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雁鳴關(guān)守軍，即便韓玠去年已清理了一些，到底未能除盡。

    這個時候的雁鳴關(guān)，防守已比從前薄弱了許多！

    情勢已叫人憂心忡忡，即便元靖帝那兒興許會有忌憚，韓玠還是將情況原樣上報(bào)，并分析給他聽。

    老皇帝在病榻上纏綿得久了，腦子也有些混沌，其他的事情上含混著處置，聽說越王居然出現(xiàn)在了鐵勒，一氣之下竟然精神了不少。他睜著眼睛想了好半天，才同意了韓玠給雁鳴關(guān)增添守軍的建議，又選了個中意的將領(lǐng)協(xié)助守關(guān)，卻是死都不肯讓韓遂父子重回雁鳴關(guān)。

    韓玠回府，氣得摔了老皇帝賜下的玉佩。

    雁鳴關(guān)那是何等要緊的地方，元靖帝怕韓家因?yàn)榕f事而起異心，難道就不怕越王帶著外族侵入，擾了大好河山？這些年朝堂上因廢太子和越王之事而翻覆，許多事務(wù)荒廢，軍政也比從前疲軟了許多。若是雁鳴關(guān)破了，以鐵勒之兇悍，未嘗不會長驅(qū)直入。而雁鳴關(guān)的守備這些年一直都是韓遂父子在做。熟知地理人情，熟知敵軍習(xí)性，論起來朝堂上下還有誰能比他們更合適？

    可元靖帝卻著魔了似的，寧肯花大力氣增添守軍錢糧，卻是死活不肯動用韓遂父子。

    韓玠氣了幾回，卻也只能依命行事。好在他如今在朝中威勢日盛，許多事做起來得心應(yīng)手，即便拗不過元靖帝，卻也能在其他事情上著手，盡早的準(zhǔn)備。

    匆匆過了寒冬，因?yàn)樵傅劾p綿病榻，這個年節(jié)都過得冷冷清清。

    好在大半年的時間過去，雖還算是在服喪，卻不必再當(dāng)和尚，朝政之事雖煩心，回到明光院的時候卻有嬌妻可以撫慰煩緒，于紛亂之中，營出一方清靜。

    待得二月初的時候，謝璇那兒竟然診出了身孕。

    ☆、第130章 130

    來請脈的岳太醫(yī)是個老手，在太醫(yī)院里呆了一輩子，伺候著宮里那么多女人的身子，診斷身孕的時候向來萬無一失。他已近六十的高齡，須發(fā)皆是花白，謹(jǐn)慎的診了三遍，才退到榻邊，朝韓玠行禮道：“恭喜殿下，王妃身子康健無虞，瞧這脈象，是有喜了。”

    “有喜了？”韓玠才從宮里出來，有些疲倦的靠在椅上，聞言精神一震，下意識的看向謝璇。

    謝璇坐在簾帳之內(nèi)，只依約可見曼妙的身段。

    “岳太醫(yī)說的是真？”她的聲音里全是驚喜，似是不可置信。

    岳太醫(yī)已經(jīng)將謝璇的身子照顧了兩年，于其脈象變化算是了若指掌，聞言一笑，拱手道：“老臣可不敢拿這等大事來消遣。王妃去年調(diào)養(yǎng)得當(dāng)，殿下又正值壯年，這一胎脈象穩(wěn)妥，請殿下放心。”

    說得韓玠也是喜上眉梢，立時叫人來謝賞了岳太醫(yī)，好生送他出去。

    待得屋門一關(guān)，他健步返回，堪堪將正打算下榻的謝璇抱了個滿懷。

    雖說腹中已經(jīng)有了個孩子，此時她的身體卻與往常無異，既不見孕吐不適，也不見雙頰蒼白，被韓玠抱在懷里，忍不住也笑了起來。明光院的丫鬟們都知道韓玠和謝璇的習(xí)慣，無事的時候大多會退出屋外伺候，此時里頭只有兩個人，韓玠激動之下，竟自抱著謝璇轉(zhuǎn)了兩圈，隨手讓她坐在桌上，捧著她的臉，悅?cè)坏溃骸拌?，我好高興！”

    “我也是?！敝x璇笑過之后，眼中卻泛出了淚花。

    她湊過去在韓玠臉上親了一下，將腦袋靠在韓玠肩上，雙手環(huán)繞在他腰間，心里情緒翻涌著不知如何表述，只顧用力的抱著。

    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也曾有太醫(yī)站在她的榻前說，“少夫人有了身孕，只是愁思稍結(jié)，怕會影響胎兒，還請少夫人多看喜樂之事，安心養(yǎng)胎?！蹦菚r候她只是靖寧侯府的少夫人，請不到岳太醫(yī)這樣的老手，年輕的太醫(yī)行了個禮，由韓夫人陪著去隔壁開安胎的方子。

    那時候她是什么心情呢？

    謝璇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依稀記得是很高興的，就連看韓夫人那張臉的時候都順眼了很多，等韓夫人一走，就跑到窗邊的書案跟前，開始給韓玠寫信。那封信的內(nèi)容謝璇竟然還能記得大概，她先不急著說這件大事，而是耐著性子說了些瑣碎的日常小事，到最后的時候才拋出這個大喜訊。

    玉玠哥哥看到的時候，一定也是同樣高興吧？

    那時候她總愛坐在床邊，想象韓玠收到信時的樣子。

    他果然很快就回信，喜悅之心溢于言辭。沙場上征戰(zhàn)的將領(lǐng)，對于內(nèi)宅婦人的事知之甚少，只會叮囑她一些皮毛——懷了孕要安心養(yǎng)胎，不能貪吃涼的食物，不能碰冷水，不能亂跑亂跳，說他專程給韓夫人也寫了書信，讓她幫著照顧胎兒。

    隨后便有了越來越多的書信來往。

    有時候韓玠軍務(wù)繁忙，家書上也就草草幾句，卻能叫謝璇高興上好半天。

    兩個人隔了千里的距離討論孩子的名字，議來議去，覺得若是生個男孩兒就叫他韓昭，取其光明之意，若是個女孩兒就叫她韓妱，如有姝麗之形。

    無數(shù)個獨(dú)守空閨的夜里，她撫著小腹叫孩子的名字，念書或是彈琴給他聽，還會講韓玠在書信中提到的趣事。她曾懷抱了那樣多的期盼，慢慢的看小腹由平坦至微微隆起，再到腰腹?jié)u漸圓潤，走路時還得扶著腰臀。她熬過了懷孕時的諸多不適，吃完飯就嘔吐，就連喝水都覺得難受，熬得臉色都白了。及至身子漸顯，好幾斤沉的孩子藏在腹中，睡覺時連身子都不敢翻，早晨醒來，渾身都是酸痛的。

    可那些全都像是摻了糖，謝璇縱然苦累，卻甘之如飴。

    因?yàn)槟鞘撬陀瘾d哥哥的孩子。

    她就那樣等著盼著，就等胎滿十月，韓玠歸來，一起迎接孩子的誕生。

    然而她到底沒有等到，那一場寒涼的秋雨，那些往來抄家的帶甲士兵，曾噩夢般在她初初重生時纏繞了許久。

    如今，她終于又迎來了屬于她和韓玠的孩子。

    謝璇只覺得眼眶里忍不住的濕潤潮熱，眼淚順著臉頰流下，到了腮邊，滲入韓玠的衣衫。她抱住了韓玠的脖頸，黑白分明的眸子霧氣蒙蒙的看著他，嘴角卻是翹著的。有一種熟悉的溫暖盈滿胸間，阻擋住了所有的話語。

    “璇璇。”韓玠像是知道謝璇的心意，俯身含住她的唇瓣，撫慰似的。

    “璇璇?！彼吐曋貜?fù)的叫著，手臂輕舒，將她整個人圈進(jìn)懷里。

    “我們的孩子，終于回來了?！彼f。

    像是曾經(jīng)的破裂一點(diǎn)點(diǎn)被尋回，按著舊時的模樣拼湊著，雖然依舊有瘡孔，卻依稀有了舊時的團(tuán)圓模樣。這已經(jīng)難能可貴了，前世今生數(shù)十年的時光，他所求的無非是家國安寧，妻兒伴身罷了。

    韓玠的心緒也在亂竄，溫厚的手掌熨帖的撫過謝璇的背心，在她耳邊低聲道：“咱們的孩子，還是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