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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年,裴翎晉封戊北將軍的消息傳來,裴拓的待遇立刻不一樣了。那一年冬天,裴翎又派人前來何家,探望這個唯一的侄子,裴拓的日子更是日新月異。 幸而有將軍在。秦諾順口問道,“對何家的人,不怨恨嗎?” “走的時候是挺憤恨的,想著將來一定學好武功,回來將那幫曾經(jīng)欺負過我的家伙全部打得跪地求饒?!?/br> “那這個夢想現(xiàn)在實現(xiàn)了嗎?” 裴拓笑出聲來,“皇上別調(diào)侃臣了,到了北疆,每天又那么多事情要干,誰還有功夫管這些雜魚啊。這點兒小破事兒早拋到腦后了?!?/br> 他的笑容英朗灑脫,陽光般明快。 北朔的戰(zhàn)場上,多少勢均力敵的對手,北疆的軍營中,又有多少志同道合的同伴。 雄鷹一旦展示高飛,哪里還顧得上曾經(jīng)坭坑里的蟲子。 秦諾的心情也跟著開朗了起來。 目光投向前方的別院,裴拓慨嘆一聲。 “可惜自從我被叔父接走之后,這個院落被重新改建了,這些年何家一直派人收拾整理,倒是弄得挺整潔。前幾年我回來探訪,發(fā)現(xiàn)也只有這里還有一些往昔的痕跡,能憑吊一番了。”裴拓摸著面前石屋粗糙的墻壁,嘆息一聲。這一處簡陋的石屋非常堅固,所以被當做堆積雜物的地方,沒有被拆除。 這座別院果然是重新翻新改建了的。秦諾聳聳肩。何家的這種做派,從人情關(guān)系來講,倒也無可厚非,不過對裴拓來說,絕不是什么讓人欣喜的事情了,尤其他性格如此愛憎分明。 當年縱然有苛待他的經(jīng)歷,但對裴家,何家終究是恩大于怨,而且裴拓本人也流著一半的何家血脈。所以裴翎掌權(quán)之后,對何家多有照顧, “至少當年裴鴻被安排到你外祖身邊為親兵,也算是一樁緣分。”遙望著風雪籠罩的庭院,秦諾低聲道。 裴拓臉上突然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皇上認為,當年為什么外祖他會挑選臣的父親為親衛(wèi)呢?!?/br> 秦諾一愣,這其中還有什么內(nèi)情不成? 裴拓低聲說著:“父親少年時候就聰慧機智,擅長經(jīng)濟之道,因此年紀輕輕就開始插手家族中的商貿(mào)來往。尤其北疆到西域的幾條商道,按照他的點子,行商管事還賺回了大筆的銀子?!?/br> “外祖父雖是出身何家七房,但只是旁系,并無經(jīng)營之才,家中商鋪多有虧損,所以干脆投筆從戎,想要到軍中謀個身份?!?/br> “后來聽說了父親的事情,千方百計將他弄到了手中?!?/br> 裴拓臉上露出諷刺的笑容,這些事情都是他返回裴家之后,才逐漸摸清楚的。 停頓了片刻,他繼續(xù)說下去:“說是收為親兵,其實不過是覬覦著北疆到西域的幾條商道罷了。將父親弄到手中,恩威并濟,很快就多了一條生財之路。” 秦諾默然,古代豪門貴閥之家,一旦大廈傾覆,內(nèi)中婦孺落魄凄慘之處,比普通人家還不如。 裴鴻和裴翎兩人被流放北疆為奴,這種被抄家滅族的沒落貴族子弟,與底層出身的士兵格格不入,在兵營中多半是被人踩踏欺凌的對象。如果有舊日的故交好友照拂還行,偏偏當時的裴家因為得罪了慶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所以裴翎才會決絕的北上為細作,承擔起那個危險的任務。而裴鴻被何家七房之人弄到了手中,也是受制于人罷了。 難怪之前翻看潛鱗司的記錄,與裴拓定親的那位七房的庶出小姐身亡之后,原本何家想要以其嫡妹替代,這位嫡妹卻不幸被毀容。連續(xù)兩個巧合,不得不讓人懷疑有人動了手腳。但裴翎完全沒有理會,之后聯(lián)姻對象更換為何博融的女兒,他也欣然依從了。 那時候秦諾還有些奇怪,以裴翎的性格,怎么會坐視何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樣,最終寧愿便宜何博融,而不是選擇真正對裴鴻有恩的何小姐的親哥哥呢。 “叔父執(zhí)掌北疆大權(quán)之后,原本屬于裴氏一族的生意大都收回了。但那幾條商道并未動用,依然留在舅父一族的手中。”裴拓低聲說著。 憑著這幾條商道,原本不過只支脈的何氏七房一族如今興盛發(fā)達,是嶺東何氏里僅次于族長的一脈。這便算是裴翎給何氏七房的情面了。 秦諾突然有些理解,為什么裴拓如此厭惡這門親事了。 “生活就是一件華麗的袍子,表面上看著光鮮,里面爬滿了虱子。”秦諾忍不住想起了這句名言。 裴拓笑出聲來:“皇上的比喻精巧。” “是以前書里看來的。”秦諾聳聳肩。 “看著光鮮亮麗的東西,其實探究起本來面目,說不定很是不堪入目。無論是這一處鮮亮的宅院,還是那些虛無縹緲的故事……”今晚的裴拓,似乎感慨特別多。 故事?秦諾一怔,目光望去,裴拓再一次流露出那種古怪的神情,就是之前聽到他說前來普渡寺求姻緣簽的時候,那種微妙的表情。 回想起之前半山腰上紡紗老婦人講述的公子小姐有情人歷經(jīng)磨難終成眷屬的故事,他心頭一動,瞬間想到。 “這普渡寺里流傳的那個傳說故事,就是以令尊和靈堂為原型的!” 裴拓沒想到秦諾竟然猜出真相了,驚訝之后,只能苦笑:“皇上圣明。” 秦諾無語,民間故事的編造流傳,有時候真是匪夷所思,什么普渡寺高僧護持,什么雙雙駕鶴東行,變成東海之上的逍遙散仙。 “不過能在短短十幾年里流傳開來,只怕背后也有何家人在推波助瀾吧?!鼻刂Z指出。 裴拓笑了笑:“何家向來注重北疆之地的聲望,自比詩書傳家的名門望族?!?/br> 秦諾能理解,任何家族,暴富到了一定的境界,就要開始追求名譽了。不過這何家之人,還真是懂得輿論宣傳的妙處,聲望值刷得有水平。 轉(zhuǎn)頭回望著沉浸在一片黑暗中的小院,狂風呼嘯而過,廊下的幾個燈籠隨風搖擺,內(nèi)中燭火明滅不定。 秦諾突然升起了一種飽含歷史滄桑感的憂郁。 人的一生何其短暫,便如同這眼前的燭火,倏爾熄滅,留給這個世界的,也許只剩下一些似是而非的痕跡,最終演變成謬之千里的故事,更有甚者,連一絲痕跡也不留了。 兩人相對而立的功夫里,風雪還在繼續(xù),將這一方小天地四周籠罩地寂靜無聲,與世隔絕。 裴拓仔細凝望著眼前的皇帝。 風雪滿天,寒風呼嘯,讓他情不自禁回想起那個同樣風雪交加的夜晚,他救起了雪中奔跑的他,從此淪陷。 秦諾心有所感,抬起頭,正對上他躲避不及的目光。 秦諾脫口問道:“為什么會喜歡朕呢?或者說朕的meimei。” “皇上……”裴拓頓時慌亂起來,他萬萬想不到,皇帝會如此突兀和直接地問出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