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吞吐吐，斷斷續(xù)續(xù)，不用想也知是被秦榛指使著撒謊。

    秦棣搖搖頭，卻并未戳穿，只道：

    “那待她回來，你替我轉(zhuǎn)告些話?！?/br>
    說話！

    要“飯后細(xì)說”的話？

    秦榛心下一緊，忙逼著小丫頭繼續(xù)演：

    “二郎君別說，還是待小娘子回來，你自己與她講吧。”

    “來不及了?！鼻亻Φ?，“你告訴她，我要走一陣子。”

    “去……去何處？”小丫頭學(xué)著秦榛的口型。

    “北上?！鼻亻Φ挂膊浑[瞞。

    北上！

    秦榛心頭猛一沉。

    她再顧不得許多，直直推開了窗。

    “你說什么？”秦榛直對上他的眼，“你別嚇我！”

    見著她，秦棣發(fā)自肺腑地咯咯笑了兩聲。

    “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見我呢！”他道，“你怕我？”

    “誰怕你？”秦榛哼一聲。

    話音剛落，想起秦棣要北上的話，她又心軟下來。

    只道：

    “二哥，你果真要北上？”

    那是戰(zhàn)場?。?/br>
    敵軍兇殘，刀劍無眼。二哥一位讀書人，怎能上戰(zhàn)場呢？

    想著想著，秦榛竟不自主地啜泣起來。

    她一哭，秦棣更是心亂，手忙腳亂地替她抹眼淚。

    “卻又哭什么？”他道，“好了好了，逗你玩呢！我不去！”

    “真的？”秦榛的眼神中驀地添了分驚喜。

    秦棣一驚。

    小娘子家家，變臉可真快！

    秦棣點(diǎn)了點(diǎn)頭。雖然違心，可在秦榛看來卻很真誠。

    她掛著淚的臉笑出了聲，旋即，卻又冷下臉來。

    只見她雙手探出窗，朝秦棣胸前猛地一垂，惱道：

    “秦棣，你騙我！”

    秦棣捂著心口，故作求饒狀。

    秦榛白他一眼，方正色道：

    “二哥日后莫要那這種事騙阿榛了?！?/br>
    因?yàn)樗娴臅?huì)當(dāng)真，真的會(huì)難過。

    秦棣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安撫她一陣，遂轉(zhuǎn)身朝馬廄去。

    有些話，到底未曾說出口。

    也罷，北上歸來再從長計(jì)議吧！

    ………………………………………………

    韓家軍的營地，篝火重重，今晚格外安靜。兵士們呼呼大睡，養(yǎng)精蓄銳，準(zhǔn)備三日后收復(fù)汴京。

    唯有陳釀，是個(gè)無眠之人。他輾轉(zhuǎn)反側(cè)至半夜，方披上外衣，于營地踱步。

    守夜的小卒見了他，紛紛殷勤打個(gè)照面，他也一一微笑回應(yīng)。

    只是，面上笑著，心頭的沉重卻未減分毫。

    后方的軍對并無敵軍阻攔，是一定比韓家軍快的。最多二十日，他們必會(huì)追上。

    追上后，唯一的路便是跟他們回去，負(fù)荊請罪，或可換得一線生機(jī)。

    可二十日，真能打到金國么？

    真能救回七娘么？

    陳釀心中沒有底。

    平日運(yùn)籌帷幄皆氣定神閑，這是他頭一回，如此慌亂不安。

    “有人闖營地！”

    忽聽小卒叫起來。

    一時(shí)喧鬧起來，四周兵士一擁而上，整齊又迅速地上前。

    奔來的將官看見陳釀，忙道：

    “先生先回營吧，此處危險(xiǎn)?！?/br>
    “不礙事?！标愥劦溃拔乙踩タ纯??！?/br>
    他雖是讀書人，可依舊精通射御。這般境況，自保自是綽綽有余。

    故而將官亦未再勸，二人便隨兵士而去。

    還未靠近，就聽見那頭叫喚起來：

    “大哥別打！自己人，自己人！”

    陳釀與那將官對視一眼，心生疑惑，遂趨步上前。

    那人被兩位兵士制住，也不掙扎，也不反抗。只一味地說是“自己人”。

    有小卒遞來火把，將官接過，朝那人臉上一照，驀地張大了嘴。

    “你……你……竟然是你！”將官顯然震驚萬分。

    “給老子綁起來！”他道，“是屁個(gè)自己人。”

    陳釀饒有興味地看將官兩眼，又轉(zhuǎn)向被押之人。

    “秦小郎君？”他亦驚訝。

    難怪他說是自己人，而將官一臉恨得牙癢癢不肯認(rèn)的神情。

    宋人當(dāng)然是自己人，可秦檜的弟弟就不是自己人了！

    況且他身上并無令牌證件，顯然是私自來的，否則也不會(huì)被兵士制住這般狼狽。

    陳釀上前兩步，示意兵士松手。

    “陳先生，恐這小子有花招?。　睂⒐俸眯膭竦?。

    陳釀笑了笑：

    “他不會(huì)的?！?/br>
    沒人會(huì)蠢到只身來韓家軍行兇。

    兵士這才放手。

    秦棣拍了拍塵土，又理一回衣擺，向陳釀作揖道：

    “陳參軍，別來無恙??！”

    陳釀亦回禮：

    “不知秦小郎君至此，有何貴干？”

    “見韓將軍?！?/br>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望春回2

    見韓將軍！

    秦檜的親弟弟居然要見韓將軍！

    將官一聽，火氣噌地往上冒。

    他不由分說，大掌直朝秦棣頭上打去。說一句，打一下：

    “見韓將軍！見韓將軍！你他媽還想見韓將軍！”

    秦棣那身板，哪受得住浴血沙場的將官。

    他無半點(diǎn)防備，一把抱住頭四處躲：

    “你有病?。　?/br>
    這場面你追我打，著實(shí)有些可笑。四下的兵士一臉懵，皆怔住了。

    陳釀憋笑一陣，方攔道：

    “好了好了！秦小郎君手無寸鐵的，莫再與他玩笑了！”

    說罷，陳釀笑著去攔將官。

    將官方收手，只還有幾分不服氣。

    秦棣一愣，頭頂沒了大掌的壓迫。他遂起身，捏著眼看陳釀。

    一句玩笑就過了？

    他好歹是個(gè)朝廷命官！

    這哪里是幫秦棣，分明是怕將官受軍法處置。

    陳釀這個(gè)人，看著道貌岸然的，其實(shí)狡猾得很！難怪三郎不是他的對手！

    秦棣理了理發(fā)髻，又將袍子拍了拍，沒好氣道：

    “陳參軍，你們什么意思?。俊?/br>
    陳釀含笑，依舊一副溫潤姿態(tài)，做了一個(gè)請的姿勢：

    “小秦大人？”

    秦棣撇撇嘴，隨他而去。

    將官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下只覺莫名其妙，遂敷衍地?fù)]揮手，讓眾兵士散了。

    ………………………………………………

    夜里越發(fā)深沉，偶爾聞得些知了的叫聲。窸窸窣窣，襯得深夜更寂靜。

    秦棣一路行來，見著滿營地的兵士、卒子。他們皮膚黝黑又粗糙，眸子里帶了戰(zhàn)場的戾氣，還有幾分鄉(xiāng)愁的溫情。

    秦棣心下一陣發(fā)酸。

    “陳參軍，”他忽喚住陳釀，“你們行軍，不大容易吧？”

    陳釀回頭，又看一眼四下的兵士：

    “那是自己的國土，再不容易，也是要上的?！?/br>
    秦棣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隨他前行，一路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