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風言風語
第二十五章 風言風語 王臨風這幾天過得渾渾噩噩,哪里有半點兒知覺?低頭看去,瞧見玉挽容手里拿著一個盛水皮囊,低聲說道:“多謝玉衡使喂水之情?!?/br> 玉挽容歡喜無限,說道:“臨風道長,你的膽子也太大了。那天在華山上,你居然敢站出來挑戰(zhàn)少主,我現(xiàn)在想起來都后怕……” 王臨風問道:“你怕什么?” 玉挽容忸怩說道:“你壞死了,非要人家說出來嗎?” 王臨風有些不大自在,望向車簾,叢叢樹影飄忽而過,低聲說道:“我下武當山是為了救師父,沒想到自己也淪為魔教俘虜……唉……”語氣頗為懊喪。 玉挽容勸道:“臨風道長,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你要是死了,你的同門道侶不傷心嗎?那些……那些喜歡你的人,難道不傷心嗎?” 王臨風肅聲說道:“我不會尋死的,我要好好活著,找到師父,把他老人家接回武當山,否則臨風枉自為人?!?/br> 玉挽容立即板起面孔,說道:“臨風道長,我勸你識時務一點。你那天一劍刺進少主的心窩,少主這輩子是忘不了你了。你要是敢逃跑,那他就是窮盡圣教之物力也要把你捉回來,再給你來個‘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瞧你有幾顆心夠他挖的!” 王臨風哼了一聲,神色冷若冰霜。 玉挽容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坐到王臨風膝上,伸臂摟住他的脖頸。 王臨風只覺得懷里擠入一具溫熱柔軟的軀體,嚇了一跳,低頭說道:“你做什么?” 玉挽容將腦袋枕在王臨風的肩上,嬌怯怯望著他,說道:“臨風道長,我知道你是名門仙士,不屑與我們這些魔教狗崽子為伍??墒窃龠^幾天,那個玩意兒就會大展雄風……嘻嘻,那還能容你守身如玉?” 王臨風立即轉(zhuǎn)過頭去,默然不語。 玉挽容聞著王臨風身上淡淡玄香,不由得神魂俱醉,在他脖頸間輕輕印下幾吻,低聲說道:“道長,我會好好疼你的,準叫你忘了那個臭叫花子。那時你就會知道,我是真的對你好。然后你就會后悔,以前應該對我好一點的……” 王臨風面無表情,可是想起雪域情龍,如何能不焦灼憂慮? 這yin邪毒物哪里管他是自由身還是階下囚?一到十天就要發(fā)作,這該如何是好? 玉挽容也不敢在人質(zhì)馬車里多耽,抱著王臨風親熱了一會兒,便舉起皮囊喂他喝水。 王臨風著實口渴,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停下來說道:“勞煩玉衡使給游少俠也喂幾口水?!?/br> 玉挽容收起皮囊,笑嘻嘻說道:“游大少爺是他娘親的乖寶寶,自有好mama全心全意服侍他,哪里用得著你cao心?” 王臨風一愣,旋即想到,魔傘也在押送人質(zhì)的隊伍中。她愛護養(yǎng)子,一定常常溜進人質(zhì)馬車照顧游春池飲食療傷。 王臨風這才放心。 玉挽容給王臨風戴上遮眼布條,口里塞回麻核桃,便迅速離去。 馬車行駛了大半天,離開群山,來到平原。 王臨風聽得車輪聲嘈雜吵鬧,魔教教徒正低聲傳達命令。 這一支押送人質(zhì)的大隊伍,似乎拆分成了數(shù)個小隊,各走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料想是魔教人眾甚多,走在路上太過招搖顯眼。萬千鴻就把十二首領分成數(shù)隊,通過不同路線,分別押往魔教巢xue。 就算正派人士前來營救人質(zhì),那也不至于一網(wǎng)打盡。 不一會兒,車馬喧嘩聲都漸漸遠去。 王臨風與游春池這支隊伍十分精簡,似乎只剩下兩三輛馬車,數(shù)騎人馬相隨在旁。 不過,押送兩個內(nèi)功被封的廢人,這些人手已是綽綽有余。 玉挽容和魔傘仍不時進入馬車照料人質(zhì)。聽她們口風,這一支隊伍好像由萬千鴻親自率領,可見少主對這兩名人質(zhì)格外重視。 又行一天,車隊繞過鄉(xiāng)野田地,午后進入西安府。 西安城中店肆林立,人流如織,繁華似錦。 萬千鴻也不避人耳目,車隊徑直停在一家酒樓門口。 魔教教徒除去游王二人身上種種束縛,為他們擦凈面容,束發(fā)戴冠,換了干凈衣裳,又推著他倆下了馬車。 王臨風多日不曾下地走路,難免走得跌跌撞撞,抬頭看去,陽光耀眼生花,隱約見得酒樓門匾上寫著“醉吟樓”三個大字。 他不知這是西安府里最豪奢的酒樓,給魔教教徒在背后一推,便稀里糊涂走了進去。 此時正是午飯時辰,大堂中滿是賓客。店小二在桌椅間竄來竄去,到處添酒送菜,場面熱鬧得緊。 魔教教徒都打扮成商賈模樣,大約有十數(shù)人,隱隱約約成包圍勢頭,將游王二人圍在最中間。 店伴見他們衣飾華貴,忙不迭湊上來招待,點頭哈腰說道:“各位老爺可要樓上雅座?” 萬千鴻雙手背后,頭戴烏紗帷帽,嚴嚴實實遮住了胡漢混血面孔,淡淡說道:“不必,就在此處將就著吃?!?/br> 店伴立即引著眾人落座。 萬千鴻自坐一桌。魔傘與游春池對坐一桌,游春池也戴了紗帽遮掩獨眼。其余魔教教徒則坐滿了兩張長桌。 玉挽容正拉著王臨風找地方坐下,忽然萬千鴻淡淡吩咐道:“帶他過來?!?/br> 玉挽容吐了吐舌頭,低聲說道:“我們這些人中間,也只有你配和少主共席了?!碑斚乱跖R風來到萬千鴻的桌旁,伸手將他按到椅中,自去別處就座。 萬千鴻點了幾道招牌菜和五兩西鳳酒,店伴忙奔去后廚吩咐。 桌上就只剩下萬王二人相對而坐。 萬千鴻一言不發(fā),帷帽紗簾后,一對藍湛湛眼睛直直盯著王臨風。 王臨風說道:“你將我?guī)У酱笸V眾下拋頭露面,就不怕我大聲呼救嗎?” 萬千鴻答道:“你盡管大聲吵鬧。一個人聽見你的聲音,我就殺一個人;一百個人聽見,我就殺一百個人;整座城都聽見,我就血洗西安府?!?/br> 這座醉吟樓并非魔教堂口,樓中賓客伙計都是不會武功的平民百姓。王臨風知道萬千鴻說到做到,當下抿緊嘴唇,不敢抬頭多看旁人一眼。 萬千鴻冷冷說道:“如此膽色,難成大事?!?/br> 王臨風微微一笑,說道:“你膽識過人,手段毒辣,將來必是一代梟雄。貧道但求師徒團聚,每日粗茶淡飯,武當山上習武修真,那就心滿意足了??上Ь瓦@么一個小小心愿,卻被某些人視為洪水猛獸,非要攪和得天下大亂才高興?!?/br> 萬千鴻哼了一聲,神色不屑一顧。 忽然隔壁桌一個矮胖漢子探過頭來,問道:“這位老爺難道是武當派的道長嗎?” 王臨風的道袍已換成青色長衫,拂塵也被魔教繳去,旁人看不出他是修道之士。 王臨風不敢和外人答話,垂首搖了搖頭。 那矮胖漢子大失所望,坐回座位。他身旁一個竹竿似的高瘦漢子說道:“世上的事哪兒就這么巧?咱們才說到武當派的道長,旁邊就坐著一個?” 那矮胖漢子說道:“武當派的王道長如今是江湖上熾手可熱的大紅人,我真巴不得能見他一面。聽說他在華山絕頂連敗數(shù)百名魔教好手,還在魔教少主身上戳了一千八百個透明窟窿,打得魔教少主哭爹喊娘,跪地求饒,王道長才高抬貴手饒了他一命?!?/br> 萬千鴻臉色一黑,拍案欲起。 王臨風嚇了一跳,連忙捉住萬千鴻的手腕,低聲說道:“莽夫渾人以訛傳訛,你何必當真?” 萬千鴻手腕一顫,立即甩脫王臨風的手,怒道:“你再動手動腳,我殺了你?!?/br> 王臨風方才那一抓,已感到萬千鴻的肌膚格外白膩,當真是冰肌玉骨,觸手生溫,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耳朵,說道:“魔教在江湖上名聲極差,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忍一忍也就罷了?!?/br> 萬千鴻冷嗤一聲,不再理他。 隔壁那桌酒客沒注意到他們的動靜,仍在談天說地。 一個白發(fā)老者說道:“王道長再怎么武功蓋世,還不是給魔教俘虜了去?現(xiàn)如今武林各大門派到處懸賞找人,若是咱們能找到王道長,這輩子都不愁吃穿了?!?/br> 高瘦漢子說道:“哼,那有什么好找的?魔教既抓了十二首領,肯定要快馬加鞭奔回老巢。三歲小孩兒都知道魔教老巢在西域雪山,但是誰敢去?。磕愀胰??只怕是有命賺錢,沒命花!” 眾人都嘆了一口氣。 矮胖漢子說道:“聽說華山英雄大會旨在聯(lián)絡群豪攻打魔教,大家伙擬定推選章爺爺做武林盟主,結(jié)果章爺爺被魔教抓了。又推選王道長做武林盟主,結(jié)果王道長也被抓了。十二首領全部淪為俘虜,英雄大會不了了之,各大門派亂成一團,這該如何是好?” 高瘦漢子說道:“咱們這些小魚小蝦,瞎cao那份心做什么?江湖上又不是只有他們十二個高手啊。照我說,少林寺的羅徹方丈武功通神,七十二絕藝已練成五門,這等身手才配得上‘武林盟主’的頭銜?!?/br> 矮胖漢子說道:“羅徹方丈年事已高,只怕不愿來摻和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他座下玄晧神僧武功已臻化境,今年才三十歲,年富力強,正是大展拳腳的時候。這次英雄大會,玄晧神僧好巧不巧遲到一天,剛好躲過魔教妖魔偷襲華山。如他這般洪福齊天,一定是大有作為的英雄人物。” 白發(fā)老者壓低聲音說道:“這玄晧亦正亦邪,來頭可不小呢。我有一個表親在少室山做火工,他和一個少林俗家弟子是好友。聽那俗家弟子說,玄晧出家之前是魔教天王!少林寺為這件事已經(jīng)鬧得四分五裂,哪里有閑工夫去管魔教?” 另外兩人先是一愣,對視一眼,接著哈哈大笑。 矮胖漢子大笑道:“你家表親還說什么了?羅徹方丈也是魔教jian細嗎?章爺爺、王道長也是魔教jian細嗎?難道你我也是魔教jian細嗎?哈哈哈——” 王臨風卻知此事是真,心里暗想,若玄晧是身在曹營心在漢,萬千鴻一定會和他取得聯(lián)絡,借他的手把少林寺攪和得一塌糊涂;若玄晧當真斬斷前緣,皈依佛門,萬千鴻又怎會放過這個反教大叛徒? 想到這里,王臨風偷偷看了萬千鴻一眼。 但萬千鴻面無表情,沒有半分喜怒,好像根本沒聽見玄晧這個名字似的。 那白發(fā)老者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怒道:“你們不信就算了!我以后再聽到什么消息,絕不跟你二人分說。” 高瘦漢子說道:“老哥別介啊,我這里倒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趣聞。我前幾天路過北城門,正好撞見幾個衡山派弟子。他們給魔教幾大首腦畫了畫像,貼在墻頭供人辨認。聽他們說,那勞什子魔教少主長得細皮嫩rou,臉蛋兒比大姑娘還要白,一對眼珠子藍得出水,和那玉樹臨風的王臨風道長一比,哈哈,那活脫脫就是個娘娘腔兔兒爺!這是衡山派少俠親眼所見,絕對錯不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