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絲毫沒有退讓，她只是眸光清亮地望住了周王與謝釉蓮，驕傲的不屈的挺直著脊背，仿佛狂風(fēng)暴雨中一朵傲然綻放的花兒。

    隨著她擲地有聲的話語，謝釉蓮的表情微微崩緊了幾分。公子沐笙也扭過頭，一瞬不瞬地，憐愛心疼地朝她看了來。

    卻，周王的臉色倏地便沉了下去。他怒氣騰騰地往榻幾走去，回身，便目光矍鑠地瞪住了周如水，凌厲而沉重的，咄咄逼人地朝周如水斥道：“目無尊長(zhǎng)！巧舌如簧！你倒曉得抓你庶母的錯(cuò)！卻不想自個(gè)深夜出宮是何等的違制！”說著，周王雙眸一瞇，抓起岸上的金樽，揚(yáng)手便朝周如水重重砸了來。

    這一刻，委屈或是憤怒？連周如水自個(gè)也說不清楚此刻的感受了。她只是沒有想到，君父會(huì)偏袒至此?；蛟S是太過的失望了罷，周如水竟沒有下意識(shí)地避開了去，她只是倔強(qiáng)地垂下了眼，雙目死寂的，一瞬不瞬地，靜靜地盯住了青灰的地面。

    寂靜的宮室中，列祖列宗的牌位在上，天光從堂前透進(jìn)來。見她未動(dòng)，幾乎是一霎那間，公子沐笙便騰地站起了身來。他一把就護(hù)住了僵跪著不動(dòng)的周如水，堪堪地捂住了她的頭，像一堵墻一般，穩(wěn)穩(wěn)地抱住了她，將她擁進(jìn)了他溫?zé)岬膽阎小?/br>
    緊接著，周如水便感覺一陣透著寒氣的疾風(fēng)自她耳廓迅猛地刮過。下一刻，她更是聽見了一聲沉重的悶哼自公子沐笙的喉管傳出。在他的懷中，她甚至還明顯地感受到了公子沐笙忽然急促的呼吸。

    直是過了好一會(huì)，公子沐笙才終于松開了箍著周如水的手。他黒沉的眼靜靜地看住了她，直是溫柔地摸了摸她冰涼的小臉后，才緩緩收回手，返身，跪擋在了她的身前。

    因他不疾不徐，幾近蔑視旁人的唐突動(dòng)作，周王更是怒目圓瞪，他勃然暴怒地咆哮道：“你這逆兒！實(shí)是難馴，總角庶子亦勝汝多哉！”說著，他又持起案上的金壺，作勢(shì)要朝公子沐笙砸去。

    這次第，便是連作壁上觀的謝釉蓮也禁不住捂住了紅唇。畢竟方才那一下，已叫公子沐笙的后腦鮮血淋漓了。若是再砸個(gè)金壺下去，就實(shí)在是太過了。

    彼時(shí)，周如水更是淚如泉涌，望著公子沐笙不躲不避，緊緊握起放在腿側(cè)的拳頭。她緊握著的雙手中，指尖亦不自覺地深嵌入了rou中。這一刻，她哪里還記得早先從兄長(zhǎng)處收到的暗示，已是哭著，哀叫著地伏跪在地，朝著周王求道：“君父！是兕子錯(cuò)了！是兕子錯(cuò)了！兕子甘愿領(lǐng)罰！兕子再也不敢了！”

    她哭求著認(rèn)錯(cuò)，周王的怒氣卻絲毫未消，他鐵青著一張已氣得扭曲的臉，仍是毫不留情地將金壺朝公子沐笙砸了去。一聲悶響過后，公子沐笙晃蕩了一下。隨著金壺落地，他的額前，也終是不可避免地血流如注了。

    卻這時(shí)，周王又朝周如水看了來，他沉怒之極的，暴怒地對(duì)著周如水，充滿戾氣地斥道：“母親？她婁氏一待罪之人，根本無顏再入宮闈！亦無顏再做你的母親！從此以后，你再不許去蘭若庵！”

    待罪之人？無顏再入宮闈？

    陡然聽到這樣的話，公子沐笙漸變了臉色，他原本清淡無緒的眼中，也忽然就多了幾分沉冷。 周如水更是愕然抬眼，她定定地看向怒氣中燒的周王，只覺得，她根本就不認(rèn)得面前這個(gè)男人！她的心，更好似被撕裂了開來，直截就碎成了幾瓣！

    前世，家國(guó)崩喪。后宮美人們逃的逃，散的散。彼時(shí)，唯有她那本還置身事外的老母傻乎乎地趕了回來。她曾道終其一生都不愿再踏入宮闈，卻真到了周朝分崩瓦解，鳥獸散盡的時(shí)候，也唯有她，義無反顧地趕了回來受死。

    到底是要多昏庸，多愚蠢，才會(huì)連真情假意也分不清了？

    硬生生地壓抑住鼻端上涌的酸澀，周如水哽咽著抬起了臉來。她不可置信地，低低地，絕望地問周王道：“兕子不明白，蘭若庵并非冷宮禁地，母后雖是離宮，亦非待罪之人。卻為何，兕子不能再見母親？兕子更不明白，兄長(zhǎng)縱然有過，亦不至于一無是處，卻為何，君父要如此看低于他？而兕子雖為女郎，若為吾周吾王，亦愿拋頭顱，灑熱血。列祖列宗在前，君父如此重責(zé)，兕子實(shí)是不服！”

    澄藍(lán)的天幕下，一片鉛白的云彩飄在窗外。從宮室內(nèi)往外望去，重重廡頂格外的深刻。

    周如水的聲聲質(zhì)問，問得周王都心中一凜，忽然有些啞口無言了。

    一時(shí)間，滿室靜默清冷，四人相對(duì)而視，都是沉重漠然。

    終于，服用金石丹藥的時(shí)辰到了。寺人旌一聲通報(bào)，倒是解了一時(shí)的難堪。未幾，周王便怒氣騰騰地?fù)еx釉蓮離開了明堂，他沒有回顧他們半眼，更沒有聽進(jìn)半句逆耳忠言，留下的，不過是一地的荒唐。

    彼時(shí)，祖宗牌位前，榻幾橫擺，瓊汁滿地。沾著血的金樽金壺?zé)o聲無息地橫倒在公子沐笙的腿邊，風(fēng)中散著一股淡淡的酒氣，一切，都凌亂而又難堪。

    不知過了多久，公子沐笙溫?zé)嵊辛Φ拇笳坪鋈惠p輕地捏住了周如水冰涼的小手，對(duì)上她可憐兮兮紅彤彤的雙眼，他面上的冷意散去，僵硬臉龐也終于再次柔和了下來?？粗苋缢?，他的心中亦是情緒涌動(dòng)，他溫柔地抹了抹她眼角的淚花，才終于聲音低低地，憂心地問她道：“兕子，肩還疼么？”

    聞言，周如水也是心口一酸。她強(qiáng)捺著淚意搖了搖頭。抬手，便小心翼翼地?fù)嵘狭斯鱼弩硝r血淋漓的額頭，后怕的，迷惘地哽咽道：“阿兄，都是兕子不好！兕子未想到君父竟會(huì)如此狠心！竟將您傷的這般重！早曉得如此，兕子是死也不會(huì)嗆這口氣的！”

    見周如水哭得雙目通紅，乖巧可憐如受傷的小兔，公子沐笙亦是心中難堪。他湊上前，心疼地?fù)碜×巳栽陬澏兜闹苋缢投鴾睾偷貒@了一聲：“癡兒，你錯(cuò)在哪兒了啊？”說著，他更是無所謂地笑了笑，垂眸看著周如水濕漉漉的眼，與有榮焉地說道：“我的阿妹多聰慧！為兄不過輕輕捏了捏你的手心，你便曉得該怎么做了。今個(gè)，若不是你激怒君父，叫他發(fā)出了邪火來。這事兒，是不得善了的?！?/br>
    說到這，公子沐笙極是冷肅地勾了勾唇，他深邃的眸光一轉(zhuǎn)，遙遙看向窗外的重重宮檐，不知是自失，還是在朝周如水說話。不過低低地嘆道：“世事豈能隨人愿呢？這世上事，從來都是有舍才會(huì)有得的?！闭f著，他便放開了周如水，輕輕朝她一笑，眸光溫柔如初，恬淡風(fēng)清的臉龐卻在陽光下越發(fā)地堅(jiān)定和崢嶸了起來。

    聽了這話，周如水卻是無法自抑。她咬住唇，仰頭看著他，癡癡地，茫然地問他道：“阿兄，咱們還有救么？”這樣的母國(guó)，這樣的君父，咱們的國(guó)還有救么？咱們的家還有救么？

    聞言，公子沐笙亦是怔了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