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貿(mào)大廈是位于市中心的寫字大樓，這里來往皆是朝九晚五、急色匆匆的白領(lǐng)，與其他大廈不同的是，這座大廈從存在那一天開始，就隸屬于辛氏集團(tuán)，包含旗下文娛、物流、國貿(mào)等不同子版塊。

    此時，大廈前廳的前臺小姐忍不住用手肘捅捅同事，小聲問：“他來多久了？”

    她目光看向的是站在大廳某個不起眼角落的人，距離隔得有些遠(yuǎn)，看不清他的面孔，只隱約看出口罩之上眉眼線條完美，是個年輕且英俊的男子。

    同事說：“有兩個小時了吧?！?/br>
    她們在這個崗位待很久了，不說將整個公司的人都認(rèn)全，但起碼認(rèn)得出來這是一張生面孔，也不像是客戶。他低著頭靠在墻邊，一般人這樣存在感會很弱，但他就像是天生的焦點(diǎn)，從出現(xiàn)的那一刻開始，就頻頻吸引著目光。

    兩人剛想著要不過去問問，就見他往她們的方向走來。

    一步、兩步，就在她們屏住呼吸的那一刻，緊接著他越過前臺，徑直走向還未來得及關(guān)閉的電梯口，站定在一個人身前。

    “不認(rèn)識我嗎，辛成闕？”楊聞駱站定，摘下口罩，就著這個手勢直接揉在掌心里，抬眸看向辛成闕，“我知道你很久了?！?/br>
    ——從上輩子到現(xiàn)在，除去中間那些湮沒在不為人知洪荒里的歲月，確實也過了很多年。

    辛成闕沒想到突然被人攔住，雙眼微微瞇起。

    他記性很好，記得有天夜里謝思陽曾出神、目不轉(zhuǎn)睛地看向電視里的這張臉，盡管當(dāng)時她否認(rèn)這人是她喜歡的款，不過他還是暗戳戳地吃了幾分鐘的醋；也記得他們不久前曾在會所里見過一面，然后和所有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

    辛成闕不動聲色盯著他，“我該認(rèn)識你嗎？”

    外面夕陽如火燒，大廈里終年卻都是雪亮的燈光，反襯在瓷磚墻面上，有一絲冰冷的意味。

    單看楊聞駱的話，或許會因他的單薄清瘦覺得他比辛成闕要矮半個頭左右，實際上，當(dāng)兩人站在一起時，肩線相對，連截然不同的氣勢都有著詭異的持平。

    “從某一方面來說，確實應(yīng)該。”楊聞駱神情有一絲淡淡的譏諷，但很快被他斂住了。失去那層慵懶、隨性保護(hù)色的他，側(cè)臉森白，像是被堅冰層層裹挾著，“我知道你對謝思陽的心思，也知道你對她做了什么……”

    辛成闕斷然打斷他：“那又怎樣？男人追求愛人的花樣層出不窮，這一點(diǎn)不需要向我討教了吧？”

    ——他當(dāng)她是愛人。

    來時一路的忐忑、猜疑全都無聲消融在呼吸間，楊聞駱知道，他賭對了。

    但緊接著，他心臟驟然一滯，耳邊響起他前不久派去調(diào)查謝思陽的人手帶回來的消息。雖然大部分細(xì)節(jié)都和他所認(rèn)知的不同，但最讓他意想不到的還是那一句：

    “這個人嗎？他是謝思陽的叔叔?！?/br>
    楊聞駱吸了一口氣。

    他想知道為什么這一世的時間線悄然改變，謝思陽以與記憶中截然不同的方式出現(xiàn)在他生活中，也想知道為什么辛成闕就成了她血緣上的叔輩，而他們居然還能撥開層層迷障走到一起。

    然而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在他腦海中仿佛有個時鐘日夜擺動不止，時刻警醒著他，讓他必須立刻做點(diǎn)什么。

    再等下去一切都將太遲。

    楊聞駱已經(jīng)竭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平淡，結(jié)果骨子那股尖銳的惡意反而更加凌厲了：“討教就不用了，我只是在想，你做了這么多，費(fèi)盡心思想要留在她身邊，結(jié)果她的一片真心都在陸均身上，值得嗎，辛、總？”

    空氣仿佛凝固了。

    只聽辛成闕問：“陸均是誰？”

    “是了，那人是謝思陽親口承認(rèn)的男朋友，是她藏在心底的唯一，你當(dāng)然不會知道……”楊聞駱話還未說完，就見辛成闕笑了笑。

    下一刻，辛成闕眼底光芒收斂一瞬，突然一腳踹在他身上，幾乎沒有給他任何防備回避的時間，他上前揪住他的衣領(lǐng)：“你說的是誰？”

    “……”

    楊聞駱嘲諷出聲，“光聽我說這些就已經(jīng)容忍不了了嗎？”

    “我再問你一遍，陸均是誰？”辛成闕面色緊繃，尾音提高，像是被徹底激怒了，“你又憑什么站在我面前說這些？”

    四周隱隱彌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息。

    大廳中的員工臉色一變，保安聽到動靜下意識想上前拉人，看到來人，又遲疑地站在原地。

    楊聞駱卻沒有動作。他任由辛成闕拎著，偏著頭，只露出半邊森白的側(cè)臉。

    他唇角微微扯起。

    那似乎是一個笑，卻因弧度過度淺而顯得有些生硬，“你知道他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嗎？知道陸均在她眼里是怎樣的嗎？你不是一直很想占據(jù)謝思陽的心嗎？多學(xué)學(xué)他，說不定有一天他也能……”

    就在這時一陣風(fēng)從面前卷起，剎那間他被膝蓋頂中腹部，甚至還來不及感受疼痛，一陣凌厲的力道壓在他身前，他整個人被推了出去，踉蹌著后退，哐當(dāng)一聲肩背撞到了身后的工作臺。

    楊聞駱只感覺五臟六腑一陣劇痛，喉間火辣辣的，有什么拼命往上涌，被他強(qiáng)行壓了下去。

    辛成闕走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明明前一刻暴怒的情緒在他身上高漲而起，連瞳孔都在顫栗，然而瞬息之間，他卻像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那般，只有身上那種可怕的氣壓還未散去。

    “你以為我會信你嗎？”

    楊聞駱手撐在腹部，勉強(qiáng)站直身子。

    “你會信的。從你們生活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彼f。

    “她不是時時刻刻都和你待在一起，不是每句話、每個誓言都經(jīng)得起推敲，哪怕你說服自己相信她，她一不在你身邊，你也會忍不住猜疑她在哪里，她和誰在一起。更何況，既定的事實改變不了，誰也不能抹去陸均的存在?！?/br>
    “至于我憑什么站在這里說這些……”楊聞駱抬起頭，手指擦去嘴角流出來的血，黑沉、燎亮的眼珠直接對上那道冷冰冰的視線，“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與外人無關(guān)?！?/br>
    133 以后

    第133章

    下午四點(diǎn)，夕陽將天邊染得半片血紅，從地下車庫出來后，辛成闕難以遏制地踩了剎車。他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暴出青筋，仔細(xì)觀察的話可以發(fā)現(xiàn)指骨因為用力過大而隱隱顫抖著，止也止不住。

    他幾乎是強(qiáng)迫自己一點(diǎn)點(diǎn)張開掌心，仿佛這樣就能把胸腔中的所有怒火、偏激壓下去，就能讓自己脫離這種瀕臨失控的狀態(tài)。

    但是并沒有。

    楊聞駱譏諷的聲音依舊響徹在耳邊，有關(guān)“陸均”兩個字毫無縫隙地擠壓著肺部的氧氣，漸漸堆砌出屬于他的模樣：刑警出身、接近185的身高，擁有著能讓同性也心無芥蒂欣賞的外表風(fēng)度和刑偵專業(yè)度。

    而他在曾經(jīng)的某個時間點(diǎn)，會不會和謝思陽有所接觸？

    他們是不是真的認(rèn)識？是不是對彼此有不一般的好感？

    還是像楊聞駱?biāo)f的那樣，那人已經(jīng)是她心底的唯一，所以她在他面前才一個字也不敢提起、生恐他察覺？

    辛成闕盯著前方，胸膛急促起伏著。

    理智告訴他，楊聞駱那條瘋狗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不管他出于什么理由說這些，一旦懷疑的種子埋下，終有一日他和謝思陽的關(guān)系將會重新失去平衡，甚至陷入無可挽回的境地。最好的方式還是按捺不動，等待私下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來。

    然而一直以來的自欺欺人一旦被人揭開，便無法再假裝下去了。

    “如果有一天……”謝思陽看著他要說什么，在被打斷后松了口氣，又重新縮回蝸牛殼里。

    “因為，吃甜的就不會疼了?！本坪蟮乃劬θ彳浨辶?，就那么仰頭看著他，仿佛預(yù)見了他以后的傷痕與難過。

    無數(shù)細(xì)微的細(xì)節(jié)閃過腦海，最終能拼湊出一個他一直知曉、卻裝作不知的真相——

    謝思陽會走。?Θ?㈧cīτγ.cΘм(po18city.)

    總有一天，謝思陽會再一次清醒地抽身離開。

    不是陸均也會是其他人、其他事，他在她心底從來都算不上什么。而他自以為深沉濃重的感情，或許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負(fù)面情緒失控地朝他奔涌而來，一下漫過呼吸，辛成闕再也忍耐不住，抓起手機(jī)撥通那個熟爛于心的號碼。

    冰冷的嘟嘟聲反復(fù)在耳邊響起。

    這大概是辛成闕這輩子最有耐心的一次，明明大腦被怒火炙烤著，卻能一次又一次清晰分辨出撥號時間太長而傳來的忙音，然后他單手摁掉電話，又重復(fù)上一次撥出的動作——

    接啊，為什么不接？

    她現(xiàn)在到底在做什么？！

    這個時候電影院才剛剛散場，謝思陽挑的是一部戰(zhàn)斗片，不少人還沉浸在電影恢弘的畫面里，激動討論著劇情，她跟陸均走在喧鬧的人群里，沒注意到手機(jī)在瘋狂震動。

    等出來后她一拿手機(jī)，才發(fā)現(xiàn)有好幾通未接來電，所有來電都來自辛成闕。

    沒有給她反應(yīng)的時間，手機(jī)又再次震了起來。

    謝思陽頓了頓，隨即跟陸均打聲招呼，“我去接個電話?！?/br>
    她說著就要走開，手卻被陸均一把拉住。

    這個時間商場人多了起來，所有聲響卻好像在這一刻徹底遠(yuǎn)去，成了背景音。

    陸均眼底深邃冷靜，就這么認(rèn)真地看著她，沒有講話，有那么一瞬間，謝思陽心臟無聲繃緊，竟然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看穿。

    畢竟，心底那僥幸的心思即便掩藏得再好、再細(xì)微，都難以逃脫一名在一線審查多年的刑警的眼睛。

    下一刻，只聽陸均問：“奶茶習(xí)慣喝幾分糖？”

    不遠(yuǎn)處恰好有一家奶茶店，門口排著長隊，好像是最近的網(wǎng)紅品牌。謝思陽無聲松了一口氣：“要七分?！?/br>
    “嗯?！?/br>
    陸均聲音頓了幾秒，又問：“我們以后還能經(jīng)常像今天這樣出來玩嗎？”

    他問這話時眼睛還是沒從她臉上移開分毫，這種莊嚴(yán)、認(rèn)真的態(tài)度連謝思陽都敏感地察覺出些許古怪。

    不過她還是想也不想應(yīng)道：“當(dāng)然了?！?/br>
    她對他笑了笑。

    陸均似乎只是突然想問出口，并沒有太多的深意，而謝思陽一心想著辛成闕打電話給她有什么事，沒注意到錯身的那一剎那，陸均右手在最后一秒緊緊壓在她的手腕上，一枚袖扣模樣的東西順勢貼附在她袖口。

    她走遠(yuǎn)幾步，接起電話。

    這次還不等她出聲，辛成闕劈頭蓋臉的質(zhì)問陡然傳入耳膜：

    “陸均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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