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也好，或者只是找個話題掩蓋剛才的尷尬也好，他并不在意。

    他還記得，云傾第一次把要他送給別人的時候，他彷徨而心傷，渾渾噩噩不知白晝黑夜，可如今，已經(jīng)毫無知覺了。

    魏子修彎起唇畔，仿佛有淺淺的喜悅掠過，那么輕，卻又那么清晰，只是……那淡淡的笑意終究進(jìn)不了他的心底，自然，也入不了云傾的眸底和心底。

    第一百四十一章 北宸之殤（6）

    他輕輕自嘲著，道：“像微臣這樣的人，有沒有伴并不重要！只是，若是娘娘心疼，微臣自然感動！娘娘有話便說吧！對于娘娘來說，微臣早已是老油條了，也已經(jīng)老去，早已沒有了新鮮感，有些東西，對微臣而言，確實(shí)很淺薄！”

    云傾聞言，竟不自覺的咬唇，她不在抬眸望進(jìn)那一汪靜水的眸底，只是有淺淺幽幽的感覺上泛，她的心頭有心痛的苦澀游蕩，有濕潤的淚意上泛，她不忍不愿，可是，她還是開口了：“淺紫屬意于你，本宮既是她的主子，必然心疼她，也免不了要來問一問你的意思，你……是否愿意娶淺紫為妻，恩愛一世？”

    他臉上的笑意依舊溫潤而和煦，就如初春的那一抹暖陽。

    云傾并不會抬眸去望，她忘了從何時開始，她害怕這樣的對視，她害怕自己身上冰冷的刺將那明媚的和煦刺的鮮血淋漓，瘡痍滿布。

    魏子修的薄唇微啟，然而，話還沒有出口，云傾卻陡然抬首，望住他的薄唇，有些驚惶的說道：“你不用這么快回復(fù)本宮，本宮斷沒有要挾你答應(yīng)這門親事的意思，你若心頭不愿，便請直言，本宮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所以，斷不會勉強(qiáng)你做任何事情！更何況，這是你的人生大事，你原本就有拒絕的余地！你若心頭確實(shí)不愿，勉強(qiáng)應(yīng)承，淺紫嫁過去不過如凌薇一般，是你隨手可以丟棄的人，淺紫是本宮心疼的人，本宮不想她去受那份罪……本宮……”

    云傾說不下去，驚慌之間，已經(jīng)說過了，她說了不該說的東西，可是……后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知道自己殘忍，可是，她拼命的假裝，假裝聽不懂他的誓言，假裝看不清這年歲久遠(yuǎn)的陪伴是為了什么，假裝不明白他的忠誠究竟緣起何處！

    魏子修依舊淡笑，若全無計(jì)較，為何不問他是否喜歡淺紫，卻直接問他是否同意這親事？

    魏子修了然，那淡薄的笑意仿佛有經(jīng)歷歲月洗禮之后的安靜和恬然！

    你有沒有試過麻木的感受？

    他想，他的心痛和憂傷早已在麻木中變得陌生。

    恩愛一世？魏子修心頭苦笑，這世間長情而執(zhí)著的人，誰沒有想過恩愛一世？誰會輕易寫下休書，被世人指責(zé)？

    只是，這樣的心愿，在這紅墻碧瓦之間，早已成為奢望！

    他心底的那人，從沒有想過與他恩愛一世，如今，就連看他一眼的勇氣也沒有！

    她斷然知道，恩愛一世這樣的事情自己不會擁有，就是她自己與圣上也未必真能恩愛一世！

    可是，這一刻，無論云傾的出發(fā)點(diǎn)是什么，是為了淺紫，還是安慰自己，還是“失去”帝恩后的彷徨與無助，還是內(nèi)心深藏的愧疚讓心緒難寧，祈求一絲歸依，那苦笑只是藏在他的心頭，是苦，也會笑！

    他淺笑著答道：“微臣早已與宮人無異，本是無欲無求之人，也沒有資本與任何一個女子相配，唯恐辜負(fù)終身，承蒙淺紫姑娘不棄，微臣榮幸之至，但，微臣終究是娘娘的仆人，微臣任何事情都應(yīng)該由娘娘做主！”

    他越是答的滴水不漏，云傾便越是不敢抬眸去看她。

    云傾尷尬的側(cè)眸，說道：“本宮……自然希望淺紫有個好歸宿，也希望你的身邊有個伴與你相依，年華老去，總歸是要有人在身邊相互扶持才好！只是……本宮只問你，你若娶了淺紫，可會誠心待她？可會……輕易疏離或是丟棄？”

    他笑了，他聽到自己的聲音盤旋在耳畔：“娘娘之命，微臣從不會違背，娘娘的心意，微臣已經(jīng)曉得了，若是，娘娘真心信任微臣將淺紫姑娘嫁與微臣，微臣斷然盡忠一世，至死不叛！”

    云傾心口又是一蕩。

    即便，她從沒有過半分利用的心思在里頭，可是這一刻，她的后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這一句“盡忠一世，至死不叛”究竟是對淺紫，還是對自己？

    云傾想解釋，她斷沒有想用淺紫籠絡(luò)他的意思，可是，淚盈于睫，話止于口，欲述還休。

    竟是一室默然。

    冬雪一日厚過一日，淺紫出嫁的那天，天空依舊飄著零星的雪花。

    已經(jīng)是十二月中旬了，云傾一臉心疼的站在未央宮的大門口，望著穿著大紅嫁衣的淺紫在臺階下叩別，心痛和苦澀與不舍拌在一起，可是，云傾含淚笑了。

    禮畢，淺紫已經(jīng)淚流滿面，薛靈捂臉側(cè)身低泣，于墨的臉上也有難以掩飾的哀傷，可是，今日畢竟是大喜的日子，淺紫在眼淚中笑了，說道：“大家都別傷心了，今日咱們未央宮大喜，娘娘大喜，大家都要笑，這樣，娘娘的大喜才能圓滿！”

    她勉強(qiáng)的笑意回蕩在寒風(fēng)中，被寒風(fēng)徹底的吹散。

    云傾伸手握住淺紫的素手，依依說道：“傻丫頭，嫁人了就是大人了，要為家庭考慮，可不能再使小性子了！要……”云傾聲線哽咽，“要尊重丈夫，勤謹(jǐn)侍奉，朝夕不可倦怠！可都記住了？”

    淺紫慎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望向站在后面等待的魏子修，他眉宇依舊和煦溫潤，平淡如水。

    淺紫走過來，將他拉到云傾面前，吸了吸鼻子，說道：“別以為……別以為本姑娘那么好娶！娶我可是有條件的，既然已經(jīng)決定來娶我，那你就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發(fā)誓，終身效忠皇貴妃，至死不叛，否則，否則……”

    “否則就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終身被惡鬼所纏，折磨直至?xí)r間的盡頭！”魏子修轉(zhuǎn)身，不再看云傾，對淺紫道，“夫人，你可滿意？”

    淺紫聞得這一聲“夫人”，滿臉燒得俏紅，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仿佛新婚的甜蜜已經(jīng)將心頭的苦澀和不舍徹底沖刷干凈！

    云傾默然收回自己的手，微笑得注目著他們，道：“時辰不早了，起轎吧！”

    喇叭聲響起，鼓羅聲接踵而至，新人上轎，那隊(duì)伍隨著飛揚(yáng)的雪花遠(yuǎn)去。

    云傾忽然捂住自己的雙唇，忍了半天，這一刻，在淺紫看不到的時刻，淚如泉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北宸之殤（7）

    薛靈扶著云傾進(jìn)了內(nèi)殿，宮人們小心的伺候著，雖然曦澤已經(jīng)多日不曾踏足此地，可是，未央宮上下無一人敢怠慢云傾，內(nèi)務(wù)府也一貫的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的克扣！

    一簍一簍的銀灰碳月頭便送來的，充足而豐沛，這內(nèi)殿十分的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