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寂，蘇眉在路燈的淡光里打量著四周：“這是濱江公園?！?/br>
    “嗯，這邊上去離廣場不到二十米，正對著碼頭，視野還不錯?！庇萁B珩解釋道。

    “那這邊干嘛要管制起來呢？”

    虞紹珩笑道：“市府能出勤的警力不夠應(yīng)付這么大的區(qū)域，所以干脆不讓人來。而且，這個時候公園也閉園了，人太多不安全?！?/br>
    “那我們回車?yán)锏劝?，還要快一個鐘頭呢，外面待久了……有點冷。”蘇眉抽了抽鼻子，赧然建議。

    虞紹珩拉高了她頸間的圍巾，笑道：“走，找個暖和的地方安置你?！?/br>
    濱江公園比背后的廣場地勢高出一大截，兩人轉(zhuǎn)過公園的鑄鐵圍欄，不遠(yuǎn)處的人潮涌動和燈火輝煌便立刻映入了眼簾；而更叫蘇眉詫異的，卻是這個時候這里居然還有家鋪子尚未歇業(yè)。木門板上了一半，桌子也只剩了一張，不過門前的灶臺上仍然騰著濃白的霧氣，明亮的燈光在夜色中格外溫暖。

    “請你嘗嘗江寧第一流的魚粥?！庇萁B珩擁著她走到店鋪門口，打起門簾比著手勢招呼了一句：“老板，要兩碗粥?！闭f完，也不等店里人招呼，便拉著蘇眉坐下了。

    片刻功夫，一個極瘦小的光頭老者拎著條銀白扁圓的鯧魚從店里走了出來，一點跟客人搭訕的意思也沒有，手起刀落撕皮去骨，眨眼間便將剖好的魚rou扔進(jìn)沸水又撈了出來，滾魚烹粥一氣呵成。蘇眉猶在目不暇接，兩碗熱騰騰的魚粥已經(jīng)上了桌。她客氣地說了聲“謝謝”，那老者卻充耳不聞，放下粥就走。

    “他聽不見，也不能說。”虞紹珩掏出手帕擦了只勺子遞給蘇眉：“你嘗嘗看——我也不敢說是最好的，不過，一定不出前三。”

    蘇眉舀起一勺吹著氣一嘗，忍著燙又喝了一口，只覺得個中鮮美叫人乍舌：“我看他做得很簡單啊。”

    紹珩慢條斯理地攪著粥道：“他的粥好不在他剛才怎么做，在他的魚和魚露?！?nbsp;他說著，見蘇眉一邊吃一邊不住打量自己，不由奇道：“你干嘛這么看我？”

    蘇眉柔柔一笑：“我以為你不會到這種地方吃東西。上次在夜校邊上那家店，你要了一碗餛飩一個也沒吃。”

    虞紹珩“哼”了一聲，“那是因為我看了就知道他的東西不好吃。”

    蘇眉連喝了幾口，抬眼看了看四周，嘆道：“這里要是不管制應(yīng)該有很多客人，老板今天要虧本了，改天我?guī)铺駚沓韵??！?/br>
    “那你們得早一點，這里平時就開到七點鐘?！?/br>
    “是你請他開門到現(xiàn)在的？”

    虞紹珩笑道：”我是老主顧嘛。“

    蘇眉訝然：”你經(jīng)常到這兒來？“

    虞紹珩露出一個頗為浮夸的狡詐笑容：“是啊，我得磨著老板教給我——他的魚露是怎么做的。”

    一碗裹著姜絲的魚粥送進(jìn)胃里，蘇眉頓時覺得周身都溫暖起來，靠著爐灶一側(cè)的臉頰也微微發(fā)燙。廣場上，人頭攢動，輝煌的燈光照出一個個興奮迷醉的笑臉，“十、九、八、七……”巨大的聲浪一波波輻射開來，仿佛即將有奇跡降臨。蘇眉跟著數(shù)到一半，轉(zhuǎn)眼間，卻見虞紹珩不聲不響，目光游離地注視著江面，她剛想開口，廣場上的倒數(shù)已然到了高潮。新年的鐘聲在歡呼中敲響，六枚金紅色的煙花同時沖上了夜空。

    絢爛的煙火此起彼伏地在天幕上盛放，她卻更愿意看著煙花明滅中他安然含笑的面容。

    “我覺得，你一點兒也不喜歡什么跨年倒數(shù)，是不是？”

    虞紹珩垂眸笑道：“我沒有特別喜歡，不過，也沒有不喜歡。”

    “那你為什么還帶我來呢？”

    “因為……”虞紹珩自嘲地一笑：“我得找個理由讓你跟我在一起?！?/br>
    “其實不用的?！碧K眉喃喃道，她把手撫在他胸口，一鼓勇氣，抬起頭看著他：“你這樣，我會覺得很開心；可是，我更想知道你是什么樣的。”她婉秀的眼眸倒映著天幕上的花火，有叩人心扉的明亮：

    “我的事，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可是我認(rèn)識你這么久了，你的事，我……我只知道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些?！彼告付缘穆暰€隱約有些顫抖：“我不知道你喜歡吃甜還是吃辣，也不知道你喜歡讀什么書聽什么歌，我都不知道你為什么喜歡我，我……”

    天空中綻開了數(shù)朵碩大的濃紫色花朵，她還要再說，虞紹珩卻驀地把她攬在了懷中。

    她的眼神撩亂了他的心緒，但他的理智卻不打算鼓勵她的探索。她的問題在他的期許之外，被人理解是一種幸運(yùn)，被人了解卻可能是場災(zāi)難——通常，這兩者他都不需要。難道她了解他多一點，會更開心嗎？他對此深表懷疑。然而，她的要求無疑很合理。人們常常煞有介事地說“婚姻需要建立在信任的基礎(chǔ)上”，那么，你如何去信任一個根本不了解的人呢？

    只是，他不能確定，他應(yīng)該讓她了解多少。

    虞紹珩深深吸了口氣，撫著她的頭發(fā)，柔聲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

    他猜她會問那個她剛才已經(jīng)說出口的問題：你為什么喜歡我？他早就準(zhǔn)備了好幾套答案等著告訴她呢。

    但這一次，他猜錯了。

    她從他懷里抬起頭，羞澀而依戀地看著他，抿著唇想了一陣，笑微微地問道：

    “有沒有什么事，讓你覺得很害怕？”

    虞紹珩蹙眉一笑，“為什么這么問？”

    蘇眉倚在他胸前，輕聲笑道：“我覺得你好像什么都不害怕，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無懈可擊的人吧？說不定……你怕老鼠呢?！?/br>
    “我不怕老鼠?！?/br>
    “那你怕什么？”

    紹珩沉吟著在她臉上捏了捏：“眉眉，要是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別人?！?/br>
    蘇眉用力點頭：“當(dāng)然了?！?/br>
    虞紹珩用力攬住她的腰，讓她貼緊了自己，俯身在她耳邊悄聲道：

    “我怕黑，我不敢一個人睡?！?/br>
    蘇眉聽罷，雙手在他胸前一推，只覺得自己又被調(diào)戲了：“騙人！”

    紹珩摟緊了她，委屈莫名：“我說真的你又不信?！?/br>
    蘇眉嗔道：“難道現(xiàn)在你在你家里不是一個人睡嗎？”

    “我開著燈啊?！?/br>
    “那你在國外念書的時候呢？”

    “我讀的是軍校，十個人住一間?！庇萁B珩振振有詞：“我倒是想一個人睡?！?/br>
    “那……”蘇眉雖然詞窮，但仍是不肯相信。

    虞紹珩拉著她的手，低低道：“這么丟臉的事我都告訴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