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下雨，所以天氣顯得很黑很沉。萬昆淋著雨，在路邊等了半天，攔下一輛出租車。

    他住的地方離學(xué)校有二十幾分鐘的車程，上車之后，司機(jī)叮囑他別靠在椅背上，萬昆理都沒理，直接窩在車后座里。司機(jī)看起來有幾分不滿，兩個人在后視鏡里對視了一眼，司機(jī)轉(zhuǎn)過頭不再說話。

    萬昆的后背很疼，但是他毫不在意?？粗嚧巴饷娴挠辏烟煜吹渺F蒙蒙的。

    他住在一個小區(qū)的群租房里，二十一樓，最高層。上面又隔開兩層，一共六個房間，住了十個人。萬昆住在一個單間里，隔壁就是吳岳明。

    這種群租房都是公用一個廁所的，萬昆回來的時候吳岳明剛好洗完澡，踩著個拖鞋正擦頭發(fā)，見到萬昆進(jìn)來，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

    “萬——”吳岳明出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吳岳明跟萬昆認(rèn)識很久了，兩個人也有默契，他只看了萬昆一眼就知道他心情很差。吳岳明沒有多說什么，看著萬昆從樓梯上來，跟他錯身而過，進(jìn)了洗手間。

    吳岳明在后面撇撇嘴，回了自己的屋子。

    萬昆站在洗手臺前，抬眼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他渾身都濕透了，衣服緊緊貼在自己的身上。萬昆后退半步，手攥住衣服，一下子脫了下來。

    忍住后背的疼痛，他把衣服團(tuán)成一團(tuán)。旁邊的洗衣機(jī)正在工作，不知道洗的是誰的衣服，萬昆掀起蓋子，把手里的衣服狠狠地扔進(jìn)去，轉(zhuǎn)頭離開。

    何麗真再上班的時候，辦公室里正激烈地討論著什么。她走過去，彭倩招呼她，“來來來，何老師，新發(fā)下來的文件?！?/br>
    “什么文件？”

    “教研試聽的。”彭倩說，“下個禮拜，我給你看看語文組是——”彭倩翻了幾頁，說，“這呢，呀，我們是去一個學(xué)校?！?/br>
    何麗真放下包，走過來看。

    “哪個學(xué)校？”

    “育英?！?/br>
    “育英中學(xué)？”何麗真說，“那不是離得很近么?！?/br>
    育英中學(xué)跟楊城二中其實就隔了兩條街，但是這個學(xué)校很了不得，前幾年換了校長，成績突飛猛進(jìn)，去年高考居然出了一個省狀元。

    “哪天？”

    “周三周四?！?/br>
    何麗真點點頭，說：“聽聽人家怎么上課的。”

    彭倩笑著說：“聽了也沒用，學(xué)苗在那擺著呢。”

    何麗真拿著手里的紙，猶豫地說：“其實——”何麗真剛想開口，劉穎就進(jìn)屋了。

    “何老師，消息看到?jīng)]？”

    “啊，看到了，周三周四去育英試聽語文課?！?/br>
    “嗯。”

    彭倩沒再問，何麗真也把剛剛的話頭停下了。

    她本來想說，其實，也不一定所有書讀不好的孩子，將來都沒有出息。

    可她轉(zhuǎn)念又想，自己現(xiàn)在是個老師，當(dāng)然要以學(xué)生成績?yōu)橹鳌?/br>
    上課之前，何麗真在教室門口停頓了一會。她強(qiáng)迫自己把那晚的事情忘掉。

    萬昆和吳岳明都來上學(xué)了，只是萬昆從何麗真進(jìn)屋開始，就一直趴在桌子上。何麗真看他一眼，就翻開點名冊，開始點名。

    點到萬昆的時候，萬昆沒有回答。

    何麗真像是跟誰較勁一樣，抬起頭，看著那個趴在桌子上的人影，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萬昆還是沒有回答，旁邊的吳岳明舉起手，對何麗真不冷不熱地說：

    “老師，他病了?！?/br>
    ☆、第九章

    病了？

    何麗真第一反應(yīng)就是那場大雨，然后想到的是萬昆燙紅了的后背。

    吳岳明又說：“他淋雨了，今天有點發(fā)燒。”

    吳岳明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何麗真，何麗真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埋怨她，責(zé)怪她，覺得她不負(fù)責(zé)任，說好留他還趕他走。

    你知道什么。何麗真想。

    她一句話都沒說，放下點名冊，轉(zhuǎn)身開始上課。

    吳岳明在她身后冷哼一聲，聲音不大不小，或許別的同學(xué)沒有在意，但是何麗真聽得清清楚楚。她攥緊手里的粉筆，深吸一口氣，當(dāng)做沒有聽到。

    下課后，何麗真回到辦公室，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憋了一肚子的火。她盯著桌子上的書，使勁拍拍自己的臉，給一邊的彭倩嚇了一跳。

    “干啥這是？”彭倩說，“瘋啦？”

    何麗真搖頭，悶聲說：“沒事。”

    何麗真捂著臉，坐在座位上，手里的書也看不進(jìn)去。

    “來，何老師給我挑挑衣服，你看這兩件哪件好看？”彭倩招呼何麗真，何麗真過去，看見她正在網(wǎng)上選裙子，兩條都是長裙，一條綠的，一條黃的。

    “我覺得都挺好?！焙嘻愓嬲f。

    “嘖，讓你給點意見呢。”

    何麗真仔細(xì)看了看，說：“那就綠的那條吧?！?/br>
    “這個啊，你覺得這個好看？”

    何麗真說：“黃的那個后背露太多了啊?！?/br>
    “……”彭倩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看著何麗真，“這也叫露的多？你別逗我了好不好。你跟男朋友出去難道要把自己裹成木乃伊么？”

    何麗真唔了一聲，說：“我沒男朋友啊……”

    彭倩看著何麗真，神秘地一挑眉，把她拉近，說：“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我手里的資源科不少，喜歡什么樣的？”

    何麗真連忙站起來，推了她一下，說：“別鬧?！?/br>
    “說真的，喜歡什么樣的？”

    什么樣的？

    “要成熟穩(wěn)重的，還是年輕力壯一點的？”彭倩一邊說一邊給何麗真解釋，“跟你說，我男朋友大學(xué)畢業(yè)沒多久，身邊一堆單身年輕漢子，你說個條件，我給你物色物色?！?/br>
    “你男朋友這么年輕？”

    “是啊，我們是別人介紹認(rèn)識的。年輕點好，誰喜歡老頭子。”

    何麗真的心忽然顫了一下，抬頭，彭倩還是興致勃勃地看著她，何麗真說：“你快挑衣服吧，這不是限時打折么?！?/br>
    “呀！”彭倩大叫一聲，“我差點忘了！”

    她急著去下單，何麗真回到自己的座位。彭倩在那填單子填得熱火朝天，忽然聽到身后何麗真輕不可聞地問了一句：“彭老師，你有感冒藥么？”

    “有啊?！迸碣痪o盯著電腦，說，“手邊上第二個柜子里，怎么了，你覺得不舒服？”

    “沒什么?！焙嘻愓孢^去，然后發(fā)現(xiàn)了一整抽屜的藥，什么感冒藥，嗓子藥，還有跌打損傷藥，應(yīng)有盡有。

    “這……”何麗真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