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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綽沒娶阮云裳,所以他不好去阮家拜訪,中秋節(jié)阮云裳也只能自己一個回了阮家團圓;所以陳家偶來些親朋,阮云裳都是避了不見。 當然,岑嘉鈺不知道的是,這便是陳季綽一個中年成功商人的雞賊之處。他是愛阮云裳的,她那么美,一顰一簇都是風情;她性格那般獨特,一嗔一怒都讓人動心——可是,還是沒必要娶呀。若說是娶了做姨太太,阮云裳那般剛烈定然是不同意的,兩人再吵鬧一場未免不美;再者,若是娶了,阮云裳那不爭氣的哥哥就是讓自己頭疼的大舅子。她的哥哥和自己的大舅子,這兩者,區(qū)別太大了,更別說她家里還有好幾個弟弟meimei。至于中秋,他在外經(jīng)商多年,哪里吃月餅不是下酒?哪里吃螃蟹不是蘸醋?何必要局促在一個弄堂房子里吃! 第24章 二十四章 岑嘉鈺才下車,就見一陣暗紅云擦過自己,上了黃包車。她好險沒被絆一下,定住腳跟,原來是四小姐岑嘉雯。岑嘉鈺還來不及招呼,就見她吆喝著黃包車夫走了。咦,她怎的今天怎么穿地這般隆重? “戰(zhàn)旗裝”——是岑嘉綺給岑嘉雯這件暗紅色金絲絨斗篷起的名字。這暗紅色絲絨原是一床被面,質(zhì)量那是真真兒好。一摸就知道,光澤動人,手感軟糯,岑嘉雯生日時老太太送的。這般好料,做被面,實在可惜了,尤其是在棉絮老舊十分,又黃又枯的情況下。岑嘉雯思量一下,正好缺秋衣,就把它改做了斗篷。這被面是老太太的嫁妝之一,繡的絲蘿紋樣拼出好些個“岑”字,取古詩“妾本絲蘿,愿托喬木”之意,被面兩側(cè)還結(jié)了些許穗子,被拆成了流蘇,若真是攤平了看,就像古時打仗為岑家軍而樹立的纛旗。 秋風這么一吹,那斗篷迎風鼓起來,流蘇也有些張牙舞爪,岑嘉鈺不厚道地想,雖然岑嘉綺名字取得刁鉆了點,但的確——很像戰(zhàn)旗啊。 任風吹斗篷風亂流蘇,岑嘉雯雙手只緊緊交握在腹部前,臉上有種毅然決然的剛烈。是的,她要去作戰(zhàn),為自己的愛情而戰(zhàn)。 那日飯后,張民誠有事先走了,岑嘉綺也著急回去先叫黃包車沒等她了,匡股長和他們不是一路。于是,只剩岑嘉雯和傅偉。 想起那天來,她不由得就渾身充滿力量,那可真是甜蜜浪漫的時光。 她覺得自己仿佛在畫報里,在的專欄里。高大英俊的傅偉陪在自己旁邊,兩人慢慢踱步在海市最繁華的南京路上,他們一家家櫥窗外欣賞那精美高檔的貨物,雖然買不起——那又有什么打緊的,能和他一起看已經(jīng)是最好的幸福了,她又不拜金虛榮。整條街上的人都在看他們,她臉紅紅,有點羞澀又更多的是興奮。還有小孩因為看他們出了神差點撞到傅偉身上,傅偉用力一把推開那小孩,那小孩被推地在地上幾乎打了個滾,傅偉嚴肅告誡她,在外要小心這種往自己身上撞的人,都是小偷。小偷之中,這種小孩子又最可恨,偷了你的錢包,還要把鼻涕口水都糊在你的大衣上。她為自己缺乏生活經(jīng)驗而不好意思,又慶幸有傅偉陪在身旁。 等過了南京路轉(zhuǎn)向愚園路,周遭安靜下來,傅偉不用再扯著脖子和她說時政要聞,哲學要義,終于能好好和她交流下詩詞歌賦——其實她略懂一些的,但是,她不想打斷(傅偉講的非常投入,她也沒機會打斷)。看著那英俊的側(cè)臉,她知道,傅偉雖然明面上是講解那些情詩書信,可實際上,他是想朗誦那些詩歌給自己聽,他是,在向自己表白?。?/br> 午后的太陽極為明媚,一長段路走下來,傅偉實在是熱得受不住,他擼起了袖子,解開了扣子,還是不能解熱,只好脫掉了西裝外套。他尷尬地把外套搭在左手上,遮住襯衣左腰那一塊的補丁,不過,岑嘉雯只注意到他陽光下白的發(fā)亮的衣領(lǐng)子。這是時下的節(jié)約之法,男士們穿襯衣,領(lǐng)子易沾脖子上的汗垢,最需搓洗,衣襟還嶄新的呢,襯衣領(lǐng)已經(jīng)被搓洗地起皺爛洞。于是,西裝店想客人之所想,一件襯衫配幾件替換領(lǐng)子。傅偉取了巧,反其道而行之。 傅偉在講日本經(jīng)濟發(fā)展和日本俳句發(fā)展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岑嘉雯一點都沒聽進去,她心里正充盈著萬般憐意。傅偉,可真是太瘦了,必須好好補補。可憐見的,他一個人在海市,也沒人好好照顧。 岑嘉雯暗下決心要擔當起“照顧者”的責任。對于岑嘉雯來講,這份責任實在是重任。岑家人多口雜,要眾人眼皮子底下偷渡點東西出去,無異于從螞蟻窩里偷運出一只大象。 所幸她占住了天時地利人和。這兩年是岑三太太管廚房,見四小姐偷拿,大廚房的人并不阻止,只暗地嘲笑岑家三太太自己撈油水就算了,還要派親女兒來,眼皮子也太淺了;更便宜的是,老太太年紀一天比一天漲,也一天比一天怕死,食補,藥補一直不斷,她總疑心藥效好像不強反弱——從分量上來講,極有可能。不過,老太太自己也有責任,畢竟,她給孫女們講過老鼠偷油的故事。 岑嘉雯熬了豬腰枸杞湯,用飯盒盛了。黃昏時候,她用大披巾裹住了,偷摸從后門跑了出去,黃包車上一直催著車夫快點,車夫還以為她是要送什么救命仙丹。 這么天隔天地送,湯鮮rou嫩,傅偉吃了嘴軟,每天都哄得岑嘉雯開心地不得了。然而,兩周后,他卻非常為難地和岑嘉雯說,他要搬到會館去住了,和家鄉(xiāng)人在一起,凡事有個照應(yīng)。 岑嘉雯心滿意足地看他把牛rou湯喝了個精光,低頭摩挲著他攤在桌子上的日語書,傅偉是個極上進的人,總是在不斷充實自己:“沒關(guān)系,會館離這里也不遠,多走幾步路的事,我仍然給你送湯。后日吃烏雞湯好不好?再加一點點黃芪。大家一般都聽說女人吃烏雞補,我問了藥店的老大夫,對男子身體也是極好的呢!”老太太明日的菜譜是烏雞窩參。 看岑嘉雯還是不明白,傅偉只好攤開了說:“嘉雯,民誠也住在會館。我們是老鄉(xiāng),也是半邊兄弟,讓他難堪實在是,實在是······!” 岑嘉雯一時愣住,她牙咬住了嘴唇,傅偉真怕他留下血印,忙岔開話遞上自己買的一對賽璐璐耳環(huán):“你天天來關(guān)照我,我實在是感激非常,無以為謝,一份小小的心意?!?/br> 岑嘉雯慢慢接過那對耳環(huán),只想起前天傅偉和她說的那句詩“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她抬起頭盯著傅偉:“你就是覺得,張民誠于我有意在前,你君子就必須讓賢嗎?” 傅偉轉(zhuǎn)頭看向那剝漆的櫥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