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會兒，他召來自己的傀儡：“主人出來了嗎？”

    “沒有?！?/br>
    他揮手讓傀儡退下，細長的身體慢慢向長廊飄去，月光下的長廊明暗交替，整個宮殿寂靜無聲，像是墳場。

    卡魔拉接了新的任務，離開了主星，但烏木喉知道她永遠都不會再回來。星云留了下來，一心固執(zhí)地要復仇，為此甚至開始將自己的身體大范圍改造成機械。

    老者停在了黑暗中，思緒混亂，各種念頭在他腦子里來回打轉(zhuǎn)，讓他疲倦不堪。

    “……”有什么細小的聲音灌入他的耳朵。

    烏木喉皺眉，誰有膽子現(xiàn)在還在宮殿里亂晃，他懸浮起來，毫無聲息地靠近聲音的來源地。

    越靠近聲源他的神情越是緊繃，他幾乎將自己潛行的能力發(fā)揮到極致，腦內(nèi)的弦越繃越緊。烏木喉在長廊的最后一根巨大立柱后停了下來，他極為緩慢地伸出頭去看。

    “?。?！”

    他的氣息極為短暫地混亂了一息，但依舊被薩諾斯捕捉到了。

    “烏木喉?！?/br>
    烏木喉在那一瞬間幾乎喪失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力，無法控制自己再漂浮在空中，他第一次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但幸運的是本能還在，他慢慢走入月光中，跪地行禮：“主人?！?/br>
    “波佩睡不著，你也睡不著嗎？”

    “……是的?！睘跄竞韺⒆约旱念^深深地埋下去，聲音沙啞，“是的，我也睡不著?！?/br>
    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薩諾斯短促地笑了一聲，聲音平靜：“波佩叫我不要這么嚴厲，嚇著你了對嗎？”

    “……主母仁慈，但主人并不嚴厲?！?/br>
    “聽到了嗎？”薩諾斯低沉的聲音帶了點笑意，他停頓了一會兒，像是在聽誰說話，“……只有你才這么放肆?！?/br>
    薩諾斯抱著波佩的尸體在月光下自說自話，像尋常一樣，他的話很少，大部分時候都是靜靜聽著，仿佛真的有人在同他說話。

    烏木喉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在他已經(jīng)全身僵硬時，薩諾斯仿佛才注意到他，開恩似的揮揮手：“下去吧，她困了?！?/br>
    ……

    比鄰星不敢置信地扎眼，撐著三叉神槍不讓自己摔倒，她幾乎在喃語：“……瘋了……瘋了……主人瘋了……”

    烏木喉神情淡淡，繼續(xù)道：“后來情況越來越糟，主人走到哪里都要抱著她，無心進食，無心理政，甚至再也沒有看過一眼……凈化計劃?！?/br>
    “是真的嗎？主人是真的瘋了嗎？”

    “你覺得呢？”烏木喉目光移到藍發(fā)女人崩潰的神情上，“你覺得主人會瘋嗎？”

    比鄰星垂頭，半響搖頭，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不會。”

    烏木喉沒有給她回應：“無論是真的喪失理智，還是只愿意活在夢中，我們都沒有任何辦法?！?/br>
    有辦法的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

    被主人親手，殺死了。

    *

    【命運之神沒有憐憫之心，上帝的長夜沒有盡期。你的rou體只是時光，不停流逝的時光?！?/br>
    【你只不過是每一個孤獨的瞬間?！?/br>
    波佩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夢里的她沒有在二十二歲時遭遇車禍，她按時到達了賽場，參加了那一次國際賽的青年組。舞臺上的聚光燈明亮，下面是神情嚴肅的評委和黑壓壓的觀眾，父母站在后臺，母親笑著朝她揮手，父親微笑著點頭，示意她別怕。

    她露出笑容，挺直脊梁，開始了演奏。

    美好的一切從這里開始，她得了獎，加入了世界一流的交響樂團，后來被俄羅斯大提琴家看中，當了他的關門弟子。

    在她二十七歲時遇到了她的先生，這個男人對她極好，對她的父母也極好。在她三十歲時同他結(jié)了婚，過兩年生了一個小孩，同年她舉辦了她的第一場大提琴獨奏會。

    后面的人生也順風順水，幸福平淡，她的家庭和睦、事業(yè)有成，人的一生這樣活到死去就已經(jīng)稱得上幸福至極了。

    波佩露出笑容，她挺直脊梁，卻沒有開始演奏。她知道了往后的歲月將會無比幸福，但她不打算留下來。她再一次看向后臺的父母，眼淚在她帶笑的大眼睛里打轉(zhuǎn)，波佩閉上眼，輕輕開口：“alpha?！?/br>
    再次睜眼時周圍已經(jīng)是熟悉的系統(tǒng)空間，alpha端坐在她身側(cè)，語調(diào)輕柔帶著遺憾：【夢里的一切不好嗎？】

    波佩流著淚搖頭，努力露出笑容：“很好……特別好?！?/br>
    【那為什么不留下呢？】alpha人性化地舉起前爪，粉紅的rou墊擦拭伙伴的眼淚。他并不知道此時自己的眼神，褪去了系統(tǒng)的僵硬和刻板，化為了人類的柔和憐惜。

    “那是假的，alpha?！辈ㄅ逯棺⊙蹨I，露出笑容，像一朵被風吹開的小花，“即使再好不過，也是假的，但是你是真的。”

    Alpha嘆氣：【傻姑娘。】

    “我們快死了，對嗎？”波佩站起來，繞著那些透明的玻璃柩慢慢地走。

    Alpha甩甩尾巴跟在她身后，他本應該費盡心思繼續(xù)活下去，但此刻窮途末路，他的小姑娘愿意和他一起迎接死亡，消亡好像也并不讓人恐懼。

    【是的，找回你的魂體讓我的能量所剩無幾，等到能量耗盡，系統(tǒng)空間坍塌，我們就會消失。】

    “抱歉，alpha，我沒能得到寶石。”波佩這次的情感并沒有被alpha剝離，并不是他不想，是他已經(jīng)做不到了。

    【是我考慮不周。】alpha老成地搖頭。

    波佩露出笑容，沒有再爭辯。她并不是不感到難過和遺憾，但回頭再看任務，失敗只可能是注定的結(jié)局。

    要得到靈魂寶石，可能能力超群、擅于心計的美人去靠近薩諾斯還比較可行，波佩有什么呢？她就只有一顆真心，赤誠guntang，愛上他的那一刻就從胸口捧出，笑著遞給了他。

    但薩諾斯的真心從來只有他的理想化的世界，他的溫柔是真，寵愛是真，縱容是真，到他這個位置，不需要偽裝自己的情緒，他的一切愛意都是真的。

    不過不夠。

    他啊，自以為犧牲也是必須，讓她離開也是必須，痛心也是必須，沒什么比得上他的目標，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并不是什么都能掌握在手中，也不是什么都能控制遺忘。

    薩諾斯一向順風順水慣了，哪知道世上之事，十有八九都是不如意的。

    他不將螻蟻看在眼中，對他人強烈的情感嗤之以鼻，對自己的情感豈若敝履，到如今卻日復一日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愿醒來。

    可笑至極。

    但波佩并不知道她離開后的這些事，alpha也無心順著時間線向下看，系統(tǒng)空間一點一點緩慢地消失，伙伴倆坐在一起什么都沒做，就聽波佩輕輕地哼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