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你是是扮樂師還是乞丐？”

    白蘇撇撇嘴，看他把琴取放到腿上，試了幾個音后，直接入曲，竟是把白蘇方才彈得的又撫了一遍。

    不矜躁，不疾驟，不漂浮，不滯澀，比起白蘇所彈，少了些輕浮之感，更多了幾分佛法莊嚴(yán)，曲中的喜樂全非單純歡喜，而是普渡眾生的悲憫歡愉，令人禁不住想要膜拜。

    白蘇定定凝視著他沉浸于曲中的模樣，菱唇輕抿，目光瀲滟。

    顧連州的肩膀很寬，四肢修長，身材軒昂矯健，俊美無鑄的面上，黑羽翎似的睫毛覆蓋下，若隱若現(xiàn)一雙流光溢彩的墨玉眼，他偶然轉(zhuǎn)眸間不似平素的漠然，居然破天荒的含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樣的賞錢可好？”曲終，顧連州修長的手指按壓住琴弦，轉(zhuǎn)眸問道。

    白蘇呆呆的點(diǎn)點(diǎn)頭，她總覺得近幾日的顧連州少了許多淡漠清冷的氣息，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些許溫柔。

    這樣的你，教我該如何舍棄......

    “明日我便回政陽去了?！鳖欉B州放下琴，靜靜的等待白蘇的反應(yīng)，如果她想求出的話，這時便應(yīng)該說出來了吧

    距離年關(guān)不過還有半個月的時間，白蘇夜不能寐的在去留之間掙扎，就在方才，看著那難得的溫柔模樣，她幾乎要不顧一切的為他留在這里，為他斗，為她爭風(fēng)吃醋，為他不擇手段。

    然而終究不能，白蘇太了解自己了。無關(guān)愛情，單是以她的性格便絕不能容忍被欺壓，她可以忍耐，就像忍耐錐心刺骨的疼痛一樣，可她總有一日會忍不住，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殺了孝節(jié)公主，給他惹下禍端。

    便是在他說出這句話時，白蘇已下定了決心，“夫主，妾，欲求出?！?/br>
    妾，欲求出。

    白日顧風(fēng)華的話，竟是一語成讖

    剎那間，顧連州的心宛如漏了一塊，撕扯的疼痛，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他自己的想象，然而驕傲如他，斷不可能說出半句挽留的話。

    昨日的解釋，已是他二十幾年頭一次。

    房中一片靜默，隔了好久，他才勉強(qiáng)用盡全身力氣穩(wěn)住自己的心痛和聲音，“卿離開我，可有打算？”

    他的意思是，是不是去投別的男人了。

    白蘇自也是聽懂了的，垂眸道，“繁祭酒曾向妾求娶，不知他是否嫌棄妾已非處子之身?！?/br>
    她明明，明明不會嫁給任何人，然而那一刻，不知道為何，她卻如此說了。仿佛疼痛時非要死死抓住某樣?xùn)|西，才能緩解，但白蘇清楚的知道，不過是兩傷罷了。

    “繁祭酒為人正直，是個君子?！鼻遒F的聲音中是一如往常的淡漠，仿佛只是說一個中肯的評價。

    “是?！卑滋K躬身，說著一些走過場的話語，“妾承蒙夫主庇佑，感恩不盡，今日別后，夫主珍重?！?/br>
    “卿自珍重?！鳖欉B州微微頷首，然后起身向外走去。

    白蘇抬起頭，目送他離去，他的背影比任何時候都要高大，也比任何時候都要蕭索，比起他來時的歡愉，越發(fā)的令人揪心。

    “連州......”白蘇呢喃道。

    站在寢房門口，顧連州極敏銳的聽見了她的輕喚，聲音簌簌如風(fēng)過竹林，溫柔中略帶沙啞，這便是她的婦人啊

    十三一直在寢房外隨時準(zhǔn)備進(jìn)去伺候，自是聽見里面的對話，她從一開始的驚訝，轉(zhuǎn)為釋然。

    十三想的更為實(shí)在些，半個月后，少師便要與孝節(jié)公主完婚，小姐如此受寵，能夠得到一時庇佑，萬一少師心淡了，公主必然會因著往日受的種種委屈，置小姐于死地。

    主母處死一個姬妾，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小姐?！笔贿M(jìn)門，便看見白蘇拖著長長的衣擺，跪伏在地上，垂眸盯著那把琴，長長的睫毛覆蓋住眼眸，面上表情明暗不定。

    十三以為她需要靜一會，正欲退出去，只聽白蘇道，“原本可以再晚一些的，便能在他身側(cè)多呆幾日，是不是？”

    十三憐惜的扶起她，勸慰道，“長痛不如短痛，小姐做的對?！?/br>
    可是，方才明明是那樣柔和的氣氛呢。

    “我們明日便搬去納蘭府吧。”白蘇被十三扶上塌，躺下之后，又拉住她問道，“要婆七辦的事，可都辦妥了？”

    “妥了，小姐隨時可以出發(fā)，只不過眼下戰(zhàn)火四起，河中又結(jié)冰，水路是不好走了?！笔鸬?。

    “知道了?！卑滋K閉上眼睛。

    這一夜，她幾乎是背誦了一夜的，一遍又一遍，直到看見外面的雪光，揉合著晨光熹微灑落在屋內(nèi)的地板上，白蘇才在身心俱疲之下，進(jìn)入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

    不知過了多久，白蘇在吵吵嚷嚷之中醒過來，十二慌張的跑進(jìn)屋來，見白蘇醒了，眼淚唰的一下決了堤般，“小姐，不好了，孝節(jié)公主正在廳中呢還有康樂郡主、盛雅公主?！?/br>
    白蘇皺起眉頭，“夫主呢？”

    十二惶然的拿起一件淺青色的曲裾，一邊迅速的幫白蘇更衣，一邊答道，“主天還未亮便返回政陽去了，沒過兩個時辰孝節(jié)公主便過來拜訪了，她們定是見主不在夫主，先過來給姬妾們立立規(guī)矩的?！?/br>
    “盛雅公主和康樂君主是陪嫁？”白蘇站起身，任由十二擺弄衣裳。

    十二頭也不抬的道，“是?！?/br>
    看來雍帝真是十分重視顧連州啊，甚至用了一個郡主，一個庶出公主做陪嫁，這陣勢都抵得上兩國聯(lián)姻了。

    “唔，反正閑來無事，不如就見見吧?！卑滋K懶洋洋的道。

    十二小心肝還在噗通噗通的跳，看小姐這模樣，敢情原本還沒打算見她們啊

    十二正打算系衣帶，白蘇卻忽然阻止道，“前幾日左豎明不是送來了太學(xué)博士的衣裳？穿那個吧?！?/br>
    “對，對”十二忙又從箱子中尋出那件衣服，給白蘇換上，最后把頭發(fā)用綸束在頭頂。

    因著是在府中，所以便沒有將紗帽帶上去，只在白衣黑色邊紋的袍子上添了一件白色狐貍裘。

    十二檢查了幾遍，才確認(rèn)妥當(dāng)，“小姐，可以了?！?/br>
    看著這身袍服，十二的慌亂才有了幾分底氣。

    從寢房到廳中只有幾步遠(yuǎn)，白蘇一踏進(jìn)屋內(nèi)，便看見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屋子的人，光是侍婢便有十七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