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翻騰，波瀾乍起，被他攪成一池沸涌的春水。

    腰酸腿軟，手腳無力，只能依附在他身上，任他擺布，實在受不住時，扭著身子往后躲閃，“輕、輕點(diǎn)?！?/br>
    還沒退開，又被一雙強(qiáng)健的臂膀緊緊扣住。

    屋里沒點(diǎn)燈，刻花竹簾緊緊匝匝圍著，掩住房內(nèi)細(xì)細(xì)密密的喘息聲。

    寶珠捧著兩杯濃茶走到門前，聽到衣裙摩擦的沙沙聲響和壓抑的呻、吟聲，頓時羞得滿面通紅，摟緊茶盤，轉(zhuǎn)身跑遠(yuǎn)，路上不忘叮囑其他丫頭，誰都不許靠近院子。

    第二天醒來時，入眼是明亮的日光，金鉤耀目，床帳半卷。帳頂滿繡富貴萬年團(tuán)花紋，怒放的芙蓉、淺淡的桂花和富麗的萬年青交纏擁簇，一團(tuán)熱鬧。

    一人倚在床欄前，蔥白褐圓領(lǐng)窄袖潞綢袍衫，網(wǎng)巾束發(fā)，劍眉軒昂，斜斜掃向鬢邊，狐貍眼沉靜幽黑，眼圈微青，下頜處有些許淡淡痕跡，像雪后的蘆葦蕩。

    李綺節(jié)伸手去摸，啞聲道：“是不是該刮胡子了？”

    時下男子以髯須為美，偏生李綺節(jié)不愛那一款，嫌胡茬扎人，硬逼著孫天佑每天刮胡子。昨天旅途疲憊，沒顧上督促他，不過一夜而已，他頰邊已冒出星星點(diǎn)點(diǎn)胡茬。

    孫天佑放下賬本，輕輕撫摸她鮮艷豐軟的唇：“今天要出門，回來再刮?！?/br>
    她咳嗽一聲，覺得嗓子有點(diǎn)緊：“要去哪兒？”

    孫天佑扶她坐起，在她背后墊上兩枚軟枕，將溫在熱水里的茶杯端到她嘴邊，“先喝兩口，潤潤嗓子。”

    茶水溫度適宜，沁人心脾，她匆匆咽下。

    “去楊家?！?/br>
    她喝茶的動作一頓，霍然抬起頭。

    杏眼圓瞪，眼神清澈，像一只在山間長大的小獸，天真而懵懂，警醒又純真。

    這雙眼眸專注地看著他，現(xiàn)在是，以后也是。

    孫天佑兩指微彎，在她鼻尖輕輕刮兩下：“娘子日理萬機(jī)，楊家的事哪至于勞煩娘子出馬，為夫自有成算?！?/br>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豈會怕楊家？

    就是楊縣令，也不能命令他做什么。

    生養(yǎng)之恩？

    他會一次性還干凈的。

    李綺節(jié)沒有問孫天佑準(zhǔn)備怎么應(yīng)付楊縣令的囑托，用過早飯，送他出門，看那褐中沁著一抹淡綠的袍角拂過夾道旁的杜鵑花叢。

    樹上的李花開得正艷，微風(fēng)吹過，花瓣紛紛揚(yáng)揚(yáng)飄灑下來，如落雪一般。他飛快從花雪中走過，背影清瘦，但脊背挺直，一往無前。

    才剛住下，孫天佑又頻繁往返于武昌府和瑤江縣，李大伯等人心中不免疑惑，不過因為周桃姑屢動胎氣的緣故，眾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她的肚子上，沒有多問。

    周桃姑生了個兒子。

    如果是別人家的主婦，再嫁后能為夫家添丁，不說欣喜若狂，也該高興才是，周桃姑卻是懊惱多過于歡喜——她多么希望自己生的是女伢子，男伢子固然好，但誰曉得他長大后會不會和大郎爭家業(yè)呢？

    李大姐和李二姐已經(jīng)被李綺節(jié)派人接到武昌府來，看出母親心事沉沉，李二姐背著人勸慰母親：“道喜的人上門，娘卻擺著一張苦瓜臉，別人會怎么想？”

    周桃姑長嘆一口氣。

    李二姐接著勸道：“娘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已經(jīng)分過家了，誰也礙不著誰，等胖胖長大，大哥早就成家立業(yè)、兒女成群，犯不著和胖胖為難，再說還有三娘和阿爺呢，三娘少不了您的，也少不了胖胖的，連我們兩個便宜jiejie她都能時時幫襯，何況胖胖呢？他可是三娘的親弟弟。”

    周桃姑身體壯健，生下的小娃娃胖乎乎的，有八斤重，李家人給他起了個小名，叫胖胖。大名暫時沒取，等三歲后再定名字。

    周桃姑一巴掌拍在自己腿上，臉上的憂愁之色淡去幾分：“是我想岔了，三娘是胖胖的jiejie，只要三娘肯照拂胖胖一二，胖胖一輩子的吃喝拉撒都不用愁啦！”

    她在胖胖軟嘟嘟的臉上使勁攥了一把，“心肝寶貝，等你長大了，一定要小心討好你的三jiejie，你三jiejie不曉得攢了多少好東西，她手上隨便漏一點(diǎn)，夠你使上好幾年的?！?/br>
    周桃姑說風(fēng)就是雨，等胖胖滿月之后，天天抱著他到李綺節(jié)院子里看花，想趁著一家人住在一起的時候，讓姐弟倆多親近親近。

    李綺節(jié)沒有拒絕周桃姑的熱情，李乙做了多年鰥夫，晚年有老妻幼子陪伴在身邊，日子過得和美充實，她和李子恒才能安心把阿爺留在鄉(xiāng)下老宅，不用周桃姑刻意討好，她也愿意真心愛護(hù)和自己同為李姓的胖弟弟。

    楊縣令的政治嗅覺異常靈敏，在他向?qū)O天佑托孤后不久，府城內(nèi)的喪鐘再次響起，朱高熾沒來得及把都城遷回他魂牽夢繞的南京城，便猝死于欽安殿內(nèi)。

    朱高熾死得太突然，天下百姓剛剛送走一位帝王，喪期剛過，又迎來另一輪政權(quán)更迭。

    連早有謀反之心的趙王和漢王都來不及反應(yīng)，在兩位王爺猶豫該趁機(jī)起事、好渾水摸魚，還是掩藏實力、靜待時機(jī)的當(dāng)口，皇太子朱瞻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南京趕回北京，收攏皇權(quán)，安撫權(quán)貴，順利登基。

    遷都的計劃被擱置，南方土產(chǎn)貨物的價格開始回跌。

    端陽過后，一艘旗幟飛揚(yáng)、威風(fēng)凜凜的大船?？吭谖洳疂h口鎮(zhèn)外，船上之人鵝帽錦衣，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正是赫赫有名，掌管直駕侍衛(wèi)、巡查緝捕，上可抓捕皇親國戚，下可私審地方官員，讓文武百官畏懼至極、聞之色變的錦衣衛(wèi)親至。

    駕帖發(fā)下，包括知府、典史、經(jīng)歷、司獄、縣丞、主簿在內(nèi)的數(shù)十名官吏鋃鐺入獄。三天后，這艘讓武昌府一應(yīng)大小官差聞風(fēng)喪膽的樓船沒有多做停留，繼續(xù)順江而下，沿路抓捕名單上的官員。

    直到樓船遠(yuǎn)去，李家相公入主縣衙，錦衣衛(wèi)那一連串雷厲風(fēng)行、迅疾如電的緝捕行動才在民間流傳開來。

    被抓的小吏中，楊縣令平時的名聲不錯，不少人私底下覺得他是冤枉的，但沒人敢當(dāng)眾為他喊冤。

    事實上，縣里人根本不明白官老爺們?yōu)槭裁磿蛔?，不過既然勞動到錦衣衛(wèi)親自來拿人，那牽涉的勢力肯定不小。

    一向喜歡打聽□□、善于逢迎的政客們都噤若寒蟬，試問滿朝文武，誰敢明目張膽和錦衣衛(wèi)對著干？

    除非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連身為皇室血親的楚王都不敢觸怒錦衣衛(wèi)，更別提沒有任何依仗的平頭老百姓，沒人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

    所以即使楊縣令罪名模糊，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和楊家來往密切的姻親故交還是果斷和他們劃清界限。訂下的親事立刻廢除，已經(jīng)成親的接回外嫁女兒，關(guān)系親近的旁支收拾細(xì)軟悄悄跑路，丫頭仆從坑蒙各房主婦，攜款逃走，掌柜、伙計陽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