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咎由自取。”良久, 沈崇聲音黯啞得說道，眼底晦澀。

    蘇回一怔，道, “不是——”話未說完就迎上了沈崇投來的幽深目光, 她莫名一頓，沉吟片刻才繼續(xù), “至少這次，是你誤解她了。她其實(shí)”

    沈徐氏的個性是極端，極端的愛與憎導(dǎo)致了自己一生的悲劇，甚至在想回頭時都回不得, 大抵才會選了那方式結(jié)束性命。

    “她早就后悔了, 不過卻沒有再說出口的機(jī)會, 她學(xué)做了羹湯，想著等你下一回去能有理由留你一塊吃個飯，也想能有機(jī)會，好好和你說說話。”

    “她說這一輩子做盡了任性之事，她自問不負(fù)徐家，也同沈傳山一筆歸一筆賬清，可獨(dú)獨(dú)虧欠了你?！碧K回當(dāng)時亦是未想到兩人最后在牢房里頭說道半天的竟會是沈崇，更想不到能看到沈徐氏那般模樣就好像歷盡千帆遠(yuǎn)航而歸的旅人，帶著勞碌疲倦與懊悔，絮絮說著，就好像道不盡追悔不及的過往。

    “她留存后手，是因清楚四皇子為人，怕他到時會于你不利，能有一搏?！?/br>
    蘇回摸了摸匣子沿邊，將它遞了過去，“是她留給你的，不過是托了我口，這還是你自己打開看罷。”

    沈崇一動未動，仿佛被定住被塞了個滿懷，他垂眸，眸底一瞬情緒翻涌，卻遲遲未打開箱子。

    “她能知道你常在那，并把東西藏起，也就意味她并不是對你全然的漠不關(guān)心?！碧K回耳畔似乎還回蕩著沈徐氏低低啜泣，那聲音極低，是克制，卻更是讓人揪心，“在我看來，她只是一直不知道該如何與你相處，以及控制不住情感，做了讓自己更痛苦和后悔的事?！?/br>
    沈崇一言不發(fā)地打開了匣子，卻是兩樣孩童的玩意兒和一封書信，而沈崇在瞥見那東西時兀的僵住。這番變化很是明顯了，惹得蘇回也跟著看了過去，其中一個蘇回認(rèn)得，年幼時曾在京城里興起過的小玩意兒，招孩子喜歡，那木頭刻的青蛙惟妙惟肖的，后面不知裝了什么機(jī)關(guān)，一擰就能蹦跶老遠(yuǎn)，玩了興頭上怎么都放不下。

    “我是沈家長子，自小就被嚴(yán)苛要求，祖母與父母親都予以厚望，這等玩物喪志的自然不被允許?！鄙虺缒弥嗤苣拥哪究?，上面的漆似乎是常常被把玩而掉了色，手倏爾一緊，眸光深遠(yuǎn)，“那日上街看到沿街叫賣的，也是氣性非要買一個，不買就鬧，卻還是被她拒絕，認(rèn)為我在街上胡鬧失了儀態(tài)面子，回去后自然也沒少了父親一頓打?！?/br>
    “這蛙盛行不到一年，便被禁了”蘇回吶吶，確實(shí)記得當(dāng)初不少貪玩的沉迷此道，那沈徐氏買這個豈不是在

    蘇回晃神的功夫，沈崇已經(jīng)打開了信，足足有七八頁。蘇回在瞥見時默聲，也不張望就那么靜靜候著。

    沈崇一頁一頁瀏覽而過，看得飛快，看到最后一頁末尾處猛地攥住了信箋，胸膛起伏劇烈，眼眶卻有些泛紅。

    “愚笨”

    “固執(zhí)”

    “還自持己見！”

    蘇回聽著那一聲疊過一聲的，幾乎是從牙齒縫隙擠出的字句，清晰感受到了沈崇內(nèi)心的強(qiáng)烈情緒。他周身似是籠了一層幽沉霧靄，整個人也愈發(fā)的肅寒，竟好像是完全陷了進(jìn)去。

    “沈大人”蘇回喚了一聲，換不得反應(yīng)，接連幾聲后，咬了咬唇，喚了一聲‘子閬’。

    沈崇猛地抬眸凝向，一雙混沌眼眸漸漸有了一絲清明之色，隨即便投入了女子擔(dān)憂的神情，“阿妧?！?/br>
    那聲音暗啞至極，帶著隱晦情緒，一個對視仿佛是要將所有攤開與她瞧看。

    蘇回內(nèi)心隱動，“人死不能復(fù)生，你也”她有些笨拙地開口安慰，卻被人攬過緊緊抱在了懷中。

    從林間穿過的風(fēng)裹挾了幾許微涼，蘇回覺得有些冷了，無意識地回抱住了那人。就像是互相取暖一般，這一動作令沈崇猛地一個僵硬停頓，隨即更緊緊摟住了她。

    夜深，林靜，仿佛所有一切都停滯了下來。蘇回清晰地感覺到沈崇的力道似乎是要把自己嵌進(jìn)他身體里，情緒交雜之下透出的欣喜與患得患失，卻是叫蘇回覺得心頭莫名發(fā)酸。

    天牢里——

    “我知道子閬喜歡平陽王府那小郡主，很早前就知道了，要不然那次我也不會讓人咳咳，不提了，總之到底是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連著血脈，怎會不知他想法?！?/br>
    “沈傳山道我是瘋子，怕我?guī)С鰝€小瘋子，后來便不允許我同子閬接觸，可明明他才是最混賬的那個！你知道么，有時候，我看著子閬覺得他像沈傳山，然骨子里，當(dāng)是隨了我的”

    “可我當(dāng)時有多恨沈傳山，多恨他啊，我甚至在他惶惑時告訴他，他身上流著的一半血是偏執(zhí)的，當(dāng)想要完全得到心慕之人，占有，當(dāng)這份感情得不到回應(yīng)之際更會控制不住，看，我便是前車之鑒，在最初的感情磨滅之后便是余生互相折磨”

    “他喜歡那孩子，卻因?yàn)槲?，因?yàn)槲摇?/br>
    “”

    蘇回耳畔是婦人的絮絮叨叨，如今想來大抵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以為的陌生人孰料便是她口中的小郡主，就那么將她與沈崇二人過往不清的理順了頭緒。沈崇對她前后不一的態(tài)度，當(dāng)時所處的困境，更是知道了即便是那時候他都未有放棄過自己，只是錯估了形勢，險些陰陽兩錯。

    她抵著他的胸膛，聽見了那鼓噪熱烈的心跳聲，每一聲似乎都在喧嚷表達(dá)著主人的情感。

    良久，一聲輕嘆低低沒入風(fēng)中，卻叫沈崇倏爾收緊了手微微顫抖。

    “我在。”并非幻影。

    皇宮一角，殿宇敞亮，一蟒袍男子負(fù)手來回踱步于殿中，似是焦躁。

    在其身后不遠(yuǎn)，跪著一名小婦人，臉上巴掌印未消，右耳朵那用白布包著正瑟瑟發(fā)抖。

    “殿下，殿下，妾身真的沒有再隱瞞殿下的，當(dāng)時姑姑只求徐家能脫險，助、助妾身也是情理，未料她會如此有心計(jì)”徐宛屏是懊悔不已，當(dāng)時父親落難她六神無主幾乎是聽?wèi){沈徐氏發(fā)話的，弄垮沈家，對付沈崇

    可到后來，后來再次與四皇子一道，甚至用沈徐氏的法子一步一步完成自己所想，她便想脫離她的掌控。那女人是個瘋的，她絕不想好不容易掙來的榮華富貴毀于一旦，卻沒想

    她不禁殷殷切切地哭了起來，耳朵那傷難以復(fù)原，終究是身體有了殘缺，四皇子當(dāng)下發(fā)了好大一頓脾氣，言下之意便是要休，若是被休，她豈不是只有死路一條，再次磕頭懇求起來。

    “都道、都道是頭發(fā)長見識短，竟瞞著這，壞我大事——”司馬昱被那哭聲煩極，登及一提腳猛踹了過去?！霸倏迒剩蚁扰滥?！”

    徐宛屏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捂著嘴，淚珠不斷往下掉卻是一聲都不敢哭出聲來。

    “你最好祈禱，我的人抓到他們，并把東西帶回來，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