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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遠(yuǎn)找到,他就會不顧一切地帶我走,帶我離開這個令我深惡痛絕的牢籠。我不斷地安慰自己,他會像從前一樣,慢慢地朝我伸出右手,然后寵溺地看著我,溫柔地對我說,瑤瑤,我來接你了。我以為,他還會像從前一樣,將我一把拽進(jìn)懷里,輕輕撫著我的脊背,安慰我說,一切有我。我以為,父親被叛軍打死,母親跳下城門樓之后,他會去我們相遇的那棵楊柳樹下等著我,然后緊緊地抱著我。我以為……只要我不睡過去,就不會在夢里面一遍又一遍地看到他滿是哀傷的看著我說我背叛了他,他也不會像是在看個陌生人一樣恭敬地對待我,更不會在他清冽的眸子里找到一絲絲怨恨……我以為,我一直以為,他是我的蕭遠(yuǎn)啊,他不會讓我獨自承受失去一切的痛苦,不會讓我一次次在黑暗中忍受慘痛的絕望…… 握在手中的高腳杯終于傾倒在我懷里,灑在那身兒新做的衣裳上,渲染出一朵朵妖艷的梅花??谥械男忍鹇绯鰜恚稽c點的流著,就好像割脈之后浸在溫水池中一樣,慢慢地染紅了視線。模糊中,感覺到頭頂?shù)暮廊A燈具、二樓旋轉(zhuǎn)的扶梯、瑰麗的天花板瞬息向我砸過來,壓在我的胸口上,任我茍延殘喘也再不想再推開。耳畔的音樂更加悲涼,我似乎看到他眼角有一絲動容,程司令宛如野獸般的怒吼撕裂了我最后的意識。當(dāng)一切都離我遠(yuǎn)去,我又一次陷入黑暗。 我以為就可以這樣結(jié)束一切,可是老天卻不情愿讓我去尋找天上的父親跟母親,第二次凌晨我便醒了,意識恍惚,視線模糊,整個人都軟綿綿地陷在床上,提不起一丁點兒的力氣。翠姨依舊守在我身邊,見我醒了卻連忙出去,不一會兒,找來上次那西醫(yī)為我聽診,我任由他們?yōu)槲覚z查,然后被扶起來喂藥喝水,接著吃飯睡覺,好像跟以前沒有一絲不同。 程司令反倒一改常態(tài),變得很忙,自我醒過來就沒再看見他。他的事,我自是提不起興致去關(guān)心,我恨不得他永遠(yuǎn)不會再來這幢洋樓。可翠姨更像是有事瞞著我,這幾日總是欲言又止,每次我問她,也只是躲躲閃閃,顧左右而言他。 直到第五日宋小姐來找我,起先是被翠姨攔著,后來她竟帶著□□隊沖進(jìn)我的臥室,將翠姨攔在門外。幾日不見,她清減了不少,臉色也有些蒼白帶著絲病態(tài)。她一進(jìn)門也不顧從前的情誼去寒暄,徑直拉著我起來,她直奔主題,說蕭遠(yuǎn)被程司令抓起來了。 這個埋藏在我心底的名字從別的女人嘴里說出來,我的心依舊有一絲絞痛。她沒了平日的驕傲,她放下所有就連尊嚴(yán)也丟棄了,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看在平日的情分上救救蕭遠(yuǎn),救救她的未婚夫。 胸口處的絞痛更深一分,我強(qiáng)撫著胸口撐著一口氣對她說,“我?guī)湍憔仁挕?,可是我也已?jīng)許久沒見到程司令了?!?/br> 她卻突然站了起來,嘴角噙著一抹我看不懂的笑來,她說,“只要你跟我走,我會有辦法讓他放了蕭遠(yuǎn)出來的?!?/br> 此時,翠姨好像瘋了一般沖進(jìn)來,面上帶著令人心疼的焦急,她有些語無倫次,斷斷續(xù)續(xù)一遍又一遍的試圖說服宋小姐,不要把我?guī)ё摺KK于走到我身邊,一下子抱住我說:“蘇瑤蘇瑤,不要跟他們走,你不能留下我一個人在這里,你走了,司令不會放過我,他不會放過我的,我不能沒有他?!?/br> 那支□□隊幾乎全擠進(jìn)這間臥室,他們個個臉上都帶著令人窒息的冷漠,這樣的情形,又豈是我能左右的?我答應(yīng)了,固然是可以以禮相待,但是倘若反抗……我無力地?fù)u搖頭,想對翠姨笑笑,卻只是抿抿嘴唇,“翠姨?!蔽以噲D安穩(wěn)她,“我不會有事的,放心。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無論會遇到什么,在我認(rèn)為,也再壞不到哪去了。 我知道,她是想用我來要挾程司令,逼他下令放了蕭遠(yuǎn)。 可是程司令他巴不得親手了結(jié)了我,怎么還會在乎我的命。 我永遠(yuǎn)都忘不了那個午后,我大病初愈,想要在程司令的書房找本書看,無意間卻翻到一本相冊,那里面夾著一張張年輕女子的照片,那個跟我?guī)缀跏且粋€模子里刻出來的女子。照片背后是用隸書題的字:“一九零一年婉珍攝于老虎灘?!薄耙痪帕阋荒晖裾鋽z于沈陽故宮?!薄耙痪帕阋荒晖裾鋽z于茫茫草原?!薄耙痪帕阋荒晖裾淞裟罹皫▓@?!薄耙痪帕阋荒晁低裾浒貞褦z于沈陽故居” 柏懷是程司令的字,他曾經(jīng)帶著我一遍又一遍的臨摹著一幅畫,畫面上的建筑跟眼前這張“一九零一年霜降婉珍柏懷攝于沈陽故居?!币话悖?jīng)給我講的故事里的主角就是他們兩個。他不肯放過我遲遲不厭倦我,就因著這張臉,這張跟母親有九分相似的臉。 書房的門把手猛地動了一下,我連忙將畫冊放在原地躲在書架后的夾層里。是翠姨跟程司令,他們似乎起了爭執(zhí)。 翠姨急急地解釋著什么,“我也沒想到會給蘇瑤帶來這么大的傷害,醫(yī)生開得安眠藥她一粒也沒吃,再這樣下去,她的身體也遲早會支撐不住,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她好。” 程司令冷冷地打斷她,“為了她好?把她打扮成你jiejie的樣子再喂了安眠藥塞到我懷里是為了她好?” 翠姨有些歇斯底里,“當(dāng)初把你害得家破人亡的是jiejie,為什么最后承受你報復(fù)的就是我!她跟jiejie長得一模一樣,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折磨她是不是比折磨我更有復(fù)仇感!” 啪地一聲巨響,周圍突然靜得可怕,我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嘴,生怕一聲嗚咽會溢出來,淚水順著臉頰一滴滴地滑落。程司令冷漠的聲音夾雜著一絲殘忍,“原本就是你們欠我的!憑我傾盡所有,也會讓你們承受十分痛,揚(yáng)州城失陷,令你們家破人亡實在太便宜了!” 城內(nèi)出現(xiàn)jian細(xì),起義軍尋到我家中將母親抓走帶到城墻那邊,用她來威脅我那在外極力斡旋的父親,逼我父親就范。母親不堪屈辱,竟從城樓上跳下來,我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躺在血泊里,父親被亂槍打死,可是表哥將我敲暈帶來了上海城投靠翠姨。 我以為,只要我不去想,不去再想,我就能重新開始,重新生活,我以為翠姨會是我唯一的依靠,除了埋藏在心底的蕭遠(yuǎn)之外唯一的依靠。蕭遠(yuǎn),蕭遠(yuǎn),我一直在原地等你,你說過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只要輕輕叫你,無論你在哪無論何時都會出現(xiàn)。可是我最愛的蕭遠(yuǎn),你現(xiàn)在在哪呢? (五) 那一天終于來了,霜降,西北風(fēng)。 我穿戴整齊被帶到城樓上,望了一眼陰蒙蒙的天空,沒有一束光線透出來。風(fēng)吹動我的衣袍獵獵作響,我本是想笑的,卻一直在哭,我早已猜到了結(jié)局,這再也壞不到哪里去的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