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半夏去了顧家。

    還是那個豪門大宅，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金碧輝的富有，但里外皆靜，好像一棟空空的別墅。

    顧半夏直接入內(nèi)，準備上樓時才見到一個傭人，對方看到她已經(jīng)不敢有先前的無視，規(guī)規(guī)矩矩地打了招呼，顧半夏倒還是原先的不冷不熱，問：“其他人呢？大白天空蕩蕩的，難不成都死了？”

    傭人尷尬不已，勉力答：“只有二夫人在家，其他人都出去了。”

    “哦～”顧半夏往樓上走。

    她也沒找別的地方，直接往二樓盡頭走，輕輕推開門，果然瞧見一人跪在蒲墊上念念有詞，屋內(nèi)的檀香順著冷氣往門口飄，讓人胸口悶得慌。

    顧半夏將門使勁往里一推，門撞在墻上，發(fā)出“砰”的一聲，嚇得顧母身形一震，但她頭也沒回，嘴里神神叨叨的詞念得更快了。

    顧半夏聽得發(fā)笑，虛掩鼻子往里走，“喲，大白天的，又念上了，晚上再念嘛，畢竟鬼是晚上來?！?/br>
    顧母不理睬，繼續(xù)念經(jīng)。

    她往顧母那里慢慢走，步子慢了，高跟鞋扣在木質(zhì)地板上的聲音格外清晰刺耳，一聲一聲，仿佛踩在顧母心頭上。

    顧半夏落在她身后，將手緩緩放在顧母肩頭。

    這一瞬間，顧母仿佛受到巨大驚嚇，驚叫一聲跌出蒲團外，驚恐地看向顧半夏，哀求道：“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

    顧半夏佯裝嘆氣，惆悵地說：“裝什么瘋呢，你明知道我又不會信，你這樣自私的人怎么會瘋呀?！?/br>
    顧母哭起來，坐在靠墻的角落，“半夏，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沉香，要不是我懦弱自私，這些年你也不會受苦，沉香也不會死。”

    “這么快就開始懺悔了？”

    顧母捂住臉，“我是真的知道錯了，他騙了我，是你爸他騙了我的，我以為你們姐妹是我前夫的女兒，我不知道當年在新婚夜是他進來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以為我們是你前夫的孩子，為了保住自己在顧家的衣食無憂，所以對顧國峰的獸行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嗎？”

    顧母并不正面回答，只是捂臉痛哭，反復(fù)道：“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br>
    可顧半夏問她哪里錯了，她又嗚咽著說不個具體。

    顧母實際上并不想認錯，或者說她只想認個錯，但犯錯的后果，她一點都不想承擔。

    顧半夏沒見過這么自私的母親，甚至沒見過這么自私的人，但她對顧母已經(jīng)不屑于投入任何感情。

    “你想贖罪嗎？為沉香伸冤，為我這些年的委屈不公討個公道?！?/br>
    顧母聽完這句，才放下捂臉的手，淚流滿臉，“可是你爸不是已經(jīng)進去等著判刑了嗎？”

    “他不是我爸，他禽獸不如，我不要他坐牢，我要他死，你明白了嗎？”顧半夏陡然逼近，陰狠的臉面向顧母。

    顧母嚇得忘了流淚，“可，可是他的罪，沒法判死刑。”

    顧半夏蹲下來，“是啊，我們都不是法官，做不了主，那我們不說顧國峰了，來說說顧家的其他人?！?/br>
    “顧國峰強jian沉香的那天，她大喊大叫，為什么顧家沒有一個人去看看發(fā)生什么事情了？或者是他們是不是跟那天你們引何照進我房里一樣，故意當做沒聽到？”

    顧母聞言，眼神躲閃。

    “怎么，到現(xiàn)在還不肯說實話？我是沒告訴你，在法律上，你們的行為叫幫兇么？也是要判刑的。”

    顧母牙齒打顫，盤得精致的頭發(fā)因剛才一連串的動作有些凌亂，她嘴巴張張合合，似有顧慮。

    “既然你不肯說，那我們的談判就結(jié)束了?！鳖櫚胂钠鹕硪摺?/br>
    顧母聽到談判二字，立刻拉住顧半夏的手臂，“如果我告訴你了，你能讓我還安穩(wěn)地呆在顧家嗎？”

    顧半夏輕笑，“那就看你說多少了?！?/br>
    顧母臉色十分難看，斟酌一番，終于開口。

    事發(fā)晚上，顧半夏還在外面玩，顧家人晚飯喝得痛快，酒散后各自上樓休息，沒一會兒大家就聽到沉香的哭喊求饒，他們跑出來看，但什么都沒看到，因為顧母已經(jīng)把門關(guān)好，可哭喊還在持續(xù)，眾人瞧見顧母的慌張，頓時對房里的情形心知肚明。

    顧家長輩都知道雙胞胎非顧國峰親生，但到底養(yǎng)了二十幾年，大家對于顧國峰的行為哪能不震撼？只是顧家親戚礙于顧家有錢有地位，巴結(jié)著一句屁都不敢放，而顧家人，本就不喜顧半夏，所以對這事驚訝過后也都當做沒聽到。

    顧老太太主持大局，招呼大家各自回房。

    半個多小時后，大家又聽到一聲巨響，耐不住好奇又跑出來，瞧見顧半夏裹著毯子行尸走rou地走出來，毯子沒裹好，大家都瞧見了她大腿上流下的血跡。

    顧半夏一看見大家，哭著撲通跪在地上，大家這才愕然發(fā)現(xiàn)，這哪里是顧半夏，這是沉香啊！

    顧老太太一聲淚下，立刻就抱住了沉香，其他人面面相覷，可有什么用，剛才大家以為屋里的是半夏啊！

    顧國峰后走出來，他辦完事，衣服穿得倒是整齊，瞧見眾人哭哭啼啼的樣子，也看不出表情，不知是破罐子破摔還是怎么想的，一句話都沒留，自己進了房間。

    這事兒不能報警，還要防止傳出去。

    顧國明給顧家那幾個親戚升職的升職，送車的送車，將他們的嘴堵住。

    顧家其他人還是挺團結(jié)，利誘威逼將傭人的嘴巴封上，剩下的就只有顧沉香了。

    顧老太太哭得撕心裂肺，捶胸頓足的樣子仿佛被強jian的是自己，她抱著沉香哭了許久，又被其他人勸著，最后大家集體求沉香，讓她為了顧家的名聲，將這件事情當做沒有發(fā)生過。

    沉香有些隨顧母的性格，就是比較懦弱，顧家這么多人陪著她又哭又鬧，她遭了慘痛，顧老太太陪著胸口保證，一定會還她一個公道。

    事情暫且這么平靜下來，第二天，為了避免沉香跟半夏過多接觸道出實情，老太太帶著沉香去了山上拜佛。

    他們替她痛罵顧國峰，答應(yīng)盡快給她辦理出國手續(xù)，讓她以后就在國外生活，但絕后不再提昨晚說要還她一個公道的話。

    被顧家人寵愛了這么多年的沉香，好像在這一刻終于體驗到了半夏的心情。

    從山下回來后，她一句話都不說，躺倒凌晨，從床上爬起來跳樓死了。

    顧母講出這些時哭得很厲害，也不知道是覺得對不起沉香，還是擔心自己的行為真的觸犯法律，顧半夏也不想問，但還是抽了兩張紙巾給她，說：“我已經(jīng)起訴了顧家所有人，如果你愿意在法庭上站出來把剛才的話說一遍，那我還愿意叫你一聲媽，讓你余生榮華。”

    顧母嚇得擺手，“顧家勢力大，你能跟他們斗？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你爸……顧國峰進去不就行了嗎？這樣也是為沉香報仇了啊，你斗不過顧家的?！?/br>
    顧半夏也不爭辯了，將余下的紙巾按在她手心里，輕巧起身，“我剛才說的話，有效期一直到開庭?！?/br>
    她下樓，又碰到剛才的傭人，顧半夏看向傭人，傭人連忙低下了頭，她笑笑，走了。

    ……

    案子一直到八月底，正式開庭。

    顧半夏算是和傅九聯(lián)手，警方起訴顧國峰強jian以及故意殺人，起訴顧家若干人包庇和幫兇，顧半夏作為第一證人出席。

    這一天　，是從顧老太太壽宴上離開后，顧半夏第一次見到顧國峰。

    顯然牢里的生活很艱苦，他的權(quán)勢和威嚴在里面都用不上，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一頭的黑白成了花白，從進門到入被告席，一直低著頭，這模樣看得顧半夏高高興興。

    案件涉及人多，顧家給自己請了好幾個律師，試圖給顧國峰減刑，給其他人定個無罪，但警方那邊哪里是吃素的，證據(jù)一件件全部擺出來，連貫前后，讓人看得清晰明白，被告律師的辯駁和反向證據(jù)，全部被駁回不成立。

    法官問顧國峰，是否承認強jian親生女兒顧沉香，以及殺人滅口等罪行，顧國峰卻出奇的沒有了以往的激烈否認和暴怒，始終垂頭一言不發(fā)。

    法官又問，不回答是否默認以上罪行。

    顧國峰仍舊低頭不語。

    法官可不吃這套，從業(yè)這么多年，什么人都見過，他雖然心里不齒，但工作上也不感情用事，再三詢問后，在證據(jù)確鑿的情況下，表情先傳喚第二第三等被告人。

    第二被告人便是顧老太太，她雖然不是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但沒有她力排萬難棄車保帥，沉香也不會那么義無反顧就死掉。

    但她可不是顧國峰，還不等法官問話，就開始喊冤。

    法官連喊幾聲肅靜，顧老太太這才被迫閉嘴。

    除了顧國峰，針對其他人的證據(jù)沒有那么明顯，再加上有被告律師的巧舌如簧，顧老太太的神色明顯得意起來。

    顧半夏看向旁聽席上的容政，容政朝她搖了搖頭，顧半夏的臉色明顯冷下來。

    她又看向傅九，傅九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回應(yīng)，顧半夏徹底心涼。

    “證人方，你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法官開口。

    顧半夏沉默數(shù)秒，腦海里晃過很多張人臉。

    禽獸的顧國峰，冷血的顧老太太，懦弱的顧母，冷漠的顧家人，哭泣的沉香……最后是她自己。

    小時候的自己。

    那個時候她才五歲半，顧國峰和顧母將她送到鄉(xiāng)下就要離開，她哭著追出去，兩人連頭也不回，坐上車就走了，她追著汽車跑了很久，最后還是阿嬤將她找回去。

    “既然證人方?jīng)]有話要補充，那……”

    “我有。”顧半夏遲緩開口。

    她從口袋掏出一個U盤，“我媽全程參與了沉香被強jian到死的過程，但她怕說出真相顧家會趕她出門，所以今天不敢來作證?！?/br>
    顧半夏將東西一拿出來，顧老太太等人臉色都白了。

    錄音先由專業(yè)人對比核實，很快便作為證據(jù)公開，緊接著，警方突然補充，有其他證人。

    進來的是顧家的傭人，對方將當天的情況講述一遍，確認了顧家的罪行。

    所有證據(jù)全部指向顧家，就算他們請的律師再厲害，也掩蓋不論罪行。

    因為第一被告人默認所有罪行，在證據(jù)確鑿下，庭審當場公布結(jié)果。

    顧國峰強jian親生女兒，間接殺人罪行成立，情節(jié)惡劣，會社會造成惡劣影響，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生，判處無期徒刑。

    顧家一眾人作為幫兇，包庇，試圖掩蓋真相玩弄法律，分別判刑一到三年有期徒刑，顧家?guī)讉€親戚，全部判刑半年。

    結(jié)果一出，顧老太太和顧國明立刻要求上述，與此同時顧家親戚繃不住了，紛紛嚷嚷著是收了顧家的好處才隱瞞真相，紛紛道出事情要求減刑，顧老太太和顧國明兩口子對他們破口大罵，現(xiàn)場亂作一團，哪里還有昔日顧家上下一家親的其樂融融。

    顧母雖然沒有作為證人沒有出席，但她罪行比顧老太太更加嚴重惡劣，判處三年七個月。

    法官一錘定音。

    顧半夏被帶離現(xiàn)場時，容政很快就找到了她，她以為自己總會哭兩聲，或者心情沉重，亦或者開心，但都沒有，她十分平靜，好像是作為旁聽者來參加了他人的審判。

    她去找了傅九，沒有道謝，也沒有說別的，卻是由衷說了一句：“傅局長，你一定是個好父親?！?/br>
    容政帶她離開了。

    在回去的路上，顧半夏問容政：“你會覺得我太過分了嗎？”

    “他們該慶幸進去了，不如就該我來動手?！比菡曇舨淮?，語氣卻狠。

    顧半夏牽住他的手，重重嘆氣：“我這一下，好像突然沒什么事情可做了?！?/br>
    “怎么會。”

    “什么事情呢？”

    “生孩子，我想要三個孩子?！?/br>
    顧半夏挺生氣，“你當我是母豬嗎？”

    “你昨晚在我身下不是說想當我的小母豬嗎？”

    顧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