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楷兄，是她及其尊敬的兄長。此刻，偏是他，將自己的癡傻與愚蠢，暴露得一絲不剩。

    不過，自己對(duì)陳釀的心思，鄆王又如何知曉呢？

    這一切，只怕還要?dú)w功于她那親親愛愛的好表姐！

    七娘神情中帶著寒意，語氣顯得生硬至極：

    “朱鳳英呢？讓她出來見我！”

    “這不與她相干?！编i王沉著聲道，“她不過是，讓我認(rèn)清些事?！?/br>
    七娘扯著嘴角抽搐，忽高聲喚起來：

    “朱鳳英！你明知的！你卑鄙！”

    她明知這是七娘心中最深的傷，她明知七娘在試著忘卻。她更明知，如此行事，七娘必定怨她……

    可她偏這般做了，干凈利落！

    朱鳳英隱在樹影后，早已是淚眼朦朧。月光灑下來，眼淚泛著幽光，她顯得單薄而可憐。

    “我……”她一時(shí)語塞，如鯁在喉。

    七娘用冰冷的神情看著朱鳳英，像是在看一個(gè)令人厭棄的陌生人。

    朱鳳英猛扶住心口，那分疏離與怨懟，直刺得她喘不過氣。

    七娘亦紅了眼，卻強(qiáng)忍著不流淚。

    她緊咬著牙，似乎是擠出了幾個(gè)字：

    “我討厭你們！”

    七娘說罷，又將頭高高仰起，毫不猶疑地轉(zhuǎn)身便走。

    阿珠一時(shí)還沒明白過來，卻是嚇得夠嗆，只低著頭，緊緊跟在七娘身后。

    見她正上馬車，鄆王這才發(fā)覺，她今日是刻意裝扮過了。

    釵裙云鬟，倒不似以往的小女兒態(tài)。行動(dòng)間，自見出一分溫婉嫻雅。這儼然，是謝家有女初長成。

    鄆王只望著她輕嘆，似是自語：

    “也不知，那書信的落款若是我，她會(huì)不會(huì)來……”

    朱鳳英轉(zhuǎn)頭看向鄆王，只見他雙目頹然，傲氣盡失。

    她從未見過鄆王這等失落，不可一世的大才子，今夜總是有了可嘲諷之處。

    可她朱鳳英，卻一絲一毫也笑不出來。

    她深深看著他，正待言語，只見一瞬寒光驟然閃過。

    朱鳳英也不及思索，直沖上去擋在他身前。

    嗖！

    “鳳娘！”

    七娘的馬車才行幾步，只聞得鄆王高聲叫喚“鳳娘”二字。

    她心下一沉，忙打起簾子往回看，亦高聲道：

    “停車！停車！”

    還不待馬車停穩(wěn)，她直沖了下去。丫頭們又是扶又是欄，生怕她出事。

    她奔過去，見著眼前一幕，霎時(shí)腿軟地跌坐在地。

    只見朱鳳英心口正中一箭，鮮紅的血染滿了衣襟，頗是乍眼。

    她靠在鄆王懷中，氣若游絲，奄奄一息。

    卻聽她弱聲道：

    “阿楷，你方才問，若落款是你，七娘是否會(huì)來……”

    “你別說話?！编i王亦是滿臉驚憂，搖著頭柔聲阻止。

    “你……聽我說完……”朱鳳英吐著僅有的氣息，“若落款是你……來的……是我……”

    言罷，只見她神情渙散，雙目漸閉，任是誰喚，再不省人事。

    ☆、第一百五十九章 秋風(fēng)清4

    鄆王只覺雙目亦是暈眩，忙伸手捂住她血流不止的傷口，一面發(fā)狂似的高喊：

    “救人！救人！”

    護(hù)駕的府兵早已趕到，有的忙去趕車，有的已然快馬加鞭請(qǐng)御醫(yī)去。

    鄆王一把橫抱起朱鳳英，緊趕著上了馬車，便向鄆王府疾馳而去。

    疾馳的馬車揚(yáng)起nongnong塵土，馬蹄亦帶走適才的喧囂與慌亂。四下霎時(shí)寂寥，只聞得風(fēng)吹花葉的簌簌之聲。

    七娘依舊呆愣地坐在地上，丫頭家院們也嚇壞了，皆不敢去扶她。

    方才那一幕，簡直觸目驚心。怎么自己一轉(zhuǎn)眼的功夫，表姐便人事不省了？

    “謝小娘子！”忽見有人抱拳道，“殿下吩咐，護(hù)送小娘子回府?！?/br>
    那人原是鄆王府兵。方才鄆王行色匆匆，留下了這幾人保她安穩(wěn)。

    阿珠見著府兵高大，心下有些怕，忙趨步過去扶起七娘：

    “小娘子，且先回去吧?！?/br>
    七娘愣愣地由她扶起，一路上，一句話也不曾言語。

    她也不知怎就回了謝府。謝府自是一院的燈火通明，顯出令人安心的繁華來。方才一切，只像是一場噩夢。

    可那一抹艷紅的血，表姐蒼白的面色，還有那支直入心口的利箭，不停在她腦中盤旋扭曲，直揮之不去。

    她雖不愿信，卻清楚地明白，那都是真真切切之事。

    這忽來的一箭，射地鄆王亦驚慌萬分，面上帶著與朱鳳英同樣的煞白。

    鄆王望著暈厥的她，便那樣安靜地躺在他懷中，哪還有半分平日的張揚(yáng)？

    只見她額角冒著冷汗，身子瑟瑟發(fā)抖。從前嫌她聒噪，眼下，卻恨不得她跳起腳來罵自己。

    往日總說她的詩文是繡花枕頭，她若不愛聽，日后他再也不說了。

    那些錦繡文章，哪怕能換得她半刻清醒，也算是功德無量了！

    鄆王將她抱得更緊些，直抵上她的額頭。剛觸著，忽覺一陣寒涼。

    他又急忙催促，馬車遂越行越快。

    那夜的鄆王府，是最喧囂慌張的一回。

    只見鄆王橫抱一位小娘子，猛地破門而入，由于疾行，衣擺斗篷揚(yáng)得很高。

    燈火昏暗，照上鄆王的面龐，更是見出急切與不安來。仆婢往來伺候，流水似的出入，卻無人敢多說一句。

    幾位御醫(yī)候在簾外，正商議著如何施藥施針。

    時(shí)日便如此地過去。朱鳳英再次醒來之時(shí)，已是三日后。

    由于傷勢嚴(yán)重，不便回府，遂也只得在鄆王府養(yǎng)著。

    朱府送了近身丫頭來伺候起居，她母親亦是日日來看。至于旁的，鄆王安排得很是妥帖，再無可cao心之處。

    朱鳳英從未這般狼狽，躺在床上動(dòng)也動(dòng)不得。

    她舉目四顧，只知這間屋子是不曾來過的，可隱隱之中，卻又透著股莫名的熟悉。

    案頭筆墨，皆是她尋常慣用的品類，裝潢布置，亦是她喜歡的樣子。就連床頭的玩物小件，都頗合她的心思。

    丫頭見她睜眼，半驚半喜，趕忙著傳出話去，一面又回來仔細(xì)伺候。

    鄆王正下朝來，剛出宮門便聞得消息。他也不顧正過話的旁人，只翻身上馬，疾馳而歸。

    方至朱鳳英門外，他忽猛地頓住，只從窗間瞧她。

    她一身白衣落落，長發(fā)未挽，脂粉不施，亦無絲毫矯飾，真?zhèn)€清水出芙蓉之態(tài)。

    小丫頭跪在腳踏前，伺候她吃水。她細(xì)細(xì)泯上一口，又扶著心口輕輕喘氣。

    鄆王正看得出神，只見劉御醫(yī)從她房中出來。

    自朱鳳英來此，便是劉御醫(yī)日夜診治，不敢疏忽。

    他約摸五十上下，卻生得白發(fā)蒼蒼，想是常日辛勞，早見老態(tài)。

    見著鄆王，劉御醫(yī)忙趨步上前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