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似山林中的月色，有些迷離。

    蕭耀道：“你是蔣家的姑娘？”

    聲音如箭射來，姜琬回過神，忙躬身行禮：“姜琬見過殿下，回殿下，小女子與蔣家無關(guān)。”

    “那為何在此處？”

    “小女子是來求殿下的，”姜琬想起此行目的，往地上一跪，凄聲道，“殿下英勇，使嘉州不戰(zhàn)而敗，而今整座池城都是您的，希望殿下莫要與別城一般對待，大開殺戒……”

    “此話誰與你說的？”

    既為討好蕭耀，那馬彥此前自是萬般叮囑，叫姜琬好生伺候，小意奉承，不要激怒蕭耀，然而此姜琬非彼姜琬，卻是怎么挑撥怎么來。

    蕭耀在別城殺戰(zhàn)俘，是因那城主曾經(jīng)背叛蕭耀，令他腹背受敵，失去了最敬愛的大哥。時隔兩年，他占據(jù)別城，哪怕那城主開門投誠，亦是株連九族，被殺一百余人，整個家族徹底從世上消失，與嘉州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但姜琬卻是道：“是知府大人說的，他同馬管事說殿下殘暴非常，所到之處，皆是弄得滿城血雨，故而強迫小女子來服侍殿下，說殿下雖然善戰(zhàn)，但卻貪色，只要小女子獻上自己，殿下必定……必定會言聽計從，”說著擠出兩行眼淚，“小女子不太信他們這番言論，故而才來請求殿下，殿下您看起來英武神勇，必不會如此不堪！”

    臉色蒼白，楚楚可憐，讓蕭耀生出一種錯覺，剛才那個人不是她。

    可女子身上幽香陣陣，還有那雙眸，他不會認錯……

    之前對他又親又摸，恨不得將他腰帶都解下來的女人，現(xiàn)在卻口口聲聲說是被迫的，蕭耀臉色微沉，跟衛(wèi)凌道：“你把馬管事抓了，讓則平好好審訊，果真他有膽子做此事，便提他腦袋來見。”

    姜琬聽了暗暗得意，心道史書沒有白看，蕭耀果然最恨這等小人行徑，這回馬彥與那知府都得倒霉，正高興著，耳邊卻聽蕭耀道，“若你也參與此事，本王少不得要收兩個人頭了?！?/br>
    姜琬嚇一跳，抬起頭來。

    映入眼簾的，是男人敏銳如鷹一般的眼神。

    姜琬的心登時提到了嗓子眼，奇怪到底何處說得不對，竟讓他懷疑到自己身上？這世上冤案錯案數(shù)不勝數(shù)，剛才蕭耀命人審訊，萬一馬彥要拉個人做墊背，硬將她牽扯進來，那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因蕭耀一旦認定一個人的錯，可是毫不容情的！

    第2章

    姜琬越想越擔心，大著膽子道：“殿下，小女子絕沒有參與，小女子是被要挾，被騙來的，相信殿下您一定能明察秋毫……”

    “本王自會分辨?！彼驍嗨?，語氣平靜，卻不怒自威。

    姜琬一口氣卡在喉頭，再不敢說了。

    屋里靜悄悄的，蕭耀坐著，她跪著，絲毫聲音都沒有。姜琬跪得太過僵直，不一會兒，脖頸，后背都有些難受。她偷偷睨了一眼蕭耀，見他沒注意自己，便稍微扭動了一下脖子，又抬起下頜，叫背也舒服點兒。

    蕭耀雖沒有看她，但那一道妙曼的身影卻因為燭光印在了墻上，像彎曲的山巒，起起伏伏。他收回目光，站起來，踱到門口。

    姜琬忙又跪好了，在心里祈禱那則平一定要將馬彥拷問出實話。

    不然她真的冤死了！

    時間難熬。

    過得小半個時辰，衛(wèi)凌終于回來，走入堂內(nèi)稟告道：“馬彥供認無誤，確實敗壞殿下名聲，威脅姜姑娘來服侍殿下。”手一拋，一顆人頭猝然落下，那眼眉都不是眉眼，血淋淋的不知遭了什么刑罰。

    從沒見過如此可怖的東西，姜琬雖然松了口氣，但也嚇得花容失色，連忙轉(zhuǎn)過了頭。

    蕭耀看她一眼，問衛(wèi)凌：“別的沒提嗎？”

    衛(wèi)凌知道他想問什么：“那馬彥都招了，說之前給姜姑娘，”聲音放低下來，“曾喂過合歡散，但他又說，沒起作用?！?/br>
    蕭耀眸色幽深。

    恐怕還是有用的罷，不然姜琬應(yīng)不敢冒犯自己，但剛才她控訴的時候并不曾提，不知是出于害羞，還是不記得了？聽聞媚藥會讓人迷失本性，她又被撞暈過……蕭耀心思微轉(zhuǎn)，又拋開了，不想再深究，這女子，他又不會再見的。

    轉(zhuǎn)過身，對著姜琬道：“姜姑娘，既與你無關(guān)，便走罷。”

    但姜琬此時真不想動，那人頭就在屋中央，離她很近，走過去，必然是要路過的，她實在是有點害怕，由不得把手指捏緊了。

    見小姑娘臉色發(fā)白，衛(wèi)凌上去兩步把人頭拎起放在角落。

    這般體貼，姜琬驚訝，抬頭看向衛(wèi)凌，只見這年輕男人生得頗是清俊，穿著身繡銀絲云紋的白袍，看起來很斯文，她朝他嫣然一笑。

    妍麗非常，衛(wèi)凌輕咳聲，撇開眼。

    蕭耀見姜琬出了門，與衛(wèi)凌道：“婦人心腸。”

    衛(wèi)凌并不辯駁。

    “關(guān)于蔣方，馬彥說了什么？”蕭耀問。

    “說此計就是蔣方的意思，想用姜姑娘討好殿下，得殿下歡心，從而得到您的庇護……”

    蕭耀冷笑：“真正是有出息，自己一輩子竟系于個女子身上！”他負手踱了幾步，“這蔣方的名聲我早有所聞，魚rou百姓，無惡不作，你此刻帶則平去將他殺了，令知府同知徐銘新接替知府之位，并準備糧草，還有將士們的棉衣。我聽說有些城鎮(zhèn)已經(jīng)開始下雪了，希望能在下個月趕到萬州?！?/br>
    “這恐怕……”衛(wèi)凌斟酌言辭，“將士們連打了兩場仗，傷亡雖不算慘重，卻日益積多，且掌醫(yī)年邁，不曾有幸跟隨至此，許多兵士傷口惡化，怕是要多歇息一陣?！?/br>
    蕭耀聞言看向他：“你左手臂如何了？”

    “能動?！?/br>
    上回打仗他被一只羽箭射中左肩，牽連到整個手臂，現(xiàn)在看來，還沒有好。

    是要找個掌醫(yī)了，專治外傷，這也是軍隊不可或缺的，蕭耀沉吟片刻：“將嘉州所有大夫……不，你告訴徐銘新，讓他將嘉州最好的大夫送至軍營，不然他就等著去跟蔣方會面吧?！?/br>
    衛(wèi)凌得令，疾步走了出去。

    卻說姜琬離開知府后衙，一路行往朝云街。

    憑著記憶，她知道原主有父有母，還有個meimei，不像她，母親早早去世，貪圖富貴的父親，為錢財，不惜將她送入宮伺候蕭統(tǒng)。

    也確實得了好處，蕭統(tǒng)看到她就很喜歡，時不時的賞賜下珠寶，只她心里一點不想分給她那個爹，就是想到家中弟弟，不忍心。也不知現(xiàn)在，他們怎么樣？恐怕也是難了，周家兵馬圍困禁宮，蕭氏皇族戰(zhàn)敗，周央?yún)拹核?，自家的人又有什么好下場?/br>
    故而當初，她也只能去死。

    只不知，老天垂憐，竟然又讓她活了過來，姜琬嘴角翹了翹，這回，可要活得長久一點了，不管是為自己，還是為這小姑娘，她腳步越發(fā)的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