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明神女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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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季嬋漪還以一拳正中他的額頭。兔起鶻落 的兩道身影仿佛兩個不停撞擊彈開的黑色彈丸,分分合合。雙方再次停下之時已 然衣衫破碎全身是傷。 相比之下,林玄言傷得更重一些。他落足之處恰好好是那柄斷劍,便顯得更 為凄涼。 他的心境早已在通圣巔峰,道法如今也是不低,竟然被一個小姑娘如此壓制, 唯一的解釋便是境界。季嬋溪的境界到底到了哪里? 季嬋溪衣不蔽體,卻挺胸抬頭傲然而立,仍由雪白胴體上傷口流出的鮮血洇 染進(jìn)雨水里。她望著林玄言的眼神,忽然覺得有些熟稔。 在如此生死存亡之際,她卻忽然有一剎那的失神。她想起了很小的時候,在 那個裝飾精致卻足不能出戶的規(guī)格里,娘親給自己唱了一曲戲。那時候的娘親美 極了,眉若遠(yuǎn)山,眸含春水,一顰一笑一撫琴便能傾倒半座城池。她唱的是一個 女將軍的故事。 長長的袖子不停翻飛,她且唱且舞,雖嬌軀柔弱,目光卻那么明亮。仿佛是 一個披甲上陣的女將軍于塵沙中回望千里故鄉(xiāng)。她一直沒有忘記。當(dāng)時的她不知 道,娘親是多么傾慕那樣的女子,也不知道,那個時常光臨娘親閨閣,每次一來 讓仆人騙自己離開再掩上房門不知道和娘親在做什么的男人,她到底喜不喜歡。 時過境遷,也不過一剎那的失神。兩個目光仿佛隔空相交。 季嬋溪驀然合眼。她的身上和臉上的血水被大雨沖走,有些蒼白,卻不減清 美。 一個高大的女子法相身影忽然顯現(xiàn)在了她的身后?;璋堤斓亻g,那法相顯得 醒目了些。那是一個姿容絕世的女子,眉眼狹長,白袍如云,風(fēng)姿恍如仙人。 那一瞬間,某個角落那個以黑袍罩面的銀發(fā)女子忽然嬌軀劇震,一向平靜的 她赫然動容?!冈趺础趺纯赡埽俊?/br> 事關(guān)重大,她沒有多言,凝神關(guān)注場間變化。 季嬋溪看著林玄言,緩緩道:「結(jié)束了。」 林玄言看著她身后法相,恍然道:「原來如此。沒想到居然是這樣。」 那女子法相沒有多言,清輝灑落,月色如水?;\罩著黑裙少女。 季嬋溪將拳頭收回至腰間,一輪月影凝于拳尖。拳意流瀉,震去雨水,氣勢 竟然跨過八境九境,直逼化境! 那是偽化境。但是足夠了。 林玄言嘆息道:「這一擊,我必?cái)?。但是我還是想試試?!?/br> 他彎腰撿起了斷劍,握在手中。 最終還是沒能贏,他很遺憾。和語涵做好的約定也無法完成了,他很不甘。 看著季嬋溪身后那個縹緲的女子法相,他又很無奈。命運(yùn)使然,非戰(zhàn)之罪。 明知必?cái)?,但是他不能退,這是他曾經(jīng)教給裴語涵的劍道,他要以身作則。 這么多年了,徒兒受了這么多苦,自己非但無法去討個公道,如今甚至要敗在一 個晚輩手上。雖然那尊法相是一個比自己年紀(jì)還大的存在。 林玄言深吸一口氣,斷劍如龍汲水,順劍留下的雨水竟然凝成實(shí)質(zhì),將斷劍 匯聚完整。他握劍而行,劍鳴顫動,劍氣如虹。 風(fēng)為劍水為劍,漫天雨幕都墜成了劍勢?;趾雺验?。那一劍如此決絕,竟有 玉石俱焚之勢! 裴語涵忽然無比不安,她能看出這一劍意味著什么。一劍揮出,若是被破, 便會功敗垂成,辛辛苦苦得來的一身修為至少廢去一半…… 季嬋溪看著拖劍而來的林玄言,微微嘆息。境界的差距始終是無法彌補(bǔ)的。 她遞出了那一拳,筆直,有力,毫無花俏。 就是如此簡單的動作,雨幕竟然排山倒海般被撕開。長劍不堪重負(fù),斷劍再 斷,林玄言一口鮮血噴出,他虎口震裂,劍脫手而出,隨意落到雨幕之中,仍由 大雨沖刷去劍上的血痕。 他的身影被高高拋棄,仿佛一只斷翅的白鳥,折落地面。他心中毫無情緒, 他知道自己似乎要輸?shù)脧貜氐椎琢?,辛辛苦苦一點(diǎn)點(diǎn)偷偷攢下的八境修為要徹底 毀于一旦了。 可是偏偏此刻,他的心卻那樣平靜。不知是不是錯覺,余光之中,他望到了 裴語涵的身影。往事忽然走馬燈般在腦海中浮現(xiàn)。一幕接著一幕。 那一年……那一年…… 恍如隔世。 ………… 那一年,東嶺下了好大一場雪,淹沒了千家萬戶,朱門弄琴賞雪,酒香琴聲, 歌姬舞女,裙帶飄過風(fēng)雪舞成新年。 鏤花朱窗之外,天青色的屋瓦已然被大雪覆蓋成一片茫茫,玉甍之下懸掛冰 凌,冷冽的風(fēng)刀割般穿過巷弄回廊,穿過金鋪玉戶的雕梁畫棟,也穿過凋敝貧瘠 的深宅舊院,久久環(huán)繞。千萬里不見鳥影,那段不知何處飄來的荼蘼琴聲,也被 疏冷的風(fēng)雪撩撥得落寞。 葉臨淵緩緩?fù)崎_了朱紅色的府門,明黃色燭火照得通明的府邸里,達(dá)官貴人 們依舊在推杯換盞,菜肴還未上齊,酒也未過三巡,他卻自顧自地走了出來,看 著那場還未落盡的大雪,漫天都是索然翻飛的蒼白。 他撐著一柄干凈的紙傘,緩步走出了門。 年年歲歲,新雪的融落淺淺的鋪上那段不知冷暖的漫長修行歲月,年復(fù)一年, 仿佛時光的流逝都只是單調(diào)的重復(fù)。 就像這場大雪一樣,席卷之后人間便只剩下一種顏色。 年輕的道童看著他撐傘隱沒的背影,好奇道:「師父去做什么呀。」 有人低聲解釋道:「你師父不喜歡熱鬧,他想出去走走?!?/br> 年輕的道童哦了一聲,仰起頭看了著天花板上懸掛的絢麗華燈,那些垂下的 彩絳微微擺動,舞女腰間的細(xì)瓷鈴鐺伶仃作響,穿過這一方明亮的亭廊,一直淡 去在珠簾外的雪中。 身穿道童衣服的孩子稚氣問道:「等以后去了山上,我還能經(jīng)?;丶覇幔俊?/br> 「當(dāng)然可以。」那個中年婦人寵溺地摸了摸少年的腦袋,過了片刻,悠悠嘆 息道:「只是等小春山成了仙人,還會念著家里嗎?」 孩子想也不想說道:「當(dāng)然啊。家里這么好。哪里都不如家里。」 孩子看著外面院子里的積雪,如果不是今天府里來了一幫仙風(fēng)道骨的客人, 他現(xiàn)在就正在和丫鬟們堆雪人玩呢。 等自己行了拜師禮,就要正式成為那個人的徒弟了。然后就要去山上了。他 很舍不得。但是父親卻好像很高興。 中年婦人揉了揉孩子的腦袋,將他往懷里摟了一摟。戀戀不舍。 風(fēng)雪飄搖,寒風(fēng)刺骨,他默然行走在霜雪之中。 人間不比山上寧靜。 即使雪再大,也掩蓋不了一座老城的瘡痍。 葉臨淵撐著傘停下了腳步。 一個七八歲來歲大小的小女孩被從府邸推出來,門府轟然合上,那個小女孩 一邊用凍得通紅的手用力錘著門,一邊抬起袖子擦拭著滾滾而下的淚珠。 小女孩敲了很久的門,像是精疲力竭了,她跪坐在門外的雪地里,眼眶通紅。 一件單薄的布衣如何能籠得住霜雪,小女孩艱難地從雪里站了起來,向著一條巷 子緩緩走去。4V4v.ō 雪很深了,所以她走的每一步都很慢。 葉臨淵嘆了一口氣,人間百態(tài),終于比不上山上清修,心無旁騖,心中唯一 執(zhí)念,便是證道長生。 葉臨淵沒有因?yàn)橐粋€可憐的少女停下腳步,他向著另一條街道緩緩走去。 尋常人家的裊裊炊煙,柱著拐杖滿頭銀發(fā)的老嫗,穿著新衣裳放爆竹捂著耳 朵的孩子,排隊(duì)領(lǐng)稀薄救濟(jì)粥的乞丐,寺廟里傳來的念經(jīng)聲,每年這個時候,求 香拜佛的人總是很多。還有失意不得志的讀書人散落在雪地里的文稿,葉臨淵隨 意撿起一張,捏著一角看你了一眼:寒暑不知?dú)w鄉(xiāng)意,兩鬢蹉跎似舊題。 葉臨淵輕輕搖頭。 這時,寺里的鐘聲敲響了,人群一擁而入。仿佛對于新年所有的寄托和愿景, 都升騰在神佛面前青色的煙火間。 煙火裊裊,鐘聲不絕。 傘面上覆上了一層細(xì)細(xì)的雪。 葉臨淵看著這個久違的人間,悵然不知所想。 他一步步地遠(yuǎn)走在巷子之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腳印與路人相疊,再也難以辨認(rèn)。 夜?jié)u漸落下,茫茫白雪鋪成一片銀亮,有的則被貴門華燈照得富麗堂皇。 在某個拐角處,葉臨淵又看到了那個女孩,那個女孩蜷縮在一個陰暗的角落 里,稻草鋪在她的身上,哭過的眼睛紅腫無光。 每天冬天城里都會死去很多人。 習(xí)以為常便成了平常。 葉臨淵忍不住走到小女孩身邊,問道:「這么晚了你不回家嗎?」 小女孩看著這個突然走到面前撐著傘的青年人,眼里氤氳淚水,沒有說話。 葉臨淵看到她凍得蒼白的嘴唇和被冰霜覆蓋的睫羽,輕輕嘆息。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少女的腦袋。 仙人撫頂。 少女忽然覺得不冷了,她看著這個仙風(fēng)道骨的青年人,怯弱地縮了縮身子, 雖然不知道這位面相年輕卻目光滄桑的人做了什么,但是她還是小聲地說了句謝 謝。 葉臨淵又問:「你沒有地方去了嗎?」 小女孩咬著嘴唇,低下頭,她本來玉嫩的臉蛋被摸了許多臟兮兮的炭黑,一 身破舊的衣服甚至不能將她包裹住,他能看到小女孩手臂上深一塊淺一塊的淤青。 「我爹死了?!剐∨㈤_口說話了。 小女孩斷斷續(xù)續(xù)道:「我娘讓我去給李家干活,要我乖乖聽話,如果被趕出 來就不要回家了。我在李家做了三個月了,本來好好的??墒撬麄冃〗愫鋈徽f我 偷東西,打了我一頓,然后把我趕出來了?!?/br> 葉臨淵看著小女孩微微顫抖的肩膀,早已通明的心境中竟有一點(diǎn)苦澀,他沒 有問小女孩是不是真的偷東西了,這毫無意義。他只是輕聲問道:「你叫什么?」 小女孩閉著嘴低著頭,不肯出聲。 葉臨淵又問:「你沒有名字嗎?」 小女孩過了許久,才說道:「我娘說……我娘說我是……賠……賠錢貨。」 「賠錢貨?」葉臨淵輕輕呢喃,忽然笑了,他恍然大悟般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 「原來姓裴啊?!?/br> 小女孩抬頭看著這位先生,一臉茫然。 無論她之前姓什么。從此她便姓裴了。 葉臨淵笑了幾聲,他對著小女孩伸出了一只手。他很年輕,可那只手卻出奇 地寬厚,結(jié)著重重的繭,交錯著深沉的掌紋。 小女孩沒有動彈。 葉臨淵說道:「隨我回家吧?!?/br> 小女孩搖了搖頭:「不行。」 葉臨淵忽然很想問一句:你知道我是誰嗎?但是一想,又覺得太失身份了, 理了理思緒,說道:「你不想過衣食無憂,三餐溫飽的生活嗎?若是你天賦資質(zhì) 足夠,還能去求一遭凡人一生也難以企及的道,而且山上也沒有欺壓奴仆的主子, 你只需要當(dāng)做是自己家就好,想要什么就取什么,也沒有人會問你是不是偷了東 西。」 小女孩抬起頭,那雙灰暗的眼睛又泛起了光,她似乎動搖了。但是沉默了許 久,小女孩還是搖了搖頭。 這是葉臨淵這輩子最大的一次碰壁。俗家子弟,任你家中富可敵國亦或是高 官厚祿,都把成為自己門下弟子作為榮幸,而這個幾乎要凍死的小女孩卻一而再 地拒絕了自己。 葉臨淵自嘲地笑了笑,他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什么?!?/br> 小女孩哭著說:「李家這個月的工錢還沒給我……家里已經(jīng)快吃不上飯了?!?/br> 葉臨淵安慰道:「你跟我走,你包括你的家人,都不會愁吃不上飯了?!?/br> 「騙人?!剐∨⒛抗忾W躲。 葉臨淵笑道:「我為什么要騙你一個小丫頭?」 小女孩說道:「我娘說,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人平白無故對自己好的?!?/br> 葉臨淵伸出的手依舊沒有縮回去,他想了想,誠懇說道:「那你是要凍死在 這個風(fēng)雪之夜里,還是選擇和我去山上?」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茅草很冷,衣服很冷。 她也忍不住顫顫巍巍地伸出了手,搭上了他的手。 葉臨淵牽著小女孩的手走在雪夜里,已經(jīng)餓了許久的小女孩忽然腿一軟,跪 倒在了雪地里。葉臨淵看著雙膝沒入雪地中,正掙扎著竭力出來的小女孩,忽然 心頭一動,一板一眼地說道:「你這樣算是行了拜師禮了。你以后就正式是我徒 弟了。而且還是大弟子了。」 小女孩又是一臉茫然。 過了片刻,小女孩似有所覺,忽然對著中年道人磕了個頭,口中喃喃道: 「見過師父?!?/br> 葉臨淵不自禁笑了起來,他將傘放在了雪地里,用雙手抱起了小女孩,朝著 鄧家的大府走去。 大雪更深,悄無聲息地飄落,華燈初上的夜里,小女孩的家不知道是陋巷中 的哪一戶。 雪花落在了葉臨淵烏黑的頭發(fā)上,沾濡在他的鬢角,眉眼,似是白發(fā)蒼蒼, 小女孩忽然抬起手,替中年人輕輕彈去她鬢發(fā)上的霜雪。那一刻,她的眸子很明 亮。葉臨淵也不嫌棄女孩臟兮兮的手,只是淡淡微笑。 那條陋巷上的故事也很快消失在下一個拐角,唯有雪地里那柄被風(fēng)吹動的紙 傘悠悠訴說過往,大雪無聲,一點(diǎn)點(diǎn)淹沒了他們的腳印。 爆竹聲噼里啪啦地炸響,散入開年的風(fēng)里,化作新一年的祥瑞。 歲歲年年,年復(fù)一年,一如從前…… 轉(zhuǎn)眼又是多少年? ………… 往事鋪面而來,五百年的光陰仿佛不復(fù)存在,音容笑貌都猶在昨日。 思緒萬千,不過彈指一瞬。林玄言重傷的身影即將重重砸落地上。那一刻, 他忽然心生靈犀。他閉著眼,一股極其熟悉的劍氣在肺腑之中陡然燃起。仿佛一 道耀目的火星暴起,心境頃刻通透,劍骨guntang。 林玄言下意識地默念了一聲:「劍行!」 五百年前的那個人和如今的少年仿佛重疊在了一起。他的身影沒有再下墜, 他懸停在了空中。一把筆直的劍托住了他的背脊,嗡嗡顫鳴,仿佛寂寞了千萬年。 一劍南來。 從寒宮劍閣至承君城此劍,千里取劍,心意至劍至。 他下意識地將手伸到肩后,握住了那把劍。劍氣迸濺,將雨幕蒸騰成空濛霧 氣,劍光驚艷照徹眉眼。 他握著那柄劍,望著劍上熟悉的紋路,望著劍刃上那六十二處深深淺淺的缺 口。 像是五百年歲月川流不息,故人驀然相逢。 季嬋溪望著那柄不知從何而來的劍,只是感受他的氣息便明了,此刻林玄言 的境界對比自己,只高不低。 林玄言望著劍,低聲道:「羨魚,好久不見?!?/br> 他不管語涵會不會生疑,不管其他人會怎么想,此刻他握住了劍,便覺得一 切都可以斬破。就像五百年前那樣。 兩道白線撕開雨幕,天地仿佛一座倒懸的海,隨著兩道忽而而起的白線蕩開 了一道又一道的巨大漣漪。 林玄言和季嬋溪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雨幕之中,空中唯有兩道時而湮滅時而隱 現(xiàn)的白色雨線,交擊竄動,帶著極其可怖的威能。即使是化境的強(qiáng)者,都很難捕 捉到他們的軌跡。 在場的人幾乎沒有人認(rèn)識那把劍。歲月隔了太久太久。不過即使是五百年前, 也極少有人見過。 但是裴語涵認(rèn)識。她還時常把玩那把劍,劍上的每一個紋路,每一個細(xì)小的 缺口她都記得。 大雨如注,被道法隔絕在上空??伤鋈幌袷橇芰巳烊沟挠暌粯?,失魂 落魄。 她癡癡地望著握著劍的林玄言,清麗的容顏早已淚流滿面。 雨水在空中漸漸地被攪動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之上,時而出現(xiàn)季嬋溪黑 裙的嬌小身影,時而出現(xiàn)握劍而去的白衣少年。兩人電光火石之間不知道交擊了 多少次,兩人的身上也不知道添了多少道傷痕。但是誰也沒有認(rèn)輸。 一聲金石摩擦的尖銳響聲如鶴高唳。 雙方的身影次清晰地出現(xiàn)在了雨幕之中。雨水再次落在,在他們身上濺 成了濛濛的霧氣,霧氣帶血,腥味逼人。 像是帶著某種默契。林玄言和季嬋溪同時默念道:「去!」 林玄言手中長劍脫手而出,季嬋溪身后法相也沖入了雨幕中。劍與法相隔空 纏斗。林玄言和季嬋溪?dú)鈾C(jī)相鎖,沒有法器倚仗之后,兩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修 為一樣,身子極其微弱。 即使如此,他們也沒有只是干等著劍與法相戰(zhàn)出結(jié)果,季嬋溪右步向前,一 拳直來。林玄言側(cè)身閃躲,右手外捋,企圖擒住了季嬋溪揮舞而來的拳頭。誰知 季嬋溪忽然收拳,左拳擊出,直打腹部。 林玄言左手作掌,橫斜格擋,拳腕交擊,擰轉(zhuǎn)糾纏了一番之后林玄言陡然側(cè) 踹,直攻季嬋溪的腰肢。季嬋溪竟然不閃不躲,右手猛然揮下,蕩開防守。一拳 硬生生地砸在了林玄言的胸口。林玄言吃不住力,后退了三步。季嬋溪不管吃痛 的腰肢。乘勝追擊。一拳直擊面門。 林玄言眼神中閃過一絲隱忍之色,他不動聲色地右側(cè)過身,外捋抓住了季嬋 溪攻來的右手腕,隨手右手捋抓少女的右上臂,身體左轉(zhuǎn),右腳向左上步,頃刻 間背對季嬋溪,竟然將她扛到了肩上,季嬋溪扭動?jì)绍|,一時間無法掙脫,林玄 言咬牙切齒,猛然用力,雙手向前向下拉扯少女的右臂,一下子將少女摔在了地 上。 季嬋溪想要掙脫起身之際,林玄言身子猛然壓上,季嬋溪反映極快,極其陰 毒的一拳猝不及防地打在了林玄言的額頭之上。還未來得及作出用手肘扣住少女 防止他起身的動作,少女身子猛然右翻,那嬌小的身子里力量卻如此驚人,一下 子將林玄言翻了過去,少女反壓在他的身上! 砰!一拳直擊面門,林玄言被這一拳砸得暈暈乎乎,他緊咬牙關(guān),一手死死 扣著季嬋溪的身側(cè),試圖將她翻過去。 此刻大雨之中的少年少女衣衫早已被毀去大半,如此rou搏本該看上去香艷無 比,可是兩人招法凌厲,卻只剩下了殺伐之意。 季嬋溪豈能讓他輕易掙脫,連連揮拳,試圖一鼓作氣把林玄言打暈。忽然少 女啊了一聲,拳勢一慢。她怒不可徹,那該死的少年竟然用手死死地?cái)Q住了她裸 露在外的rutou! 柔軟的玉峰在他的手中被捏得劇烈變形,他的拇指和食指的內(nèi)側(cè)死死的扣著 那挺翹起的蓓蕾擰動!少女私密處受襲,一手死死地抓住他那侵犯的手臂,一邊 擰轉(zhuǎn)腰肢想要掙脫。 啪!4V4v.ō 季嬋溪一時無法掙脫,竟然狠狠扇了他的一個耳光,怒罵道:「無恥!」 林玄言無暇說話,他忽然對著那乳峰用力一掐,少女發(fā)出一身低低的哀啼, 身子一松,被林玄言一下翻了過去。 林玄言再次占據(jù)主動,他擒住了季嬋溪的雙手,將她整個人翻了過來,裸露 了一半的秀背朝著自己,季嬋溪咬牙切齒,側(cè)臉貼著滿是雨水和粘稠齏粉的地面, 只能任由他坐在自己大腿上,用一只手反手鉗住了她雙手手腕。 林玄言聲音都有些沙啞扭曲:「給我認(rèn)輸!」 季嬋溪使勁搖擺著雙臂,竭力掙脫,她嬌喝道:「滾!」 方才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林玄言看著季嬋溪不停扭動想要掙脫的纖細(xì)腰肢,那 衣衫被雨水盡頭,熨帖在她的身上,將身段勾勒得愈發(fā)玲瓏誘人。林玄言心中忽 然升起一段無名怒火。只聽啪得一聲脆響。一個極其有力的巴掌落在了季嬋溪的 嬌臀之上。 季嬋溪竭力扭頭,怒目而視,俏臉上滿是羞惱之意。 看著季嬋溪羞惱的目光,林玄言心中忽然升騰起一絲暴虐的快感。他高高揚(yáng) 起了手。 又一個巴掌落下,聲音極其清脆有力,rou浪翻滾,黑裙褶皺,早就被雨水打 得濕漉漉的嬌臀更顯緋色。那聲音落在了整個會場的人的耳中。 季嬋溪何曾受過這種屈辱,rou體上的疼痛不過其次,心理上的侮辱才最痛苦。 她隱忍這么多年,一朝展露境界之后同齡人中本該無敵,如今竟然被當(dāng)著幾萬人 的面被對手打屁股? 「服不服?」 林玄言像是打上癮了一樣,一記記巴掌不停地扇在她的左右臀瓣之上,竟似 擊鼓一般,啪啪啪的聲音宛如一記記驚雷在季嬋溪耳畔炸響,出于尊嚴(yán),她緊咬 牙關(guān),不讓自己發(fā)出一絲呼痛的聲音。這一幕場景就像是父親在教訓(xùn)犯錯的女兒, 如此羞辱的懲罰竟然還是在幾萬人眾目睽睽之下! 「你就這點(diǎn)本事?」季嬋溪雖然被疼痛與羞辱一遍遍洗刷,可是道心堅(jiān)定, 十分硬氣。 林玄言掌如雨下,連打許多下,寒聲道:「不服?那我就打到你服。」 啪啪啪的聲音穿透雨幕響徹每一個人的心間。季嬋漪因?yàn)樘弁磩×遗計(jì)绍|, 但是她絲毫沒有認(rèn)輸?shù)嫩E象,依舊尋找破綻準(zhǔn)備還擊。 而林玄言似乎不打的她求饒就不停手,又一個巴掌對著她的嬌臀打下,rou浪 香艷。林玄言忽然抓住了黑色裙擺的一角,想要將整條裙擺徹底扯去,雖然這樣 很是下作,但是他快要油盡燈枯,只想最快地?fù)羝扑齼?nèi)心的防線。 季嬋溪終于忍無可忍,不惜魚死網(wǎng)破,催動了身體中好不容易積攢起的最后 的一點(diǎn)力量。 季嬋溪的身子忽然如鯉魚打挺一般猛然一震,坐在她大腿上的林玄言抬起手 的身子忽然失衡,他心中暗叫不妙,季嬋溪已然強(qiáng)行扭過了身子,一絲鮮血自她 唇角滲出,可她目光狠辣,方才林玄言對自己的羞辱所累積的怒火全部都蘊(yùn)蓄在 了拳頭之上。 「你給我去死!」 天上雷鳴滾滾。季嬋溪竭力一拳,轟然炸在了他的胸口,林玄言胸口白衣瞬 間徹底撕裂,血rou模糊。他身子倒飛出去,重重砸在地上,不??揉?。 季嬋溪站起身子,雨水落在她雪白的身子上,除了被毀去一半的衣衫,她也 只剩下那條黑色棉裙還算完整。 她容顏極美,美得不可方物,即使此刻依舊如同仙子凌塵,驚鴻一現(xiàn)。 但是在林玄言眼中,此刻的她卻如同女修羅一般。他掙扎著想要起身,忽然 他的手向身后一摸。手心微涼。那是劍柄。 那是三月,那柄斷劍! 他心中狂喜,臉上不動聲色,季嬋溪抽干了最后的法力已然沒有了倚仗,可 是他依舊有劍。雖然是斷劍,但是足夠了。 只是那最后決戰(zhàn)的一瞬間,林玄言的余光里忽然撞進(jìn)了一襲青衣。 那襲青衣曼立在遠(yuǎn)處的雨中,遠(yuǎn)遠(yuǎn)望過去就像是一片被雨水洗凈的竹葉。 林玄言心中忽然大動,他想起了很多早就應(yīng)該被遺忘的事情,那些事情關(guān)于 自己,也關(guān)于那身青衣??墒撬丝踢B回憶的時間都沒有,那個青衣少女與自己 的回憶都被雨水打濕淋透,澆散在了蒼茫的雨霧里。 如果自己真的贏了,真的要和她當(dāng)眾交合么? 他忽然想到了她曾經(jīng)對自己說過的最后一句話,那時候她用極其平淡清冷的 語氣說出了那句最千回百轉(zhuǎn)的情話。 「我心里只有大道和你?!?/br> 只是那時,他沒有回頭,于是從此以后,她的心里只剩下大道,沒有你。 林玄言走得很平靜,自認(rèn)為問心無愧,只是直到那一天,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 還是有些內(nèi)疚,那點(diǎn)內(nèi)疚甚至無限放大,一點(diǎn)點(diǎn)成了自己劍心難以抹去的瑕疵。 他忽然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回到少年,或許這是命運(yùn)給他一次重新彌補(bǔ)的機(jī) 會。季嬋溪是女子,若是讓她取勝,那么陸嘉靜是不是就可以避免當(dāng)眾交合的事 情發(fā)生了?而處子之身必須是奪魁者得到,那么本來約定好的接天樓的三日款待 也會因?yàn)樗龥]有破身而推遲。 只要推遲便能夠給他時間去創(chuàng)造變數(shù)。 心中念頭急轉(zhuǎn)不過一個瞬間。季嬋溪最后一擊直抵面門而來。 林玄言從地上拾起了劍,劍光閃過,季嬋溪的眼神中忽然露出了驚異的神色, 本來勢在必得的她忽然有些絕望。但是她沒有退,一拳已出,如何手勢,握著斷 劍的林玄言劍尖本來直指季嬋溪的要害。而在季嬋溪一拳即將觸及到自己的一瞬 間,他劍尖忽然上挑,擦著她宛若削成的秀麗香肩而過,帶起一捧血花。 季嬋溪心中大動,她不明白,明明當(dāng)時可以一劍重創(chuàng)自己,可他為什么要收 手? 但是心中的驚疑不妨礙那一拳當(dāng)頭砸下。 林玄言面門受擊,眼前頓時一黑,強(qiáng)行提起的最后一口氣墜下。啪嗒一聲, 斷劍脫手落在地上,他一下子昏厥了回去。 空中糾纏不休的名劍與法相忽然彼此掙開,羨魚劍落到了林玄言的身邊,劍 刃顫動,清鳴不已。 法相緩緩?fù)T诩緥认獑蜗ス虻氐纳砗?,她捂著心口不停咳嗽,臉上毫無血色, 面如金紙。而那女子法相圣潔莊嚴(yán),將她映照得更為清貴,如天地最明媚最無暇 的月光。 雨水如鞭般抽打在少女和少年的身上,季嬋溪望著昏厥在地的林玄言,她深 深洗了口氣,漆黑的瞳孔中看不清神色。 ………… 燈火昏黃,燭影搖晃。 林玄言從夢中驚醒,猛然從床上坐起。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傷勢已經(jīng)愈合。 裴語涵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他。林玄言揉著太陽xue輕輕喘息,他身上的白 衣已然換過了一件嶄新的。 沉默了許久,林玄言才悠悠道:「我輸了?」 裴語涵神色平靜,她抓著衣角的手卻止不住地顫抖:「你到底是誰?」 林玄言輕笑道:「我是你徒兒呀。」 裴語涵抿著嘴唇,沉重?fù)u頭。 她顫聲道:「你認(rèn)識我?guī)煾??你和他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我?guī)煾傅牧w魚 劍會出世?」 林玄言看著她,心中嘆息。他不敢讓裴語涵知道真相,他害怕裴語涵知道真 相后一時沖動,最后被打落塵埃,一身修為盡廢。 他也不知道繼續(xù)隱瞞到底有沒有意義。望著裴語涵絕美的臉蛋和楚楚閃動的 目光。他輕聲道:「我確實(shí)認(rèn)識師祖。」 裴語涵嬌軀大震,脫口而出道:「他在哪?」 林玄言揉著額頭,虛弱地笑了笑:「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明天我再告訴你。」 裴語涵心中心思百轉(zhuǎn),無數(shù)情緒在她俏臉上一一掠過,最終她閉上了眼,睫 羽顫動,心潮跌宕。最終,她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等了這么多年了,也不差這最后一天了。 寂靜的屋子里沒了聲息。林玄言忽然有些餓,想吃一碗桂圓蓮子羹。但是他 沒好意思開口。 兩人各有所思之際,一陣輕微的敲門聲不合時宜地響起。 林玄言和裴語涵皆是微震,他們對視了一眼。裴語涵剛想起身,林玄言便輕 聲叫住了她:「師父,我去吧。這是我的房間,免得外人多想?!?/br> 裴語涵點(diǎn)了點(diǎn)頭。 林玄言起身,從衣架上隨手去過一劍白袍罩在身上,他身子依舊虛弱寒冷, 走路時腳步也有些虛浮。 他打開了門。 一個絕美的少女站在門口。 她漆黑的長發(fā)盤綰到了腦后,露出了修長雪白的脖頸,那發(fā)髻上斜斜地簪著 一支玉簪,上面飾著兩片薄如蟬翼的櫻花花瓣,有淡雅的緋色流蘇垂下,與漆黑 的長發(fā)相映,清貴典雅。她一邊的長發(fā)斜掠而下,只露出一側(cè)不描而黛的娥眉, 兩縷發(fā)絲垂在了絕色秀靨的兩側(cè),而她那睫羽之下漆黑的眼眸里,仿佛映著蒼涼 如水的夜色,至清至美。 她穿著一件白色領(lǐng)邊,繡著淡雅花色的深藍(lán)色衣袍,那是夜幕降臨時天空的 那種藍(lán)色。她的胸口用一根紅線細(xì)細(xì)地別著,打成了一個紅色小結(jié),系著衣襟。 而她腰間束著衣帶,極顯身材,在腰背后打成了一個大蝴蝶結(jié)。望上去極為清純 典雅。 少女一般的絕色姿容被室內(nèi)透來的燈光籠上,胸脯前裹著的衣料緊繃,泛著 瑩瑩微光。另一半毓秀曲線隱沒在夜色里,像是夜色中連綿的山巒。 她平靜地看著林玄言,清冷的容顏上望不出情緒。 「季姑娘,你怎么……」林玄言望見她,心跳驟然慢了一拍。 她打扮得和平時很不一樣,此刻那本就絕色的秀靨稍加打扮,更顯得傾國傾 城。 林玄言忽然想起了自己白日里那般舉動,心生愧疚,誠意致歉道:「抱歉, 季姑娘,今日……」 季嬋溪輕輕搖頭,打斷了他的話。 「你不要誤會。我只是不喜歡欠人什么?!?/br> 林玄言故作不解道:「季姑娘,我技不如人,今日你贏得堂堂正正……」 季嬋溪再次打斷道:「我說了,我不喜歡欠別人。這樣有違大道。不需要你 道歉,你欠我的,我日后自會找回。而我欠你的,我也都會還清?!?/br> 「那你到底想干嘛?」林玄言微微皺眉,同樣平靜地看著她。只是他的目光 一對上季嬋溪的瞳孔,便仿佛整個人一下子墜進(jìn)了那天階夜色涼如水的境地里, 那瞳孔中忽似有流螢飛舞,愈顯清冷。 季嬋溪的表情很冷,很靜,又像是一片隨意剪下的月光,她輕啟丹唇,聲音 清涼而決斷。 「cao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