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聲躑躅不敢言。

    他只能在她睡著的時候輕輕碰觸她的頭發(fā)，哪怕情潮來時毀天滅地，哪怕曾經(jīng)不分你我，但只要彼此獨立著，他依舊懂得尊重她，并且開始欣賞她。

    她對他有沒有感情，他不知道，也許更多是魚鱗圖的牽絆。至于他自己，她因何在他心里留下痕跡……可能僅僅是玉石長街上那串清越的足音，也可能是試探六爻盾失敗后恐懼的兩行淚。恨得不夠深，愛情便來了，就這么簡單。

    她在睡夢里輕輕皺眉，不停調(diào)整姿勢。這次傷得確實重，要不是蠱毒必須靠自己痊愈，他倒想助她一把。傷口無法那么快就愈合，但疼痛可以略微轉(zhuǎn)移。他把手掌覆在她脊背上，掌中金輪回轉(zhuǎn)，吸納了她的痛苦。別人身上的傷，不施加在自身不會明白有多嚴重，他的道體萬年來已經(jīng)弱化了感知疼痛的能力，但這蠱猴造成的損傷委實驚人，像電走筋脈，激得他心頭一顫。

    他握緊拳頭，消化這種痛。再低頭看她的臉，眉心舒展，大約感覺舒服多了。

    他悄悄仰起唇角，又害怕落了天地的眼，把笑容藏進她發(fā)里。先前對戰(zhàn)蠱猴時，她拔了發(fā)簪充作武器，到現(xiàn)在頭發(fā)還披散著。他暗暗想，等天亮了，她醒了，就折一支月桂的枝椏修剪好，給她綰發(fā)用。

    她忽然動了下，他的手臂不由一緊，“怎么了？還疼么？”

    她搖搖頭，玲瓏素面，萬分可愛地在他胸前滾動了兩下。

    這一滾，便滾進他心里去，仿佛今夜半空的胸腔中愛意暴漲，被她一震便要漫出來。

    有時候他也拿自己沒辦法，紫府君是位很感性的仙君，早年他蹲在地上看螞蟻搬家，明明只是普通的運輸，也會讓他聯(lián)想到軒轅帝出殯，看出滿心的悲涼。寂寞萬年，情感無處宣泄，最后變成這樣。這個設(shè)下圈套讓他鉆的人，第一個讓他體會到男歡女愛的人，莫名成了他的非卿不可，真是奇怪。

    她的嗓音微微沙啞，“什么時辰了？”

    他望向天際，“月亮早就沉下去了，應當還有半個時辰天亮?！?/br>
    她仰起臉來，“你沒有合眼么？”

    他不便說怕她有變，一直守到現(xiàn)在，潦草應了，“我也是剛醒?！?/br>
    她撐起一點身子，臉上有靦腆之色，“是不是我壓得你不能動彈，身子都僵了？”

    他說不，看她坐起來，竟還有些悵然若失，“你不再睡一會兒么？”

    她還是搖頭，“天快亮了，睡覺有的是時間，我們共處卻只有這半個時辰?！币槐谡f，一壁靜靜打量他。

    他的禪衣讓給她蔽體了，自己身上只著中衣，雪白的素紗和清冷的臉，在篝火葳蕤下如一株天然純質(zhì)的蘭。仙君的美，是不落俗套的美，無論是第一眼還是到現(xiàn)在，她依舊能感覺到不一樣的怦然心動。

    有一種人有毒，即便堅定信念淺嘗輒止，也還是會無法自拔地上癮。之前的相處，她幾乎使出了全部手段，拿女人最大的本錢去引誘，那時的她，和提劍執(zhí)行獵殺沒什么兩樣。現(xiàn)在呢，純純粹粹的她，或許還帶著姑娘的羞赧，緊緊裹著那件袍子，望他一眼，臉上便紅暈淺生。

    “你……”幾乎是同一時刻開口，崖兒笑了笑，“你先說。”

    他也不大自在的樣子，想說什么好像一瞬都忘記了，只得含糊應對著：“你渴么？我去給你找水喝。”

    心里有脈脈的溫情涌動，她莞爾道：“不渴，你別走，哪兒都別去?！?/br>
    他本想起身的，重又坐下了。她還是挨過來，馴服地靠在他懷里，兩條細細的臂膀從男人寬大的廣袖里伸出來，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天亮了你還要追緝我，天亮之前你是我的人?！?/br>
    他分不清她的話是真情還是假意，聽上去蘸了蜜，只怕又是她脫身的手段。

    他苦笑，“你放心，我今日不抓你，你身上有傷，我勝之不武。”

    她微怔了一下，“你覺得我又在給你灌迷魂湯么？其實你不用懷疑，你現(xiàn)在對我是什么感覺，我對你亦相同。我們江湖兒女，不興扭扭捏捏那一套，我喜歡你，拋開你是官，我是賊那一套，你喜歡不喜歡我？”

    這個問題問得太直接，讓他一時難以招架。其實不管她是不是賊，他都沒有選擇的余地了。可他又怕，萬一她套出他的真心話，會更加有恃無恐。然而有恃無恐又怎么樣呢，最壞的后果不就是如此了嗎。

    她的眼中有流動的光，只是看著你，便有蠱惑人心的力量。彼此離得很近，她咻咻的氣息幾乎與他對接，他垂下眼，濃重的眼睫蓋住那扇窗，“我……這段日子很想你。”

    崖兒聽他這樣說，心里不由陣陣酸起來，沉默半晌，把額頭抵在他頸窩里，“是真的想我，還是想抓我歸案？”

    他嘆息，“抓你歸案，易如反掌，你只是個凡人而已?！?/br>
    是啊，這個問題問得太傻了，他要想對付她，還用得著等到今天么。他始終是對她留情的，她沒羞沒臊地感慨：“好在咱們睡過啊。我到現(xiàn)在還在慶幸，要不是有這層關(guān)系，我可能早就被你用雷劈死了。”

    他的額角蹦了一下，話糙理不糙，關(guān)于這點，他確實是認可的。但他也有身不由己的地方，“那么多雙眼睛看著，不要讓自己落進我手里，要想方設(shè)法逃跑。”他這樣囑咐她，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都不像自己了。他在教唆她如何逃避懲處，只要抓不到她，他就還能逗留人間一個月，能多同她見上幾面。

    她仰頭同他打商量：“你再容我些時間，等我殺光了那些害我父母的兇手，我就跟你回去受罰?！?/br>
    他輕輕皺起眉，“可能會魂飛魄散，你不怕么？”

    崖兒咧嘴一笑，“我這一生，三刀六洞都經(jīng)歷過。除了和你的相遇，還有幼時狼mama的照顧，其他沒有一樣是美好的?；觑w魄散也沒關(guān)系，我不怕，我只想報仇，不惜一切代價。我知道時間有限，最后不管能不能完成心愿，我都不會讓你為難?！?/br>
    可是那罪罰她領(lǐng)不起，他也不可能不為難了。不過暫且都不能告訴她，只說好，“在這之前妥善保管魚鱗圖，圖在你手里，你才有機會逃跑?！?/br>
    她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真的把他拉下水了。他有他的職責，看守瑯?gòu)植涣?，就算將圖冊追回，不知能否全身而退。她忡忡問他：“如果我伏法，他們會看在你勞苦功高的份上，對你的失職不予追究嗎？”

    他頷首，“我從瑯?gòu)纸ǔ善鸨泷v守蓬山，眾仙之中我也算老資歷了，沒人會把我怎么樣?！?/br>
    她聽了終于長出一口氣，“那就好，當初我盜走圖冊，并沒有考慮你的處境，我終究是個自私的人。既然圖冊還回去，你可以安然無恙，那我也放心了?！闭f罷忽然噤了口，向上看看，壓著聲問，“咱們悄悄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