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悠閑平實(shí)的場景，在化雪天寒的冬日午后顯得溫暖又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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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位姑娘都是葉鳳歌認(rèn)識的，一個叫碧珠，另一個叫紅菱，是從宿大娘接手桐山大宅掌事一職后最早聘用的那撥丫頭、竹僮里出來的，年歲上較葉鳳歌還長兩三歲。

    她倆在桐山大宅做事約莫有兩三年，之后隨著年歲漸長身形便出落得高挑康勁，正是小時傅凜心底最畏懼的那種。

    約莫三四年前，宿大娘按照傅凜的吩咐，給好些個這樣的丫頭、竹僮補(bǔ)了些銀錢后，將他們打發(fā)出了桐山那座宅子，其中就有碧珠與紅菱。

    在桐山那座宅子里，這樣的事情并不稀罕，算是個不成文的慣例。

    在尋常大戶人家，丫鬟竹僮多是用老了的好，唯獨(dú)到了傅凜手底下就會反過來。

    以往的傅凜對在身形上能徹底壓制自己的人有著無法擺脫的恐懼，卻又從不愿對誰道出其間苦衷，只一味讓宿大娘將人放出去，無非圖個眼不見為凈。

    宿大娘招進(jìn)宅子里的丫頭、竹僮都是貧苦出身，也沒有傍身的技藝，雖在被放出去之前都得了一點(diǎn)銀錢補(bǔ)貼，卻終究不夠活一輩子。

    旁人不明就里，便只覺得他小小年紀(jì)就鐵石心腸，背地里自不免會說他少了人味、不念情分云云。

    可葉鳳歌一直都知道，傅凜心中自有他柔軟的一面。

    打從他從老太君那里得到初始兩間鋪?zhàn)优c一些田地后，他立刻讓宿大娘去尋了早年那些放出去的姑娘小子，只要對方還愿意回到他手底下做事的，伶俐些的便安排到鋪?zhàn)由细釣r文走商，敦厚駑鈍些的便安排到田地莊子上。

    旁人都說傅五爺心黑手狠，可其實(shí)只要有人待他有過三分好，他都是默默感念在心，有余力時就會悄悄拉拔一二。

    葉鳳歌抿了抿唇，笑眸中有點(diǎn)點(diǎn)水光。

    她的傅小五啊，自小就是愛憎分明的小狼，記仇卻護(hù)短——

    這般性子分明是很容易討人喜歡的，就吃虧在他時常板著冷臉懶得多解釋什么。

    “咦，鳳姐兒忙完啦？”捧著書冊的紅菱于開懷大笑間一抬眼，就見葉鳳歌站在廊下，便站起身來招呼道。

    葉鳳歌也不忸怩，笑笑搓著手走近：“我心浮氣躁的，出來歇會兒，不知不覺就走到這里來了?！?/br>
    碧珠一面拿樹枝撥著火堆中的芋頭，一面招招手喚道：“鳳姐兒快來烤火，我烤了芋頭和栗子，可香了。”

    紅菱趕忙去廚房里找來一張小矮凳安頓在火堆旁，請了葉鳳歌落座。

    葉鳳歌與她們二人已有好幾年不見，但終究是從前在一個宅子里待了兩三年的，客套寒暄幾句后，氣氛就漸漸熟稔自在了。

    “……其實(shí)五爺人很好的，”紅菱剝了一顆烤栗子遞給葉鳳歌，眉開眼笑道，“我們幾個來清蘆的米鋪?zhàn)鍪潞螅鍫斂刹]有光叫咱們做事領(lǐng)俸混日月，還讓瀝文少爺請了識字先生給我們?！?/br>
    葉鳳歌點(diǎn)點(diǎn)頭，接過她遞來的烤栗子，小聲道了謝，一邊吹著烤栗子上的熱氣，一邊認(rèn)真聽著。

    碧珠還在撥著那幾個芋頭，口中也道：“若不是遇到五爺這樣的主家，我們哪有機(jī)會讀書識字?！?/br>
    “我記得，你們當(dāng)初得知要被宿大娘放出桐山宅子的時候，背地里可沒少罵他，”葉鳳歌調(diào)侃笑著，將熱氣散了大半的烤栗子咬了一半，“如今卻恨不得將他夸成花兒?！?/br>
    碧珠慚愧地干笑：“可別提了，那時不是年紀(jì)小不懂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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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氛融洽的嬉笑交談間，紅菱抬起胳臂輕輕碰了碰葉鳳歌：“鳳姐兒，你瞧這個。”

    說著就將手上的那本書冊攤開在某一頁，遞到葉鳳歌眼前，還拿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

    “像不像五爺？！”

    紅菱手中的那本書，竟就是葉鳳歌配圖的那本。

    臨州地處北境，民風(fēng)偏粗獷豪邁，這種不那么正經(jīng)的話本子雖尚不得臺面，但私底下看看聊聊，倒是無傷大雅之事。

    葉鳳歌尷尬一笑：“像……嗎？”

    當(dāng)初她以傅凜為藍(lán)本總共畫了三張圖，交給書坊的這一張雖說意態(tài)旖旎、衣冠風(fēng)流，卻已是三張圖里最“正經(jīng)”的一張了。

    不過，無論正經(jīng)還是不正經(jīng)，這么跟人當(dāng)面探討自己的這種畫，她還是忍不住尷尬到頭皮發(fā)麻的。

    “這書不便宜吧？你倆可真舍得?！比~鳳歌探手烤火，不著痕跡地開始轉(zhuǎn)移話題。

    “這書死貴死貴的，我哪舍得買，是米鋪的一位老主顧借給我們看的，”紅菱以書掩唇，笑得粉面含春，“上午你們剛到時，我一見五爺?shù)哪樱陀X得像極了這位國師，簡直太、太……哎呀呀，詞窮了。我好幾年沒見著五爺了，對他的印象還是小時那般模樣，你可不知……”

    碧珠將一個烤好的芋頭撥出來，笑眼看向葉鳳歌：“上午你約莫是沒瞧見，紅菱那眼睛都直了，我真怕她當(dāng)著五爺?shù)拿婢湍芰饕坏乜谒　?/br>
    紅菱笑著輕捶了碧珠一拳，赧然紅了臉。

    她這般模樣讓葉鳳歌腦中警鐘長鳴：“紅菱你……很喜歡書里寫的這國師??？”

    “原本我更喜歡那位戰(zhàn)將，”紅菱轉(zhuǎn)頭與碧珠對視一眼，兩人嘿嘿壞笑起來，“不過今日見了五爺如今的模樣，與這畫片兒上這么像，再配上書里寫的種種，我立刻覺得國師比戰(zhàn)將好了。”

    仿佛自家小心翼翼藏了多年的傳家寶忽然被旁人窺了去，葉鳳歌滿心里泛著酸氣，垂眸瞪著火堆，試圖扭轉(zhuǎn)局面。

    “這書我也看過的，還是戰(zhàn)將好，情深義重，”葉鳳歌不遺余力地抹黑國師，“那國師冷冰冰，就是塊捂不熱的石頭，你看女角兒心里多苦，不好?！?/br>
    紅菱將那書冊貼在心口上，紅著臉笑得滿眼憧憬：“原本我也這么想的，可上午看到五爺以后，忽然就覺得，冷冰冰就冷冰冰，長那么好看一張臉，凍死我也甘愿的！”

    “你看書就看書，不能拿五爺?shù)哪樔ハ瓜?，”葉鳳歌氣悶地鼓了鼓腮，酸唧唧假笑，“這樣很膚淺的，不太好?！?/br>
    紅菱哈哈笑著替她剝了一塊烤芋頭：“我就私底下這么一說，你可別往五爺跟前傳話。若給他惹惱了，說不得會想戳瞎我的眼。”

    慪得不行的葉鳳歌無言以對，只能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

    “可惜這畫片兒還是保守了些，衣衫太齊整，嘖嘖。鳳姐兒，我跟你說啊……”

    傅凜知道了會不會生氣著惱，葉鳳歌是不清楚的；但她很清楚的是——

    她好想打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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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凜與裴瀝文是正戌時過后才回到宅子的。

    裴瀝文喝了些酒，有些微醺，捂著額頭丟下一句“旁的事明日再談”，便跌跌拐拐回自己慣常住的那間臥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