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忙碌，喜龠聲浩不休。

    寧禾坐于享宮內(nèi)，聽著外邊喧闐喜龠，心內(nèi)竟似擱了把冰刀般，涼而痛。

    她知曉顧瑯予今日會(huì)穿著大紅的喜服，會(huì)與靳虞拜天地，會(huì)接受臣僚的恭賀。也會(huì)在夜間留宿在碧寧宮內(nèi)。

    盡管他承諾不動(dòng)靳虞，可此刻，她的心還是有些痛得發(fā)緊。

    寧禾坐在菱花鏡前，這鏡中的女子肌白花容，貌比百花嬌艷，眸卻如墨色沉。她被擁簇著盛裝打扮，自當(dāng)也要去前方婚禮處喝側(cè)妃對正室所敬之酒。

    望住鏡中之人，寧禾自問自己不是委曲求全的人，今日能做到這般，她明白她心底在乎這個(gè)男人，且想成全他的夢想。

    但女人的在乎與退步只有一次，再無第二回。

    她想，待顧瑯予登上儲(chǔ)位或是帝位便不用再這般委曲求全了。

    殿外，素香來道：“皇妃，可以去永寧宮了?！?/br>
    寧禾將那支碧玉釵送入髻間，盛裝而行，永寧宮為自古側(cè)妃行婚禮處，她前去時(shí)，賓客滿座，攢動(dòng)的人群中，唯有那人身姿頎長挺拔，他立于大殿中.央，一身紅衣如她與他大婚時(shí)，艷而豐郎。

    他如墨的雙眸牢牢望著行來的人兒。

    發(fā)間珠玉輕晃，她邁步輕盈，珥鐺墜晃，水袖生風(fēng)。耳鬢間，她墨色的發(fā)絲被風(fēng)吹動(dòng)，他有一瞬間的錯(cuò)覺，她好像踏云從另一個(gè)世界前來，那一身殊于世俗的氣場與身旁貴女臣僚格格不入，恍若生錯(cuò)在這個(gè)時(shí)代。他以為她今日會(huì)惱，會(huì)痛，卻不想她如玉的面容安然，雙眸深穩(wěn)，自若如常。

    步上石階的那一瞬，顧瑯予未顧及身側(cè)一身嫁衣的靳虞，邁步往前，攙扶住寧禾。

    她抬眸，朝他一笑。這笑溫婉有章，明媚中卻似疏離。

    第60章 心慈

    靳虞上前對寧禾扶身行禮：“妾身拜見皇妃。”

    耳側(cè)司儀高喝敬酒儀式，靳虞端來酒，垂首遞給寧禾。

    寧禾伸手之際，正被顧瑯予握住，“皇妃有孕在身，這酒本殿喝了?！闭f罷，他一飲而盡。

    又在司儀的喝聲中，寧禾隨之行去儀式，而后靜然退出了永寧宮。

    回到享宮，今日便再也未見過顧瑯予，今日他不過是走一個(gè)形式，但因靳虞是郡主的身份，老皇帝便下令婚禮要隆重，而顧瑯予在人群的恭賀中抽不開身，直到暮□□臨，戌時(shí)初刻，宮人來稟顧瑯予回常熙殿了。

    他喝了些酒，被宮人擁簇著扶到碧寧宮。

    寧禾聽著宮人來稟，淡淡地：“退下吧。”

    她卸妝寬衣，早早地入了床榻。

    而碧寧宮內(nèi)，紅燭將大殿照得明亮，那個(gè)一身嫁衣，頭覆蓋頭的女子?jì)尚叨o張地坐在床沿，等著她的新郎來揭蓋頭。

    顧瑯予進(jìn)入屋內(nèi)，一時(shí)未適應(yīng)紅燭昏黃的光亮，微瞇了眼。他多日待在享宮，寧禾喜愛夜明珠照明，整個(gè)宮殿便如白晝一般，而此刻置身在這一片昏黃的燈火中，他只覺得如置昏暗。

    宮人垂首遞來玉如意，顧瑯予接過，握住手中的一瞬出了神。那一日，寧禾也是這般一身紅衣靜坐等候，他卻滿心憋屈，只覺得自己不得已才娶了一個(gè)失去貞潔的女人。而如今，他只覺得自己疼惜她，后悔大婚那一日他沒有好好待她。

    握住手上的玉如意，顧瑯予挑起靳虞的蓋頭。紅蓋下，靳虞也是美麗動(dòng)人的，她一雙鳳目含著柔情，嬌羞地望住他。

    但此刻，他覺得自己是一塊石頭，水火不能入。

    顧瑯予放了玉如意，面色淡然：“靳虞郡主，本殿恐會(huì)辜負(fù)郡主一片美意，你可將這里當(dāng)做暫時(shí)的安身之所，待日后離宮，你可重得自由，可另尋良配。”

    靳虞愣住，面上的嬌羞已換作不解，“殿下，你說的妾身聽不明白？”

    “我與皇妃情意相合，并未有再娶之心，若非局勢加身，也不會(huì)有今日之事。是本殿對不住你?！弊詈笠痪湓?，顧瑯予思索一瞬，還是說出。他也很想對寧禾說出這句話，一向冷傲的性子，在漸漸在乎后，才懂愛的不易。

    靳虞怔怔望著顧瑯予，雙眸泛起淚花，“妾身自幼欽慕殿下不假，即便只做側(cè)妃，妾身也是甘愿的。”她垂首，淚水滴落在袖擺，被浸濕的一隅恍若綻出一朵花來，“殿下曾經(jīng)被陛下在朝堂問及婚事時(shí)，妾身便求父親入京，奈何卻晚了一步。而今日，妾身如償所愿，殿下卻拒了妾身，難道是妾身的錯(cuò)？”

    “你并沒有錯(cuò)?！鳖櫖樣柁D(zhuǎn)過身，他終究才懂，即便旁人再如何好，也終究不是心底那人，“你算半個(gè)皇室之人，自當(dāng)也懂眼下皇子間的局勢，本殿娶你實(shí)非無奈，今后局勢穩(wěn)妥，本殿便還你自由身，你仍可清清白白嫁人。”

    淚水一顆顆落在袖擺，靳虞抬頭，望著這人的背影，那樣絕情。

    她想起那個(gè)斜戴碧釵，花容淡婉的女人，一切都是因她，所以自己的大婚才會(huì)這般。靳虞吸了口氣，起身，“妾身明白殿下的意思了，妾身知道殿下處于深宮需得步步為營，妾身都聽殿下的。”

    顧瑯予聞言回身，望住靳虞猶掛淚痕的溫婉之態(tài)，一時(shí)心中有些動(dòng)容，他本并沒有什么愧疚，此刻卻深深望了一眼靳虞。

    靳虞望著喜紅被褥上那一方潔白的喜帕，此刻望來，那本應(yīng)印證她處子血的喜帕是多么刺眼。她拿起那方潔白的喜帕，“那這帕子殿下也不好處理?！?/br>
    話落之際，她拔下頭上簪子，狠狠在手心劃了一道，鮮血滴落，將潔白的喜帕沁出一朵朵花來……

    顧瑯予臉色一變，上前握住靳虞的手，那傷口仍在流血。他面色怫然，“這等事本殿自會(huì)處理，你……”

    “妾身不想殿下為難?！苯萏ы∩砬爸耍K究慶幸地在他眼中望見了一絲不忍。

    靳虞受傷，但今夜不知常熙殿外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顧瑯予并未喚來太醫(yī)，命宮人取來酒與紗布，尋了貼身婢女替靳虞清理了傷口。

    顧瑯予見靳虞已纏好傷口，起身離開了寢殿，“你且歇息吧?！苯褚?，他只得留宿在碧寧宮的書房。

    挺拔的身影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于殿內(nèi)，靳虞望著室內(nèi)紅燭，鳳目中深意劃過，纏繞紗布的手緊握成拳，她踱步至窗前，遠(yuǎn)眺著享宮瓦檐的垂鈴，雙目如夜沉寂。

    第二日清晨，炎天暑月，日頭起得很早。這是靳虞嫁入皇宮的第二日，打早，她需要向?qū)幒陶埌簿床琛?/br>
    坐于殿內(nèi)，寧禾瞧見垂首奉茶的靳虞左手纏著白紗，又見素香從靳虞的婢女容想手中接過那方喜帕。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