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再也壓抑不住自己了，德慧和尚給珊娘診脈時(shí)，他兩只眼牢牢盯著德慧的臉，好像希望能從他臉上看出診脈的結(jié)果一般。

    五太太無意間一回頭，看到袁長卿這呆像，不由抿唇一笑，才剛要拉著五老爺?shù)囊滦浣兴瞾砜催@呆女婿，卻發(fā)現(xiàn)，五老爺?shù)谋砬榭瓷先ゾ挂膊槐仍L卿好多少。她看向珊娘，見珊娘也一臉無奈地看著她，二人不禁都搖了搖頭。

    德慧確認(rèn)了半晌，才放開珊娘的手。

    “如何？”老爺急切問道。

    德慧搖著頭，還沒開口說話，那袁長卿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像是突然腿軟了一般，倒叫眾人嚇了一跳。見眾人全都望著他，袁長卿不禁一陣訕然，趕緊揮著說道：“您說，您好。”

    德慧看著他又搖了搖頭，道：“且先說說你診的?！?/br>
    袁長卿心里那個(gè)急??！

    “哎呦，這可不是師傅考驗(yàn)徒弟功課的時(shí)候！”五老爺替他說了心里話。五老爺又扯著德慧道：“你個(gè)老禿驢，賣什么關(guān)子？還不快說！急死人了！”

    德慧無奈又是一陣搖頭，老爺失落嘆道：“不是啊……”

    “不是，”德慧道，“是你們太性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老和尚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日子還尚淺，眼下還不好說，最好再過一個(gè)月才能更準(zhǔn)確些。不過，若叫我說，應(yīng)該也有個(gè)七八成的……”

    咕咚！

    忽然，室內(nèi)傳來一聲椅子被推了一下的聲音。眾人順聲看去，就只見袁長卿竟又后退了一步，直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

    “七、七八成把握？！”袁長卿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著德慧。

    德慧又習(xí)慣性地?fù)u了搖頭，道：“這時(shí)候的脈息原就這樣，忽隱忽現(xiàn)的，也虧得你能把得出來?！庇值溃霸龠^些日子，等坐胎穩(wěn)了，脈息也就清晰了。到時(shí)候，便不是我，你怕也能診得出來?！?/br>
    咕咚！

    袁長卿坐著的椅子又發(fā)出一聲響。他忽地站起來，向著珊娘沖過去兩步，偏到了她的跟前，又急急剎住腳，竟似連碰都不敢碰她了一般，嘴里喃喃說道：“這、這、這……現(xiàn)在怎么辦？”

    見人前一向穩(wěn)如泰山的袁長卿這副挫樣，五太太忍不住笑了起來，上前將袁長卿拉開，道：“該怎樣就怎樣。只若是真是懷上了，就得注意了，平常別讓她爬高上梯的……”說到這里，太太忽然想起李mama來，忙回頭叫著李mama，吩咐著她道：“不管是不是有了，如今就得注意了。這兩個(gè)人都來年輕著，什么都不懂，mama得多cao著點(diǎn)心?！?/br>
    李mama早在外面聽到了這個(gè)喜訊，正喜得合不攏嘴，忙不迭地點(diǎn)著頭道：“太太放心，老爺放心?！?/br>
    而五老爺，那嘴早笑得咧到耳根后面去了?！安恍?，”他道，“光李mama一個(gè)定然不成，且他們兩個(gè)，哪一個(gè)又是能服人管的？！得我們才行。”又扭頭對袁長卿道：“要不你們搬到如意坊去，要不我們搬過來……”頓了頓，“不不不，我們搬過來，這時(shí)候珊兒動(dòng)不得……”

    袁長卿心里也在擔(dān)心著他倆年輕，什么經(jīng)驗(yàn)都沒有，偏李mama看上去又不是個(gè)能干的（其實(shí)人家挺能干的……），便附和著老爺點(diǎn)著頭道：“這樣最好……”

    而，自德慧的確認(rèn)后，珊娘便一直沉默著。這會兒她很有些說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種什么樣的滋味。前世的許多事她都記得很清楚，連怎么生那兩個(gè)孩子的過程，她都能記起來，偏就不記得他們的模樣了，甚至連名字都刻意忘記了……有時(shí)候她想，她之所以忘記那兩個(gè)孩子，有一部分原因是她不愿意想起她人生中做得最錯(cuò)的那件事，還有一部分原因，怕是她心里也在怨著那兩個(gè)孩子，怨他們不肯原諒自己，怨他們不肯給她機(jī)會，也怨他們和他們老子一樣的冷漠絕情……

    她陷入沉思時(shí)，老爺和袁長卿正認(rèn)真地討論著五老爺夫婦搬過來的可能。等她從沉思中回神，便聽著那二人正一本正經(jīng)地在那里商量著怎么挪屋子，怎么安排侯玦侯瑞還有全哥兒的住處。五太太則笑瞇瞇地聽著，竟一點(diǎn)兒反駁的意思都沒有。

    珊娘忽地皺起眉，打斷他倆的討論道：“這又是做什么？家里又不是只老爺太太兩個(gè)。不是說如今正在給全哥兒找先生開蒙嗎？還有大哥，也在說著親事。侯玦雖然入了杏林書院，可每逢休沐總要回來的，怎么說如意坊才是他們的家，叫他們跟著老爺太太住到我這里來，不說住不住得下，我怕他們先就要不習(xí)慣了。再說，我這里平常有李mama、花mama照顧著，家里還有那么多的丫鬟婆子，哪還能照顧不好我？便是老爺太太不放心，那如意坊離著又不遠(yuǎn)，你們隨時(shí)都可以過來的，又何必巴巴地搬過來，鬧得一家子不安?！焙谜f歹說，才叫五老爺歇了搬過來的心思。

    送走老爺太太還有德慧大和尚后，袁長卿回頭看著珊娘，那小心翼翼的模樣，竟似擔(dān)心他的眼神重了些，都要傷著她一般。

    這會珊娘心情正不好著，便白了他一眼，一扭身，回了院子。急得袁長卿在她身后直叫喚：“噯，噯！小心些！”

    氣得珊娘想跺腳，想想又怕真有了，會傷到孩子，可想到這孩子許就是前世的冤孽，她心里又是一陣煩惱，于是這不知是喜是憂還是惱中，她回房后就直接倒在床上睡覺去了。

    袁長卿不放心地跟過去，見三和五福都小心翼翼地侍候著她換衣裳，又見她安安穩(wěn)穩(wěn)地躺在床上，不禁悄悄松了口氣，回頭吩咐花mama和李mama，“今兒在那府里累了一天了，叫奶奶好好歇著，誰都別打擾她。”

    晚間，等袁長卿從后面的小木樓出來，回到他們的正院時(shí)，只見珊娘正靠著床頭看著書。袁長卿不禁一陣緊張，拿那書道：“看傷了眼睛?！?/br>
    珊娘一陣哭笑不得，“我還沒生呢！你當(dāng)我做月子呢！”

    說得袁長卿又是一陣訕訕，便問著珊娘：“什么時(shí)候醒的？怎么都沒人去告訴我一聲兒？我明明交待了的。”又道“可吃過了？”

    “吃過了。”珊娘道，“是我不讓人去叫你的?！庇中彼谎?，“你在你書房里翻了多少本書？”

    “沒找到合用的，回頭去藏書樓找找?！痹L卿一陣愁眉苦臉。這是珊娘頭一次懷孕，他頭一次當(dāng)?shù)磺腥珶o經(jīng)驗(yàn)，便和所有的書呆子一樣，“萬事只向書里尋”了……等他意識到珊娘這是在調(diào)侃他時(shí)，不由睨著珊娘道：“怎么看起來你很是鎮(zhèn)定的模樣？”

    珊娘又白他一眼，伸手搶過他一直握在手里的書，道：“不過是肚子里多了一塊rou而已——且還不知道是不是的呢。著什么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