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隊(duì)長刻意給村民們，留下半小時的思考時間。

    食堂里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燃燒的聲音，在晃晃蕩蕩的火把光下，顯得特別幽靜，夾雜著幾分悲傷。

    高中生父子都吃野菜樹葉充饑？

    外面得鬧騰成啥模樣！

    咱們村會不會也變成那樣？

    文陽熙靦腆地往文景深懷里縮，把爸爸的胳膊遮住小臉，不安瞅著周圍人的反應(yīng)。他看著村民們一個個淚如雨下，撅起嘴巴，覺得自己可能講得很爛，心里頭有點(diǎn)兒委屈。

    直到，甜妹兒回他一個超暖的鼓勵笑容，以及大拇指比贊的手勢。文陽熙小臉發(fā)燙，這次連眼睛都不敢露出來，直接把頭埋在文景深的懷里，屁股對著炭火盆。

    甜妹兒像個小倉鼠一樣偷笑呲牙。

    葉二嬸瞅著有趣，卻感到有人拍她肩膀，抬起頭看。

    原來是，在廚房里忙活完的葉mama，終于舍得鉆出來。

    她拿出一個小筲箕，里頭裝著小菜刀、錐子、剪刀、棉布、棉花、大頭針，大把麻等制衣工具。家里的工具都被‘上繳’，隊(duì)里或買或請打鐵匠人，好不容易才湊齊兩套，這可是秋冬必備品。

    哪怕家里頭有，明面上，家家戶戶都借著換著用。

    甜妹兒不解問道：

    “mama在做啥？”

    二嬸揉揉她腦袋，笑瞇瞇回道：

    “你mama的手藝活，跟廚藝一樣好，這是在給你爺爺奶奶做雞婆鞋，特別特別暖和那種，到時候也給甜妹兒做一雙?！?/br>
    “雞婆鞋”，是碧山村當(dāng)?shù)赝猎?，指的是棉鞋?/br>
    用手工搓的麻線，納成千層底的底子，再用保暖的布料作“里子”和“面子”，里子與面子之間，塞上一坨坨棉花。

    它的暖和度，就像母雞婆抱窩一樣，因此當(dāng)?shù)厝しQ“雞婆鞋”。

    做一雙雞婆鞋不容易，從材料到人力，都得花費(fèi)巨大心血。而碧山村的雞婆鞋，基本都是做給家里老輩們穿得，多余可以給幺娃做一雙，然后是其他娃娃，最后才輪到漢子婦女們。

    村人們世世代代下地種田，年紀(jì)大后，落得一身毛病。除去胃痛、風(fēng)濕、腰疼類，很多老太太在寒冷的冬天，手腳都會生凍瘡，有的特別厲害。

    葉奶奶就是這樣，寒冬手離不得灰籠，腳離不得雞婆鞋。

    要是沒有這兩樣，一到冬天，指頭趾頭都被凍得又紅又腫，稍微硬碰一下，凍瘡被壓破，鮮血淋漓，黏在襪子上，看著就觸目精心。

    因此，每年深秋，否管多困難，葉mama都會給婆婆做一雙新的雞婆鞋，有時是以舊換新，在里頭塞入新的厚棉花。

    這個秋天，家里材料足夠，她準(zhǔn)備給葉家老倆口、白家老倆口、夏裁縫，家里娃娃們，全都做上一雙。

    甜妹兒不懂普通棉布鞋與雞婆鞋的差距，好奇瞅著葉mama的動作。她準(zhǔn)備回空間里，給爸媽、二叔二嬸、三叔，全部偷做一雙！

    不止是她，葉二嬸每年都在偷偷學(xué)師，但每次雞婆鞋沒做成，倒是錐子把手扎出數(shù)十個紅眼眼。私底下屋子里，被葉二叔捂著腫胖的一雙手，心疼地一直罵‘笨手笨腳’。

    如今，她只能打打下手。

    第一個步驟是搓麻納千層底兒。

    葉mama的麻已經(jīng)用刀，提前剔過無數(shù)次的麻皮，剩下粗細(xì)不一亂七八糟的細(xì)麻，她使勁兒

    搓捻，成一根粗細(xì)均勻的麻線，再挽成線團(tuán)兒。

    葉二嬸與甜妹兒，也拿起麻搓捏起來。

    對于葉安誠講得事兒，下午葉家倆妯娌的淚早就流過，不如帶著微紅的眼框，將悲傷深藏心底，用行動，給家里老人們，做出一雙暖暖和和的雞婆鞋。

    對于某些事情，山娃娃還不是很了解，漸漸坐不住了，左扭右轉(zhuǎn)偷偷摸摸動起來。這樣一來，倒是吸引長輩們的關(guān)注，自家孩子，讓他們的情緒漸漸緩過來。

    多乖巧懂事的小娃娃，餓得都瘦脫形。

    幸虧他們沒生活在那些村里面，這日子過得還點(diǎn)盼頭。

    “張隊(duì)長，對不起，是我們想差了，這糧食確實(shí)得省著點(diǎn)吃。等庫里白米白面、豬鴨魚雞全部堆滿，咱村干頓大的！”

    一位黑黝黝膚色的青年人站起來，用渾厚的嗓音主動道歉。

    村民們紛紛表示，以后公共食堂的一切事情，就交給張隊(duì)長與小干部們管理，有紅薯雜糧餅的他們，比外面的人幸福得多。

    張隊(duì)長笑罵道：“我一個人規(guī)定個錘子！飯我給你們吃，湯我給你們喝，拉粑粑要不要我替你們擦屁股！”

    眾村民們哄堂大笑。

    “來吧！張隊(duì)長要給咱們擦屁股！”

    “飯湯不用您，這擦屁股還是勉強(qiáng)可以麻煩你的！”

    “哈哈哈，今晚這食堂味兒十足?。　?/br>
    笑鬧過后，張隊(duì)長才一本正經(jīng)道：

    “咱村在深山老林，除去碧水村碧土村，見不到啥外人，外面的事情都不知道，這個冬天更需要小心翼翼，以后大家聽到啥事說出來，有好建議也說出來?！?/br>
    “以后村里組成一個隊(duì)，小伙子們時不時去鎮(zhèn)上逛一圈，開開眼界，打聽情況。明天牛二娃車出山一趟，你們也去偷偷瞧瞧，回來給長輩們講講……”

    等苦事兒過去，葉安誠重新?lián)沃髦v師位置，開始講訴縣城里的一件件新鮮事兒。

    滔水河岸邊的樹林被砍完，河水下降枯竭露出大石頭，馬車房的通鋪吊鋪，招待所‘咬人’的食堂價格，縣醫(yī)院縣辦事處縣工廠縣學(xué)校，還有熱熱鬧鬧夜集……甚至戲臺上的戲曲，他興致一來，也能哼上兩句，惹得滿堂喝彩。

    “吊鋪咋睡呀，要不夏天做一個在院子里，涼快涼快！”

    “河水下降，不祥不祥啊，咋村要不要修儲水庫，現(xiàn)在全市到處都在修它哩！”

    “孫猴子咋翻得跟頭，它臉上涂得好看不？”

    “縣醫(yī)院也都喝草草水，跟咱村里有啥區(qū)別呢！”

    “學(xué)校還有籃球場，籃球場是啥東西？跟曬谷場有區(qū)別嘛！學(xué)校里也曬籃球？”

    里頭有喜有憂，喜多憂少，聽得村民們咋咋?；?，心里嘴里全都是十萬個為什么，葉安誠解釋得口干舌燥、暈暈乎乎。

    累得夠嗆，倒是忘記先前的憂傷。

    葉爸爸同情他，他堂堂一大老爺們，也抵不過村你們的好奇心，只能端湯遞水，精神上支持大兒子。

    甜妹兒將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麻線放好，皺眉瞅著大放異彩的大哥。

    哥哥馬上會變成村里最受歡迎的人，該咋樣攆走那些蝴蝶蜜蜂啥的呢？他可是自己的第一個壓寨夫人，第二個是思丫頭，第三個是小五，至于曉丫頭，最丑的只能當(dāng)妾的。

    此刻，激動不已的曉丫頭，刷的一下，滾進(jìn)的大哥的懷里，一邊把自己扭成麻花，一邊是‘十萬個為什么’。

    葉mama已經(jīng)開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