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服地過下去了。

    而所有的建筑材料，衛(wèi)夜當(dāng)然是以自己燒制的青磚為主，夠結(jié)實，夠雅致，再以魏晉時流行的竹木為輔，構(gòu)建些長廊樓閣，亭榭浮橋，主庭院都取巧地參照了玲瓏閣的布局。

    這樣的大手筆，哪怕以衛(wèi)夜手中的財富，想要在短時間內(nèi)完成也難，況且她一介沒有強勢娘家的下堂婦，便是有如許本事和財富，無人庇護，在這飄搖的亂世也難成事，她如今，最需要的便是應(yīng)對婚變后的一系列變故，尤其是人身安全。

    一箋淡藍色硬滑細膩的拜帖，投在了與王家齊名的謝家門房，引起了軒然大波！

    蓋因投帖人居然是最近一段時間沸沸揚揚的公主求愛記里的悲情炮灰原配，而她想要拜訪的人，卻是炙手可熱的謝家千里駒，謝氏門閥的第一繼承人，謝玄?。?/br>
    于世人眼中，王獻之固然優(yōu)秀，就憑他瑯玡王氏的出身，憑他自身的才華，足以躋身第一流的世家子弟之列，但謝家的謝玄，卻是謝家寶樹，頂頂級的門閥謝家的未來家主，自身文武兼?zhèn)?，?jīng)國偉略，實乃維護東晉江山的頭號頂梁柱，兩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這樣兩個社會地位差距猶如天塹的人，能有什么交集？

    郗道茂的拜帖出現(xiàn)在此時此地，實在太敏感了，敏感到謝家門房的人也不敢扣押，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遞了進去，更令人沒想到的是，謝玄居然應(yīng)了，應(yīng)了郗道茂的拜訪！

    第15章 舊時王謝 第三話

    謝家族長書房里，謝安和謝玄對坐盤膝，寬袖落在竹席上，眼前兩杯茶湯，煙氣繚繞，異香撲鼻，可惜兩人都無飲用的心情。

    從謝玄行了冠禮后，謝安再難從侄子的臉上猜出他的所思所想，經(jīng)過十多年運籌帷幄，宦海沉浮，如今的謝玄，更是穩(wěn)重從容，高深莫測，再不復(fù)五陵年少時的輕狂縱意。

    謝安不可能指責(zé)謝玄做錯了，只能捋著胡須，徐徐問道，“大郎可知此事欠妥？外面的事，你自來比我們這些老家伙看得長遠，怎不知王家如今正在風(fēng)口浪尖上？我雖看不慣他們的行為，卻不得不說，與司馬皇室聯(lián)姻，是他們家目下最恰當(dāng)?shù)臎Q策，只是可惜了這郗家女，但縱然可惜，也萬萬沒有將我們謝家拖下水的道理，她如今并不適宜出現(xiàn)在人前，這般唐突拜訪，怕是有事相求！”

    芝蘭玉樹的謝家大郎謝玄，年輕時被譽為謝家千里駒，而今更是赫赫有名的東晉戰(zhàn)將，桓氏失勢，謝玄便成了東晉新一代的中流砥柱，謝家對其的期望可見一斑，而謝玄，也從未辜負過家人和世人對他的贊譽。

    “叔父，我想見見這郗家女！”謝玄將那張精美的拜帖慢慢推到謝安面前，淡淡地道，“我想知道，這么多年，在二王的名頭下，這郗家女是以何種心情辜負自己這一身賦質(zhì)，而又為何選擇在此時嶄露頭角!”

    那拜帖上所書內(nèi)容十分平常，就是貴族之間最尋常最簡潔的拜帖模式，不平常的不是內(nèi)容，而是字跡！

    沉著，虬勁，筋脈崢嶸，勁健灑脫，實難想象，這般雍容雄渾的書法，竟是出自一名孱弱女子之手?。?/br>
    世家女郎所涉極廣，書法傳世者并非罕有，然而女子字跡，拘于天性，多以柔美雋秀為美，極少有如此突破天性所限而達成的大道成就。

    謝安只看了一眼，便深吸了一口氣，目露驚嘆！

    謝玄這才慢悠悠地道，“叔父知曉侄兒為何答應(yīng)了吧？陽剛獨道的書法風(fēng)格，一鳴驚人的行事風(fēng)格，才情縱橫，不輸當(dāng)年驚才絕艷的郗嘉賓，這就是眾人眼中已然敗落的郗家后輩——侄兒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尤記得這位郗家女，年輕時與阿姊并稱才女，以詩文見長，論文名，尚且排在阿姊之后，如今回頭來看，竟是人家藏拙了?！?/br>
    論眼前這筆書**底，沒有數(shù)十年之功無法達成，也就是說，郗家女鉆研此道，年頭已久，倘若她以此獨一無二的才華示人，定能一舉成名，獨占鰲頭，哪里還有阿姊什么事？

    誰也不能否認，謝玄是聰明人，還是天縱奇才、聰明絕頂?shù)哪穷惾思庾樱斆魅送钊菀紫氲亩?，化簡為繁，心上直長了十七八個窟窿眼。

    其實，衛(wèi)夜選擇謝家，原因并不復(fù)雜，首先就是，她看中的那座小型山，屬于謝家資產(chǎn)，她不能不問而取，也沒本事??；其次，就是試探，司馬道福改嫁已不可避免，她下堂的事實只怕連建康城的狗都知道了，一個被王家離婚的棄婦，不容于皇室，若是再被謝家拒之門外，那她就別打著在建康附近扎根的念頭了，早點離開是非之地還能多活幾年！

    她需要時間去恢復(fù)上輩子的修為，其實她已經(jīng)做好了被謝家拒絕的最壞打算，但出乎意料的，年輕時和王獻之好得焦不離孟的謝玄，居然愿意見她，沒有因為兄弟之情而冷眼旁觀。

    她就不信，如謝玄這樣的人物，會看不穿她拜帖下的小小心機。

    看穿了，卻仍然愿意伸出援手，這就是人品了。

    所以，見到謝玄時，衛(wèi)夜是面帶微笑的，她額前壓著一枚水滴狀的白玉額墜，烏黑如緞的長發(fā)在腦后松松束縛，并無半點裝飾，穿著一身雪素般的廣袖深裾，這種莊重雍容的裝束，流行于秦漢，在這個寒食散流行的風(fēng)流年代，完全是非主流審美，然而讓人不能忽略的是，那飛灑在裙裾上的大片桃花，從粉艷濃烈的枝頭脫離，亂紅飛舞，栩栩如生，其精致莊重中透出的別樣風(fēng)流，恣意得近乎離經(jīng)叛道，絲毫不見一個失婚婦女的喪魂落魄！

    沒見到郗道茂時，謝玄的腦中只有十多年前于曲水流觴時一瞥而過的淡漠才女影子，等郗道茂站到他面前時，他才發(fā)覺，時光在某些人身上是殘酷的，昔年驕傲得抱怨“不意天壤之間，竟有王郎”的阿姊，眼底眉間，已見風(fēng)霜與滄桑，而在另一些人身上又極為寬厚，與阿姊同輩的郗家女，卻與記憶中別無二致……

    不，比記憶中出眾，出眾得多，簡直無法想象，女郎中竟也有此等人物！

    陡然間，謝玄便意識到，子敬而今被世情蒙蔽，痛下決心，另娶新婦，然終有清醒之日，一旦清醒，怕是追悔莫及！

    即將下堂的兄弟婦，與鰥居的老男人，本也不該深交，衛(wèi)夜更不是什么辭令通達之人，謝玄愿親自接待，已令人滿意，她當(dāng)即直截道出來意，并奉上了自己的謝儀。

    “聞郊外碧螺山乃謝氏產(chǎn)業(yè)，我愿以物交換，可否？”

    “碧螺山雖是謝家產(chǎn)業(yè)，然山低地瘠，并無可取之處，郗家表妹若有難處，我可將碧螺山附近良田盡劃予表妹?！?/br>
    忘了說，謝家和郗家同樣有親戚關(guān)系，魏晉高門之間，真?zhèn)€是盤根錯節(jié)，一團亂麻，若按照后世封建時代的犯罪株連理論，只怕一個桓溫造反，滿東晉高門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