于后人胡亂編排，用“露馬腳”的故事取笑她。

    女孩子們四五歲時，把腳趾硬生生掰斷，折斷腳骨，用帛布緊緊纏住，熬個三五年，等骨頭一步步徹底壞死，天生的大腳最終被改造成一雙雙尖尖翹翹的弓足。

    小腳女人，走不了長路，走不了遠(yuǎn)路，一輩子都離不開四方宅院。

    開始纏小腳的時候，很長一段時間不能正常行走。窮苦人家的女伢子都要下地勞作，纏小腳的話等于少了一個勞動力，所以鄉(xiāng)下姑娘一般不會纏小腳。

    只有家境富裕、不愁吃穿的人家，才能給家中的小娘子們纏腳。

    自然而然的，小腳成了身份地位的代表。

    用寶珠的話說，纏小腳的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太太，或是富貴人家的小妾姨娘。

    李綺節(jié)原本是纏了小腳的。

    原身五歲開始纏腳，因為身體太弱，扭折腳骨的時候，腳背出現(xiàn)化膿和血塊，幾根腳趾嚴(yán)重潰爛，差點爛掉，最后引發(fā)急癥，不幸一命嗚呼。

    所以，李綺節(jié)降臨大明朝的頭一件事，不是打聽朝代年份，不是裝傻充失憶，而是搶救自己即將腐爛的腳趾頭！

    虧得她當(dāng)時反應(yīng)快，不然現(xiàn)在就只剩下八根腳趾頭了。

    李乙不知道原身已經(jīng)為一雙金蓮賠了性命，看李綺節(jié)每天以淚洗面，十分可憐，心里不忍，思量再三后，同意讓她放腳。

    李乙先去問楊家的意思，當(dāng)時楊家的楊舉人還沒出頭，兩家門當(dāng)戶對，李乙又許諾會把一半家產(chǎn)送給李綺節(jié)作陪嫁，楊家便沒有反對給李綺節(jié)放腳。

    李綺節(jié)花了幾年時間，才把一雙可憐的小腳丫子重新養(yǎng)得雪白嬌嫩，十根腳趾頭rou嘟嘟粉嫩嫩，一個不少。

    不想楊家祖墳冒青煙，一堆莊稼漢子，突然蹦出個光宗耀祖的楊舉人。

    看高大姐的意思，分明是覺得李綺節(jié)的大腳匹配不上他們楊家的門第，想對她的腳趾頭下手！

    李綺節(jié)握緊雙拳，擺出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架勢，迎著高大姐挑剔審視的目光，“大腳怎么就不能出門了？慶娥表姐不也是大腳嗎？”

    高大姐神色一僵：楊慶娥是楊天保的親jiejie，高大姐的親閨女。

    “再說了?！崩罹_節(jié)悄悄翻了個白眼：“您不也沒纏腳嗎？”

    ——高大姐娘家窮酸，她自己也是一雙大腳。

    沒能纏足本來就是高大姐心中的一大遺憾，李綺節(jié)這一句正好戳中她的隱痛。

    正如烈火上澆上一盆冷水，噼里啪啦炸得一片響。

    高大姐氣得倒仰，霍然站起，一巴掌抽向李綺節(jié)：“沒有親娘教養(yǎng)的丫頭，果然沒規(guī)沒距，看看你是怎么和我說話的！”

    進(jìn)寶和寶珠勃然變色。

    寶珠沖到兩人中間，不動聲色摟住高大姐的胳膊，沒讓她捧著李綺節(jié)：“表太太當(dāng)心些，站穩(wěn)了，別摔著?！?/br>
    楊家跟來的丫頭荷花也在一旁勸：“三娘還小呢，太太有什么話慢慢說，別嚇著她?！?/br>
    李綺節(jié)置身事外，站著沒動。

    高大姐收回巴掌，冷哼一聲，“天保以后是要考科舉做大官的，你既然是我們楊家的媳婦，行動就得有點好人家姑娘的樣子！不是我愛說教，你自己出去看看，誰家小娘子和你一樣不著調(diào)？就說間壁孟舉人家的孟七娘吧，賢良淑德，又孝順又本分，縣里人人都夸，你和她住得這么近，怎么不跟人家學(xué)學(xué)？”

    李綺節(jié)心中冷笑一聲，學(xué)什么？還不是看孟七娘是一雙三寸金蓮，想強迫她再度纏腳！

    做夢去吧！

    “要不是因為你是我們天保沒過門的媳婦，你以為我愿意管你？”

    高大姐絮絮叨叨一陣，說得嗓子發(fā)干，端起青花瓷碗，咕嘟咕嘟幾口喝完：“看在你生母早逝的份上，這一回我替你擔(dān)著。以后你再敗壞我們楊家的名聲，我跟你沒完！”

    李綺節(jié)暗暗腹誹：還什么楊家的名聲，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誰不知道誰??？您家兄弟偷鄰居家的牛，被人抓去剝了衣裳游街，您怎么不和他沒完？

    高大姐羅里吧嗦說了半車子話，看李綺節(jié)面上雖然倔強，但一直默默站著停訓(xùn)，自覺出了口惡氣，心中暢快不少，抓起什錦攢心盒子里的果子，往袖子里塞，直把袖子里的口袋塞得鼓鼓的，一壁往外走，一壁道，“今天你阿爺不在家，我就不多坐了，等李相公回來，和他說一聲，大后日老太爺大壽，縣老爺也要出席，請他來府上吃酒。”

    語氣有些紆尊降貴，仿佛多了個縣老爺，他們楊家就成貴人了。

    寶珠嘴里殷勤答應(yīng)著，客客氣氣送高大姐主仆兩個出門。

    進(jìn)寶收拾桌上吃剩下的盤盞碗碟，嘖嘖兩聲：“還說他們是大戶人家呢，雞蛋全吃光了！”

    吃雞蛋茶是有規(guī)矩的。主人家給的荷包蛋越多，就越顯示出對客人的重視。一般是一碗兩個或是四個荷包蛋，八個是待客的最高禮儀。

    而客人吃雞蛋茶時，不能全部吃完，必須剩下一兩個，全部吃光是很失禮的。

    李綺節(jié)伸長脖子去看：孟娘子和高大姐吃過的茶碗都干干凈凈，連湯水都沒剩下，倒是丫頭荷花吃過的茶碗里頭還泡著一枚荷包蛋。

    李綺節(jié)嗤笑一聲：看來，楊家想改換門庭，任重而道遠(yuǎn)啊！

    ☆、第5章 足球

    是夜酉時三刻，葫蘆巷深處響起一陣悅耳鈴音。

    古人認(rèn)為銅鈴可以辟邪，夜晚出行時必定會佩戴鈴鐺，用來驅(qū)邪庇佑。二來在馬車、牛車、驢車上系銅鈴，走動時鈴音先行，也可提醒路人，避免車馬行人碰撞，減少車禍發(fā)生的可能。

    李綺節(jié)聽著熟悉的鈴音，眼睛一亮：肯定是李乙回來了。

    連忙吹滅燈燭，鉆進(jìn)姜黃色繡蟲草鳥獸的蚊帳里，拉上竹葉青滿繡團(tuán)花紋薄被，閉上眼睛裝睡。

    李乙和李子恒父子倆趕著一牛車收來的棉花、蠶繭、苧麻、山貨，回到家中來。

    寶珠披了件夾衣，點上油燈，下樓來和進(jìn)寶一起打開院門，將父子倆讓進(jìn)院子。

    進(jìn)寶把燈籠掛到桂花樹的枝杈上，照亮整個院子，幫著卸貨。

    李子恒手里掂著兩個油紙包裹，往進(jìn)寶手心里一塞：“擱到灶房去，扎紅繩的是甜口的棗泥麻餅，扎白繩的是咸口的梅菜rou餅，別放混了??！”

    進(jìn)寶按著李綺節(jié)的吩咐，故意裝出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不像往常一般機靈，接了包裹，低眉順眼站在一邊，也不說話。

    李乙沒瞧見李綺節(jié)下樓來，心里疑惑，卸了車上貨物，問在一旁幫忙搬棉花的寶珠：“三娘呢？又跑出去看別人耍蹴鞠了？”

    古代的蹴鞠運動曾經(jīng)風(fēng)行一時，上至九五至尊，下到販夫走卒，閑暇時都會以蹴鞠為樂。蹴鞠藝人的收入很高，踢得好的可以揚名立萬，甚至能夠出入皇宮，成為天子近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