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想再說服, 就聽見電話那頭有人喊齊老師的名字，說他父親不行了。

    齊老師話都沒講完, 電話便匆匆掛了。再打已無人接聽, 于是班長想到了高勁和顧襄。

    ***

    高勁和顧襄趕到醫(yī)院病房，見到眼前一幕，他們頓足不前。

    齊老師和他的兩個meimei跪在病床兩邊, 哀痛地叫著他們的父親。

    老人氣若游絲，瘦骨嶙峋的手顫抖著想抬起來, 他的兩個女兒緊緊抓住，舍不得松開，三個子女的每一聲呼喚都帶著恐懼和nongnong的不舍。

    烏鴉反哺, 羊羔跪乳，世間恩與情有千千萬, 唯有養(yǎng)育的恩和情從出生就注定。

    老人還在留戀世間, 主治醫(yī)生站在不遠(yuǎn)處, 望著他們，欲言又止。

    他見到高勁，好像看到救星, 把人拉到一邊，道：“你跟他們熟，好開口，讓老人家出院吧，死在醫(yī)院里遺體就不好領(lǐng)回去了?！?/br>
    高勁拍拍他肩膀，也沒回他。

    他走回顧襄身邊，摟了摟她的肩，輕聲問：“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一會兒？”

    顧襄搖頭，道：“就讓齊老師他們一直這樣嗎？”

    “他們現(xiàn)在還需要點(diǎn)時間，再等會兒。”高勁望向病床，“身為家人，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做?！?/br>
    十多分鐘后，班長也已趕到醫(yī)院，高勁這才和他一道上前勸慰，將幾人從地上扶起。

    幾人擦掉眼淚，打起精神，準(zhǔn)備cao持后事。

    他們一大家子十多年前定居這里，親戚還都在北方老家，大女兒負(fù)責(zé)打電話聯(lián)絡(luò)，小女兒去cao辦儀式要用的物品。

    齊老師在給他遠(yuǎn)在深圳的女兒打電話，說了幾句，他捂臉痛哭。

    班長去攙扶他：“齊老師，怎么了？”

    齊老師道：“囡囡昨天晚上入院待產(chǎn)，她現(xiàn)在沒有辦法趕過來。”他望著病床上的老父，老人還在呼吸，雙眼久久不閉，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齊老師難受地不敢再看。

    他做了四十多年的兒子，到頭來，連老父小小的一個心愿都不能滿足。

    高勁想了想，朝顧襄看。

    顧襄問：“怎么了？”

    “會不會不舒服？不如你先回去？”

    顧襄道：“不會，我陪齊老師等一會兒?！?/br>
    高勁摸摸她的頭，“我過去跟齊老師說幾句話?！?/br>
    “嗯?！?/br>
    顧襄等在原地。

    高勁把齊老師叫到一邊，安慰幾句，遞給他一張紙巾，然后道：“假如讓你欺騙自己的父親，你愿意嗎？”

    齊老師一怔：“什么意思？”

    ***

    天黑之后，顧襄和高勁回去。

    走出電梯，兩人就聽見了佟燦燦的聲音。

    “這個好吃，文奶奶你不吃嗎？”

    “我不吃，你多吃點(diǎn)，都是你哥哥買的?！?/br>
    隔著紗門，兩人望見佟燦燦坐在沙發(fā)上，一手吃牛舌餅，一手摟著弟弟。

    小善善坐在她腿上，兩手拿著一塊糕點(diǎn)，啃得滿臉都是點(diǎn)心碎。

    顧襄把門打開，佟燦燦望過去，喊了聲：“香香，你回來啦！”

    “嗯。”顧襄說。

    佟燦燦看向他身后：“哥，你也回來啦，老媽給你留了飯。”

    高勁抱著手臂站在門口，“我給你買了一大堆點(diǎn)心，你都吃完了？”

    佟燦燦把手里的牛舌餅吞進(jìn)嘴里，道：“老媽不讓我吃，她逼我減肥?！?/br>
    高勁好笑地?fù)u搖頭，看向顧襄：“我先過去了?！?/br>
    顧襄點(diǎn)頭。

    高勁走了，佟燦燦才后知后覺：“你們怎么一起回來的？”

    顧襄吃著飯，把齊老師的事跟她說了。佟燦燦嘆氣：“哎，真可憐?！?/br>
    小善善也跟著“哎”了一聲。

    顧襄放下筷子，又拿了一塊小點(diǎn)心給善善。

    文鳳儀問：“真的沒有辦法把你老師的女兒接來這里嗎？”

    顧襄搖頭：“她快生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住院?！?/br>
    文鳳儀惋惜：“如果能早幾天生多好。”

    可惜沒有如果。

    這一晚，大家都心事重重。

    到了第二天，高勁早起準(zhǔn)備上班。他穿著衣服，給顧襄發(fā)了一條微信。

    顧襄回復(fù)：“我還沒起床?！?/br>
    高勁笑，“我準(zhǔn)備上班了?！?/br>
    顧襄：“這么早？”

    高勁：“嗯，今天事情會很多。你再多睡會兒?！?/br>
    他這條信息剛發(fā)出去，電話就來了。

    他接起來，叫了一聲“齊老師”。

    齊老師道：“高醫(yī)生，我想……我想試試看，就是我這邊找不到小孩?！?/br>
    高勁道：“我替你想想辦法?！?/br>
    五分鐘后他下樓，把佟燦燦叫出來，說：“交給你一個任務(wù)?！?/br>
    佟燦燦睡眼朦朧，又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什么事？”

    高勁跟她低聲說了幾句，佟燦燦比了個“ok”。

    說完了，他轉(zhuǎn)身，看見顧襄穿著t恤和短褲，站在紗門背后。

    顧襄把門拉開，“你去上班了？”

    “嗯?！备邉艈?，“你待會兒要去醫(yī)院嗎？”

    “去的，我再去看看齊老師?！?/br>
    “早飯吃沒吃？”

    “奶奶正在煮餛飩。”

    “餛飩啊，好久沒吃了，什么餡的？”

    “薺菜蝦仁?！鳖櫹宓溃拔夷靡煌氤鰜斫o你？”

    高勁笑笑：“不用，我吃過了。”他親親顧襄，“我先去上班了，你待會兒要是沒事，可以來十九樓坐坐?！?/br>
    “好?！?/br>
    ***

    高勁到了醫(yī)院，找到護(hù)士長，請她幫忙頂佟燦燦半個小時。護(hù)士長收好他從北京帶來的特產(chǎn)，一口答應(yīng)。

    佟燦燦人緣好，不管在哪個科室，她都吃得開。她從家里出來，腳蹬風(fēng)火輪，奔馳一圈，最后抱回來一個一月大的孩子。

    顧襄看得目瞪口呆。

    齊老師接過小寶寶，連聲道謝，他跑到病床邊，對只吊著一口氣，奄奄一息的老父說：“爸，爸你看，囡囡生了，她生了個男孩兒。”

    老人居然屏出了一絲力氣，他青黃的臉上顯見著激動的情緒。

    齊老師把寶寶放到老人懷里，含淚笑道：“爸你看，這孩子長得多俊?！?/br>
    足月的孩子圓潤可愛，完全不像新生兒那樣又紅又小又嬌嫩不堪，大家一眼就能看出差別，但老人已無法辨識。

    他沒法去抱孩子。

    小生命躺在他的胸口，老人笑了。

    ***

    安寧療護(hù)中心。

    高勁查完一圈病房，摘掉眼鏡，跟護(hù)士說著事。

    護(hù)士長經(jīng)過時，打斷他們：“高醫(yī)生，又來兩個病人?！?/br>
    “嗯，人呢？”

    “一個正送上來，還有一個我倒不太清楚，于主任讓你待會兒去他辦公室。”

    “知道了?！?/br>
    高勁先等病人入院。

    過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