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也不曾埋怨他的父親。

    她忽然問道：“殿下的父皇是怎樣一個(gè)人？”

    “賞罰分明，不徇私情。”燕桓道。

    “殿下很崇敬、很喜愛他？”秦悅似是在問，又似是篤定。這般無怨無悔地挨了一頓打，反是被關(guān)懷的模樣，還止不住地笑，不是高興是什么？

    崇敬他，喜愛他？燕桓思索了一會(huì)，父皇素來最是苛責(zé)他，他才不會(huì)懷了那樣的心思。

    父皇的聲音如洪鐘一般，在他耳畔不停地回響。

    “你既要她，又要她的家國(guó)。何去何從，孰輕孰重?！?/br>
    “切不可因小失大?！?/br>
    他不懂父皇，父皇也不懂他。燕桓靜默了一會(huì)，沙啞著嗓子道：“阿吾，你過來?！?/br>
    秦悅便蹲在他身側(cè)看他，“怎么了？”

    “我有些痛?！彼f話的時(shí)候，眼睛卻盯著她的櫻唇。

    秦悅了然，緩緩低頭親吻他。

    她的舌尖很軟，也很涼，小心翼翼地勾畫他的唇形，舔盡他的氣息。

    她顫抖著聲音問：“還痛嗎？”

    燕桓低笑，“阿吾卻是比金創(chuàng)藥還管用?！?/br>
    他伸手抱她，小姑娘輕飄飄的，還不及小妹燕枝重，他一只手便將她帶入懷里，而后低頭蹭了蹭她的臉頰，“姨母上午來找過你？”

    秦悅“嗯”了一聲。

    “她有沒有為難你？”他問。

    “沒有?！?/br>
    “有沒有欺負(fù)你？”他又問。

    “沒有。”

    燕桓的語(yǔ)氣中帶著些許心疼，“這般不假思索地回答，阿吾又在同我撒謊？”

    夜里的月兒極亮，趙辛立在廊下，卻見一行婢子搖曳生姿，款款而來，一會(huì)端茶送水，一會(huì)兒奉上點(diǎn)心。

    他不由低頭微笑，坤明宮那邊的消息極快，聽聞慶元王身側(cè)僅有一人，皇后當(dāng)即調(diào)撥了十幾個(gè)婢子前來服侍。

    孟蘭溺亡，金玉自縊，更別提連江城中的那些個(gè)女子。這些女子前赴后繼，尸骨未寒，便又有人步她們的后塵，招搖而來。

    這些年來，皇后與淑妃從未明爭(zhēng)，卻一直暗斗?；屎篑R不停蹄地送來各式女子，淑妃卻想方設(shè)法殺人滅口。如此周而復(fù)始，一年又一年。

    趙辛再次抬頭，便見顏柳在月色之下緩緩向此處走來。他笑著打量了她一會(huì)，道：“我終是明白，殿下為何沒有殺你。”

    顏柳便也笑著斜睨他，“我也終是明白，殿下為何沒有殺你。”

    趙辛微微驚訝，卻聽顏柳道：“覬覦主母，焉能有活路？只是你足夠忠誠(chéng)，大是大非面前，卻是不曾犯過錯(cuò)?！?/br>
    “顏小姐聰慧，不愧是淑妃娘娘提攜之人?！壁w辛雖是笑著，卻是面露譏諷之色。

    這回?fù)Q顏柳滿面震驚，卻又聽趙辛道：“起初我以為淑妃不準(zhǔn)殿下親近女色，直到今日她見了阿吾，我卻忽然想通了一些事?！?/br>
    顏柳靜默地盯著他，聽著他緩緩開口，“先是魯媛，后是余年年，甚至于你這個(gè)推手。”

    顏柳更是無話可說。

    所有人都說殿下與玉屏郡主青梅竹馬，唯獨(dú)淑妃對(duì)此事不介懷。玉屏郡主生長(zhǎng)于邊關(guān)，她的父親是鄭國(guó)公。鄭國(guó)公魯之敬，乃是當(dāng)年跟著陛下南征北戰(zhàn)，輔佐陛下登基，又保得一方平安的股肱之臣。

    若殿下當(dāng)日真與玉屏郡主一道，便也有了鄭國(guó)公這個(gè)靠山。而后玉屏郡主卻又主動(dòng)嫁往北齊，實(shí)在令人匪夷所思。

    玉屏郡主前腳剛走，余年年便來了連江城。想她一個(gè)未出過遠(yuǎn)門的貴女，如何能千里奔波至連江城？難道僅憑顏柳在背后籌劃？

    趙辛盯著顏柳，將她方才的一番話又送還給她，“覬覦主母之位，焉能有活路？只是你足夠聰慧，大是大非面前，也不曾犯過錯(cuò)?！?/br>
    顏柳無奈地笑笑，“若非身世沉浮，無枝可依，我又何必去肖想明知不可得之物？”

    “這倒也是。”趙辛點(diǎn)頭，并非所有人生而富貴，有遮天權(quán)勢(shì)，否則他又怎會(huì)在大是大非面前選擇忠誠(chéng)，而非順從本心？

    他自懷中取出一只錦盒，“我不便進(jìn)去，幫我?guī)Ыo她?！?/br>
    顏柳接過錦盒打開來瞧，只覺手上冰涼一片，原來那盒子里有一圈鐵壁，里面似乎是上下隔層，上面放著一只鐵勺，底層似有一層冰。

    顏柳瞧了一會(huì)，便也明白過來。有女子痛哭不止，腫了雙目，次日又羞于見人，便以鐵勺敷眼，以消紅腫。

    她不由笑了笑，“我便說是白薇送來的。”

    趙辛拱手，“多謝?！?/br>
    三更鐘聲之后，已是子時(shí)。秦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幃帳中一片暗紅，嚇得她瞬時(shí)清醒過來。入睡之時(shí)燕桓還趴在她身側(cè)，怎么此時(shí)便不見了？

    她有些著急地鉆出幃帳，只覺外面有些冷。

    “殿下？”

    燕桓一回頭，便見厚重的幃帳之中伸出一只腦袋，白皙的臉上嵌著兩枚紅腫的核桃，頭發(fā)也有些紛亂，絲毫不復(fù)北齊貴女的風(fēng)采。

    “我擾到阿吾睡覺了？”燕桓問道。

    秦悅只見他衣衫微敞，面前擺著紙張筆墨，正在案前寫字。

    “殿下在寫什么？”她好奇道。

    “連江城廢除田賦的細(xì)枝末節(jié)，父皇還想多了解些?！毖嗷刚玖嗽S久，只覺甚是勞累，便是手腕都酸痛得厲害。

    “你父皇真是！”

    但見她氣呼呼地鉆進(jìn)幃帳中，似乎說著什么“太過分”。

    燕桓但笑不語(yǔ)，只是輕輕活動(dòng)了一會(huì)手腕，繼續(xù)下筆。

    隱約可以聽見阿吾在里面翻騰了一陣，想必是氣急了。過了一會(huì)，她卻是掀起幃帳下榻而來。負(fù)氣似的奪了他手里的筆道：“殿下歇會(huì)兒吧，我替你寫?！?/br>
    燕桓不肯，“既是我惹下的事，哪能教你來替我做？”

    秦悅將筆擱在案上，擋在他面前，抬頭看他。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夜幕中的星斗。

    室內(nèi)的燭火跳躍了一瞬，秦悅便又紅了眼眶，忍不住顫動(dòng)著嘴角，“你可知道我心疼你？”

    燕桓愣愣地看了她半晌，只覺心跳得極快，卻是將她的身子壓在懷里道：“阿吾這般模樣，我亦是心疼?！?/br>
    四更鐘聲的時(shí)候，燕桓仍然立在一旁研磨，阿吾以左手支著臉頰，右腕卻無力空懸，便是要倒在案上入睡了。

    若是由他來寫，半個(gè)時(shí)辰足以完成……只不過，手腕卻是要廢了。阿吾平素乖巧順從，哪知今日之事卻是觸了她的逆鱗，竟是與素昧平生的父皇杠上了，這可教他如何是好？

    她模仿他的筆力倒是并無破綻，只是寫著寫著，卻是止不住“嚶嚶”地哭出聲來，少不得他從旁安撫。

    他抱著她哄了一會(huì)兒，好容易教小姑娘相信，父皇并非刻意責(zé)難于他，便又見她揉著眼睛犯了困。

    燕桓笑著去捉她的手，“還有數(shù)十字收尾，換我來寫。”

    秦悅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