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今兒是近來難得的好氣候了。

    宿歡撩開小窗的錦簾，百無聊賴的朝外張望。嬌陽不甚暖，自窗外灑進(jìn)車廂里，映得慘白一片。輕風(fēng)卷著落葉，摻著這些日雨后的土腥氣、腐朽味，一并徐徐拂來。

    “……不太對?！彼逇g輕蹙起眉尖，目光落在山林間，“不太對啊……”

    “啊？”阿妧一愣，“怎的了？哪里不對？”

    “劉侍衛(wèi)?！彼逇g并未答她，直截喊了聲正在駕車的那位隨從，“而今我們到哪兒了？可曾到陽城了？”

    車輪吱呀聲不止，與馬蹄噠噠伴著，那位劉侍衛(wèi)意簡言駭?shù)溃澳镒颖M管安心，路線并無……”

    “我并非詢問路線?！彼逇g當(dāng)即打斷了他的話音，面上亦嚴(yán)肅起來，倒是難得的正經(jīng)模樣，“隨風(fēng)傳來的氣味里，劉侍衛(wèi)聞不出么？”

    恰巧一陣風(fēng)拂過，他心底霎時發(fā)了沉。

    那般粘膩又腥甜、惹人作嘔的血腥味，手底下真真切切沾過人命的，又怎會不清楚。

    “不知娘子是何時發(fā)覺的？”他當(dāng)即問道。

    “喊你時?！彼逇g略作停頓，“將將起了風(fēng)，我方才得知的?！?/br>
    “如此重的血?dú)狻眲⑹绦l(wèi)握著韁繩的掌心里滲出冷汗來，“怕是不好……”

    “你在車廂外方便些，即刻提醒殿下，再調(diào)轉(zhuǎn)往回！”她眉眼冷凝，“此時雖摸不準(zhǔn)出了何事，可敵暗我明，趁著此時尚早，趕回陽翟還是來得及的。”

    劉侍衛(wèi)遲疑一瞬，依言照做。軍營里備有暗語，他乍甩一下馬鞭，見引起前方注意了，方才隱晦做出手勢來。

    好半晌。

    “陽翟太遠(yuǎn)，若駕著馬車必定會被追上?！彼麑嫡Z大略講與宿歡聽，“……殿下吩咐往西北面逃?！?/br>
    “西北？”宿歡聞言后看向那條山路，氣得發(fā)笑，“這時候不走官道，反倒往別處去？西北又是往哪兒？仔細(xì)撞進(jìn)賊窩里去了！”

    擺明了他不愿聽從宿歡命令。

    眼瞧著兩輛馬車各自轉(zhuǎn)了方向，她指尖觸及袖中令牌，卻又頓住了。

    “……日他娘的……”抬手揉了揉眉心，宿歡反復(fù)思索起楚珚之的決策來，“西北……”

    她也曾看過所經(jīng)州郡的輿圖，勉強(qiáng)記得大半，可而今不論怎么想，亦不知往西北去究竟是怎么個意思。

    山林間。

    “嗯？”粗莽大漢獰笑一聲，“換路了？他們莫不是已發(fā)覺了甚？”

    “還不去追，再過片刻就追不上了?！绷硪粔褲h隨意抓過枝頭黃葉擦拭著刀刃上的血跡，眼底殺氣騰騰，“只可惜沒趕上前幾日運(yùn)著賑物的隊(duì)伍，不然拼上命去多搶點(diǎn)銀兩，也好過現(xiàn)在吃苦受累的。”

    “追罷?！?/br>
    沙啞的嗓音再度響起，仍舊是不緊不慢的腔調(diào)，語氣詭譎。他挪了挪步子，踩踏得滿地枯枝殘葉不住輕響。他遙遙看向底下兩輛馬車，眸中猩紅一片，“西北啊……想趕去最近的陽關(guān)，借由水路脫身么……”

    此回作亂的流匪大多來自北地，大多不識水性。

    “可惜了?！贝饲罢f話的人低笑出聲，聲音嘶啞干澀，這時笑起來愈發(fā)駭人，刺人耳底似的難聽，“欲要自此逃往潁河？且看有沒有命留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