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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恒足下一頓,似是聽出了對方聲音中的不安,又轉(zhuǎn)身走回了楚子苓身邊,單膝跪下,平視面前之人:“事出反常,我怕他對你不利。此刻尋華元,你還是不出面為好,待我先去探探情形……”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放緩了聲音:“無需多慮,還有我在?!?/br> 那雙深邃沉靜的眼眸,在她面上劃過,帶著安撫和慰藉,一如往昔。楚子苓的聲音卡在了喉中,半晌,點了點頭。 田恒笑了,站起身來,大步而去。 那一刻,楚子苓只覺心中一直緊繃的那根弦,松了下來。她面對的,也許仍是危機重重,遍布荊棘的狹路,但是那人,還在她身后。 出了院門,田恒跨上已經(jīng)備好的馬車,一抖韁繩,駢馬飛馳。方才的沉穩(wěn)冷靜已經(jīng)消失不見,他面上滿是陰云,帶出幾分戾氣。 大意了! 那林止本就來意不明,為人又狡猾善變,他卻沒能一直保持警惕。病弱的meimei,懇切的哀求,還在治療痄腮時忙前忙后,這些作態(tài),讓他放松了警惕,沒能時時跟在子苓身邊。現(xiàn)在想想,在宮中設(shè)局,讓子苓連診八人的,未必是見她驅(qū)疫時的表現(xiàn),而是子苓曾出宮為嬌娘診病,多治了一人! 可他竟然未曾想到! 現(xiàn)在林止得知了子苓在意夏姬,在意出使齊國的使臣,若是回到楚國探察一番呢?術(shù)法高明,年紀輕輕,就算楚宮之中,也不多見。若是猜出“巫苓”身份,得知這人曾被楚王妃通緝,屆時派來使臣問一問宋公此事,怕是華元都難保子苓的性命! 不論林止是誰派來的,都要早做準備。 馬兒一路疾馳,來到了華府。右?guī)熓呛蔚壬矸??若是沒有安排,在府門前等個把時辰也不足為怪,但是田恒是大巫信賴的執(zhí)事,通稟一聲就被請進了門去。 “執(zhí)事前來,可是大巫有事吩咐?”華元帶著滿面笑容,迎接來人。大巫明日坐診,按道理應(yīng)是剛剛出宮,這時派心腹前來,他豈能不見? 田恒面上卻冰寒一片,見面便問道:“敢問右?guī)煟鍪过R國的使臣可曾定下?” 楚齊結(jié)盟是大事,而且從楚國前往齊國,少不得要途徑宋國,華元怎會不提前探聽?只是田恒問這個,有何用意? 他眉頭微皺:“是定下了,使臣不日就要啟程……” “來使可是申公巫臣?”田恒沒等他說完,就直接說道。 這下,華元的笑容都掛不住了。他的消息可不是來自朝堂,而是身在楚國的信使快馬傳來,此刻整個宋國都沒幾人知曉。田恒不過一家仆,消息怎會如此靈通?! 見對方面色,田恒神情一肅:“右?guī)熡兴恢?,當日楚女正是因申公巫臣,才被迫逃離郢都。若此人出使,怕對右?guī)煵焕?!?/br> 華元面色大變:“她竟得罪了申公?!” 華元可是在楚國住過的,就算是他,也不敢輕易冒犯屈巫。這人身居高位,才華橫溢,還頗有幾分睚眥必報的狠辣。若是讓他知曉楚女在宋宮,還不知要惹出多大的麻煩! “并非得罪,只是不巧知道了一樁陰私?!碧锖泐D了一頓,“申公與夏姬有染,意欲出奔?!?/br> 華元差點沒從座上蹦起來。申公與夏姬有染?開什么玩笑!說那夏姬不詳?shù)模徽巧旯救藛??夏姬在楚十載,也沒聽兩人傳出過什么流言,怎地莫名其妙就要私奔了? 田恒像是沒看到對方神色,只道:“如今夏姬已回到鄭國,申公則擔任使臣,出使齊國。右?guī)煵挥X太巧嗎?” 畢竟是老辣政客,聽到這話,華元就皺起了眉頭。是有些巧。他也曾聽聞夏姬歸寧之事,原以為是楚國打算借此事,與晉國修好。畢竟晉楚大戰(zhàn)已經(jīng)過去數(shù)載,又逢楚王駕崩,新君年幼,想要停戰(zhàn)不無可能。誰料很快又傳出了楚國欲與齊國結(jié)盟的消息,若是齊楚聯(lián)軍伐魯,晉國焉能坐視?怕是立刻要再起紛爭。 那夏姬回鄭國是做什么的,難不成良心發(fā)現(xiàn),真是為了迎回夫婿的尸體?她可不是什么貞婦! 這兩件恰好相反的事,放在一起看自是古怪。但若是為了私情呢?夏姬歸鄭,屈巫出使,可不是私奔的大好時機。 難不成真被楚女撞破了此事?! 等等!華元突然一皺眉:“若兩人真?zhèn)€私奔,我何險之有?” 如果楚女得罪過屈巫,而屈巫真的出使齊國,他怕是還要擔心一二。可要是屈巫真打算跟夏姬私奔,就根本不會前來宋國!那楚女是不是巫苓,又有甚關(guān)系? 田恒卻嘆了一聲:“原本是不相干,就怕有人把這事捅了出去。若是讓樊姬知曉楚女就在宋國,還是右?guī)熣埢?,又會如何??/br> 華元的面色是真變了。楚女出逃,曾讓樊姬暴跳如雷,若真讓她知曉此事,自己渾身是嘴怕也說不清楚。更要命的是所謂的“靈鵲”,也成了笑話,他在朝堂要如何自處? 腦中飛轉(zhuǎn),華元突然就明白了這人來意:“你想讓我擒住屈巫?” “正是。唯有擒殺屈巫,右?guī)煼侥芙o樊姬一個交代!”田恒答得干脆。 華元心底卻起伏不定。若事情真糟糕如此,抓住屈巫,確實是脫身的好機會。這可是屈氏申公啊,竟然為了個女子出奔,樊姬怕是要氣個半死。而他因為“救了”巫苓,猜出了此事,幫她擒下出逃之人,之前的過錯不但會抹平,還能成為美談,讓人挑不出錯來。 只是他如何確定屈巫會出奔,又如何確定楚女的事情已經(jīng)被人探知? 思索片刻,華元突然道:“田郎怎知事已外泄?” “不瞞右?guī)?,坊間有一商賈突然闔家不見了蹤跡,那人之前曾出入大巫府邸,很可能是旁人暗子,探知了什么?!?/br> “商賈?可是那林氏?”華元對于大巫的動向極為關(guān)注,很快就說出這個名字。 “正是。當初右?guī)熛胍膊檫^,卻沒查出此人底細?,F(xiàn)在人沒了,又逢屈巫出使,萬一有些牽扯呢?右?guī)熑羰遣恍?,自可去查!”田恒如實相告?/br> 把這事告訴華元,也有好處。若是連華元都找不到此人,事情恐怕真會朝最壞的情況發(fā)展。提前做出準備,總是沒差。 “那若是消息真的傳出,問罪的卻比屈巫快上一步呢?”華元又道。 這也有很大可能。屈巫是出使,人多勢大,講究氣度禮儀,哪能快走?但是樊姬派來問責的就不同了,說不定會快上很多。有了這個時間差,他如何拿這份“功績”來抵罪?而且萬一楚女被識破,屈巫又未曾出奔,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若是大巫能暫避呢?等到屈巫出奔,被右?guī)熐芟?,再回宮不就萬事大吉?”終于,田恒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要讓子苓避開這個風口浪尖,不論局勢如何發(fā)展,此刻待在宮中,都是極其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