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后，鎮(zhèn)北王驀地站了起來，緊緊盯著那小廝手里的洋芋，甚至走上去拿過來端詳。

    這小廝哪里如此近距離接觸過王爺，嚇得頓時就往地上一跪。

    “去把那領(lǐng)隊的武官叫過來。不，叫去書房?！闭f完，鎮(zhèn)北王就匆匆大步離開。

    與他一同前來的德叔則去辦他吩咐下來的事。

    屋里再度靜了下來，鎮(zhèn)北王妃瞅了瞅李氏的臉色，突然有些意興闌珊，復(fù)又躺下道：“本妃累了，你們都下去吧?！?/br>
    這個你們，自然是針對李氏的，李氏只能攥緊帕子低著頭走了。

    *

    命人將黑河衛(wèi)來人帶下去休整，書房里只剩下鎮(zhèn)北王和德叔兩個人。

    鎮(zhèn)北王滿面紅光，神色是近日來幾乎不見的喜悅和興奮。

    “這小子，腦子靈活，竟讓他弄出個這玩意兒?！?/br>
    德叔微笑著在一旁道：“萬萬沒想到世子竟有如此本事。”

    “若是這東西能在遼東大力推廣，若是遼東自此不缺糧，不再受朝廷的鉗制，又何愁、何愁……”

    又何愁不能揮師入關(guān)。

    遼東幾十萬大軍，人馬自是不缺，缺的就是糧食。打仗打得便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遼東有人無糧，所以這些年來鎮(zhèn)北王早是積蓄已久，卻一直按兵不動。朝廷屢屢短缺遼東的軍糧，卻又從來不是不給，無疑是在告訴鎮(zhèn)北王，你的命脈還被人抓著。

    這是朝廷鉗制遼東的一種手段，鎮(zhèn)北王明白，所以這些年來他一直大力推廣開荒屯田，可惜成果不大。

    德叔噤若寒蟬。

    不知道過去多久，鎮(zhèn)北王的情緒終于平復(fù)下來。

    再如何好的前景，也得將眼前的難關(guān)度過才是，終歸究底鎮(zhèn)北王還是冷靜的。

    “世子說，若是邊城缺糧，黑河衛(wèi)可拿出八千石糧食。”

    鎮(zhèn)北王先是靜默，再是疲憊，他擺了擺手：“還是先看看各衛(wèi)的情況再說?！?/br>
    *

    這個冬天，黑河衛(wèi)終于不缺糧了。

    哪怕是那些罪民，也幾乎沒怎么挨過餓。當(dāng)然日子也是過得極為辛苦，到了嚴冬之際，只要外面風(fēng)雪稍停，就得跟著衛(wèi)所兵士們一同進山尋食。

    也不光是尋食，還得打柴。天氣寒冷，都靠柴炭取暖，可柴炭乃是易耗品，這些罪民們極大多數(shù)家中都沒有存夠足夠過冬的柴火，也是今年冬天太冷，超出人們的預(yù)料。所以即使不進山尋食，也是需要打柴的。

    鎮(zhèn)北王并沒有命人到黑河衛(wèi)拉糧，這些糧食看似不少，實則對整個遼東來說卻是杯水車薪，沒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也用不上這些糧食。

    他倒是派人來黑河衛(wèi)拿了種洋芋的法子，對此祁煊沒有任何保留，還奉上了整理出來的冊子。這冊子中除了種植洋芋的法門外，還講訴了種植與食用時各種禁忌。例如在種植前切塊后要進行消毒，以及若是長了芽的洋芋是萬萬不能食用的。

    這兩樣才是推廣洋芋種植的關(guān)鍵所在，明明大昌境內(nèi)已經(jīng)有百姓種植了洋芋，卻并未引起人們的關(guān)注，無外乎種植法門不得當(dāng)，成了雞肋的存在。甚至有的平民吃了長芽的洋芋中毒而亡，更是讓人們對之敬而遠之。

    與黑河衛(wèi)不同，其他衛(wèi)城的日子卻并不好過。

    遼東年年缺糧，但卻極少會發(fā)生讓下面兵卒們挨餓的事情。所以哪怕各地將領(lǐng)盡力壓制與隱瞞，關(guān)于糧荒之事還是讓下面人知曉了。

    并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不過是以訛傳訛，也是外面鬧起糧荒，而最近大家的伙食都減少了，讓人們免不了各種猜測，而猜測慢慢變成了各種流言。

    對于這種擾亂軍心者，各處衛(wèi)城一律是重罰。軍法處置了幾個，下面倒也消停了下來。

    不過這種手段只能管一時，而下次若是爆發(fā)很可能是更為激烈的兵亂，對此各地將領(lǐng)均不敢掉以輕心，紛紛報了上來。

    鎮(zhèn)北王躊躇再三，還是選擇了據(jù)實以告，將事情原原本本的真相告訴了大家，并保證哪怕他本人沒糧食吃，也不會餓死下面一個人。

    鎮(zhèn)北王在遼東軍中素來威望甚高，每年只要不是邊線告急之時，他都會在各個衛(wèi)城巡視?；蚴顷P(guān)心普通兵卒疾苦，或是練兵，每年都是如此，從未曾漏下過。所以遼東軍對他是極為愛戴的。

    這次，怕下面生了兵亂，數(shù)九寒天他親赴每一座衛(wèi)城，親自出面解說。

    那些普通兵卒們即使恐慌，到底沒鬧出任何亂子。其實也不是沒有，不過與大局相比，還是相對平靜的。

    也是事實擺在眼前，整個遼東都在鬧糧荒，就算當(dāng)了逃兵，在外面沒有糧，還是一個死。既然王爺都說不會讓下面人挨餓，王爺言出必行，想必不會騙大家。

    各地衛(wèi)城很平靜地進行了減餐減食，從一日三餐到早上那頓不食，從頓頓吃稠，到半干。盡量讓大家可以保證體力，卻又不會耗費糧食的速度太快。

    與衛(wèi)所的兵卒相比，衛(wèi)城里的老百姓卻是遭殃了。

    各地豪強與糧商紛紛攥緊手里的余糧，普通老百姓買不到糧，不免鬧出了各種亂子來。

    可只要遼東軍不亂，下面的就亂不了，即使亂了，也可以鎮(zhèn)壓下來。

    這也是被逼無奈之舉。

    *

    時間如流水般劃過，在除夕的前一日，秦明月發(fā)動了。

    接生婆是王府那邊派來的，鎮(zhèn)北王妃聽說秦明月有了，知道像黑河衛(wèi)那種環(huán)境，恐怕接生婆不容易找，便提前使了兩個過來。

    這一胎比生昀哥兒時順利許多，從陣痛將孩子生下，也不過花了兩個時辰。

    也是秦明月胎位正，又是第二胎，所以人幾乎沒吃什么苦，就把孩子生下來了。

    又是一個男孩兒。

    讓祁煊的女兒夢和昀哥兒的小meimei夢，都破碎啦。

    這邊秦明月正躺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悠車那里，祁煊正和昀哥兒小聲說著話。

    “爹，怎么不是小meimei呢?！?/br>
    “爹也很疑惑這個問題，不過這事得找你娘，誰讓她沒給你生個小meimei?！?/br>
    秦明月闔著眼，渾當(dāng)自己沒聽見。

    “他長得可真丑啊，皺巴巴的，像個小猴子?！?/br>
    “爹也這么覺得，一點都不像爹，像你娘。”

    “可娘長得不是這樣的，娘又白又好看?！?/br>
    “你娘剛生下來的時候，就是這樣的?！?/br>
    ……

    時下民間有這么一種說法，出生在寒冬之際的嬰孩天生的命苦。

    之所以會這么說，也是當(dāng)下取暖設(shè)備不足，而天氣太冷，很多小嬰兒出生后都無法適應(yīng)。這種月份的孩子若是生了病，無疑是一場大難，能不能活下來都是未知數(shù)。

    打從計算出自己的預(yù)產(chǎn)期是在臘月，秦明月就提高了警惕性。能準備的都準備了，就怕到時候出了什么問題。

    即是如此，侍候還沒滿月的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