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難解難分
第四十章 難解難分 玉挽容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格外慘白,顫聲說道:“你們是不是瘋啦?臨風(fēng)道長,你好不容易才恢復(fù)自由身,還不快回武當(dāng)山,怎可主動跑去圣教送死?這豈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投?” 王臨風(fēng)說道:“這位玄晧師父已替我去除銀針,王臨風(fēng)雖本領(lǐng)低微,但去那龍?zhí)痘ue里闖它一闖,似乎也未嘗不可?!鄙駪B(tài)瀟灑,語氣中透露著無比信心。 玉挽容更是愕然,看向玄晧,說道:“你是玄晧?你……你就是那個叛教大畜生魔劍天王?!” 他罵“畜生”也就算了,偏偏“畜生”之前還要加一個“大”字,生怕不能激怒玄晧似的。 玄晧臉色一沉,眼中閃過一絲暴戾之色! 王臨風(fēng)第一次見他面露兇相,不由吃了一驚。 卻見玄晧立即合上雙目,口中喃喃念著“阿彌陀佛,戒嗔戒怒……”深呼一口氣,將心中兇性強行壓抑下去,又睜開眼睛,彈出手指,閃電般點中玉挽容的啞xue。 玉挽容嗚嗚叫了兩聲,神色格外惱恨,心想這魔劍天王分明也是黑道中人,一朝背叛圣教,非但沒有被千刀萬剮,居然搖身一變成為少林寺高僧,又和臨風(fēng)道長結(jié)下善緣,當(dāng)真是卑鄙無恥,面目可憎! 王臨風(fēng)說道:“玉衡使,請你暫且忍一忍,乖乖聽話,我保證不傷你性命?!?/br> 玉挽容眼神一變,流露出哀求之色。 王臨風(fēng)不忍心再看,當(dāng)下與玄晧一同挾著玉挽容進了肅州城。 他們先買了三套衣衫,躲到小巷之中,故意把衣衫弄得又爛又舊,破破臟臟披在身上。 又用布條嚴(yán)嚴(yán)實實裹住兵器,以遮掩江湖武人身份。 最后往臉上涂滿黑灰,化裝成貧民模樣。 玉挽容極不愿打扮成這副窮酸樣子,但淪為俘虜,身不由己,只能任憑王臨風(fēng)往他臉上抹灰,神色大為苦惱。 王臨風(fēng)本為玉挽容準(zhǔn)備了一套男子衣衫,但玉挽容生得美貌陰柔,穿起男裝,總像是少女假扮男子,反倒更引人注目,只好再買一套女子衣裙,讓他仍做女裝打扮。 有了這么一個小波折,玄晧才知道玉挽容是陰陽人,淡淡說道:“世風(fēng)日下。”抿起薄唇,唇角微微向下,顯得很是鄙夷。 玉挽容氣得火冒三丈,在心里把玄晧罵了個狗血淋頭,轉(zhuǎn)頭看見王臨風(fēng)專心焚燒三人換下來的舊衣,也不幫自己教訓(xùn)教訓(xùn)這賊禿,眼神更是幽怨。 三人改裝完畢,又買了一輛騾車,車上高高堆滿木柴。 王玄二人坐在車夫位置,玉挽容則坐在柴堆之上。 如此一來,他們?nèi)司拖袷亲钇胀ǖ馁u柴人,誰也不會多瞧他們一眼。 王臨風(fēng)笑道:“玄晧師父,咱們這樣裝扮倒很新奇好玩。” 玄晧看了他一眼,見這道士俊美的面皮上涂了一道道黑灰,一雙眼眸閃亮如星,顯出幾分天真之意,于是淡淡“嗯”了一聲。 王臨風(fēng)說道:“只是騾子走得太慢,未免美中不足,咱們?yōu)槭裁床毁I一輛馬車?” 玄晧說道:“既然扮作是窮苦人,又怎能用香車寶馬?再說萬一馬兒腳程太快,咱們潛入魔教總壇的時候,十一首領(lǐng)還未盡數(shù)到達,豈不是撲了個空?眼下隱匿行蹤才是最要緊的,否則魔教得了訊息,提前把人質(zhì)轉(zhuǎn)移到其他地方,那可就糟糕至極了。” 王臨風(fēng)恍然大悟,說道:“是了,玄晧師父行走江湖已久,見事比我機靈多了。” 玄晧劍眉微蹙,不知王臨風(fēng)是不是故意譏嘲,但想章真人這徒兒呆頭呆腦的,未必想得出這樣的話來嘲笑自己,故而默然不答。 行了一頓飯的功夫,騾車出了肅州城。 陽光熾烈,蟬聲聒噪。 城外農(nóng)田相連成片,日光之下,宛若一匹巨大的碧綠絲緞。 王臨風(fēng)捻袖擦了擦額汗,轉(zhuǎn)頭問道:“玉衡使,你要喝水么?” 玉挽容被點了xue道,既說不出話,又使不出武功,孤孤單單坐在柴堆之上,滿面委屈之色。 他見王臨風(fēng)來關(guān)懷自己,一雙美目登時涌出淚水,雙手抱膝,低低嗚咽起來。 此時雖然出了城,但來來往往還有不少路人。眾人見狀,一道道懷疑目光都射向騾車。 玄晧臉色一沉,叱道:“哭什么?”抬手就要整治玉挽容。 王臨風(fēng)連忙摁住他手,說道:“我去勸他?!狈碥S上柴堆,坐在玉挽容身邊,說道:“玉衡使,我和玄晧師父又沒有綁你的手,又沒有塞你的嘴,更沒有給你下銀針,你哪里難受了?我暫時給你解開啞xue,你不要大喊大叫,好么?” 玉挽容淚水漣漣,沖得臉上黑灰一道道流下來,哭著點了點頭。 王臨風(fēng)伸手解開他的啞xue。 玉挽容卻不說話,飛身撲進王臨風(fēng)的懷里,揪著他的衣領(lǐng),嚶嚶哭泣起來。 旁邊路人開始對著騾車指指點點,更有好事者喊道:“小兄弟,這妹子怎么哭得這樣慘?她是你們拐來的嗎?你們該不會是拍花子的罷?” 王臨風(fēng)嚇了一跳,忙高聲說道:“不是的,今天日頭太毒了,我家妹子熱得昏頭了。” 玉挽容更是羞憤,抬手捶了一把王臨風(fēng)的胸口,終于開口說道:“你壞死了,你才昏頭了!” 王臨風(fēng)扳住他的肩膀,說道:“玉衡使,你是在故意搗亂么?你到底有什么委屈,快點說出來,否則……否則玄晧師父要來打你了。少林寺七十二絕技,一樣一樣試在你身上,我聽了都要發(fā)抖,難道你就不害怕?” 玄晧聞言,回頭看了一眼王臨風(fēng),又面無表情坐正身子。 玉挽容愣了愣,心想魔劍天王連圣教都敢背叛,還有什么喪心病狂的事是他做不出來的?不禁有些忌憚,擦擦眼淚,說道:“好罷,我老實說了,你可不要怪我啰嗦。你們打算混入圣教,那活脫脫就是送死!你年紀(jì)還這樣輕,我看著你一步步走向陰曹地府,心里實在難過,我……我是不想活了……”說到這里,淚水又啪嗒啪嗒落了下來。 王臨風(fēng)瞧他情真意切,不由心中一動,溫言說道:“原來你在為我擔(dān)心,多謝你了。我也知道此行萬分兇險,但你熟知魔教內(nèi)部種種機關(guān),你若肯幫助我們混入魔教,豈不是事半功倍,馬到成功?” 玉挽容幽幽說道:“我為你擔(dān)心,你卻半點兒也不擔(dān)心我。我若是出手助你,你們失敗了,我會死;你們成功了,少主秋后算賬,我還是會死。反正都是死路一條,我寧可堂堂正正為圣教獻身,又何苦再戴一頂‘叛教畜生’的大帽子?” 王臨風(fēng)凜然說道:“玉衡使,你若是愿意改邪歸正,正道有的是手段保護你,萬千鴻絕對不能傷到你一根毫毛?!?/br> 玉挽容搖搖頭,說道:“你們正道有什么手段,我是不知道的。但圣教的雷霆手段,我心里再清楚不過了?!毙毖垌蛐?,說道:“某些豬狗不如的大叛徒,有本事就在少林寺躲一輩子,要是敢重回圣教,哼哼,那就等著教內(nèi)千萬好手,一人一刀把你剁成rou醬罷!” 玄晧霍地回過頭來,說道:“既然你不愿意幫忙,那留你一條性命也是無用,現(xiàn)在就把你剁成rou醬!” 玉挽容大怒,梗著脖子說道:“快快動手,我可不怕你,我……我就是看你不順眼!憑什么你想轉(zhuǎn)投少林就轉(zhuǎn)投少林?你想做好人就做好人?你從前也是圣教教徒,現(xiàn)在卻裝出一副寶相莊嚴(yán)的清白模樣,倒顯得我們這些忠心耿耿的好教徒全都像是賤骨頭一樣,真是豈有此理!” 玄晧臉上顯出一種極為陰鷙狠厲的神色,又強壓下去,面色緊繃,一言不發(fā)。 王臨風(fēng)夾在他倆中間,覺得好生為難,說道:“玉衡使,你這樣說未免太過分了。玄晧師父可從沒罵你是賤什么的,你這不是信口雌黃么?” 玉挽容辯解道:“他嘴上雖然沒說,但心里就是這么想的?!?/br> 王臨風(fēng)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玄晧師父心里在想什么,你都能看得出來?你真厲害,我就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玉衡使神通廣大,能教教小道讀心術(shù)么?” 玉挽容氣得連連頓足,嗔道:“臨風(fēng)道長,你就只有對我說話才這么輕佻。換做是萬少主,看你敢不敢這么擠兌他?!?/br> 王臨風(fēng)想起萬千鴻,不由臉色微紅,心想你們家少主臉皮薄得很,“賤骨頭”這三個字,只怕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玉挽容又怒視玄晧,說道:“魔劍天王,我可沒有說笑,你那點小心思,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對我疾言厲色,對我心狠手辣,就是為了顯得你和圣教勢同水火,不共戴天??上О】上В倭值茏佣疾辉谶@里,你這副兇相做給誰看?” 玄晧忍無可忍,沉聲說道:“王道長,你到底能不能管住這小妖精?” 說話間,他右掌豎起,內(nèi)力聚于掌心。 瞧這架勢,這一掌下去,只怕玉挽容的腦袋登時變成爛西瓜! 王臨風(fēng)嚇了一跳,忙道:“玄晧師父息怒?!庇诛w速點了玉挽容的啞xue,低聲喝道:“玉衡使,你這是做什么?你都變作俘虜了,何苦一次次招惹玄晧師父?” 玉挽容嗚嗚呻吟幾聲,神情顯得很不服氣。 王臨風(fēng)蹙起長眉,英俊面容冷若霜雪,說道:“玉衡使,你覺得玄晧師父是大叛徒,我卻覺得他是大豪杰??嗪o邊,多少人一輩子都執(zhí)迷不悟,玄晧師父卻能斬斷毒龍,潛心向佛。他在少林寺清修十年,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罪?那是你想也想不到的。你忠于舊主,不愿學(xué)他叛出魔教,那也就算了,何必冷嘲熱諷于他?” 玉挽容呆住了,一雙妙目瞪得渾圓,好像在說:“臨風(fēng)道長,你居然向著他,不向著我?” 若是換做其他男子,看見玉挽容這副怯生生的可憐模樣,只怕骨頭都要酥了。 但王臨風(fēng)不為所動,說道:“我說的都是大實話,左右路上閑著沒事,你好好想一想罷?!?/br> 玉挽容咬住嘴唇,緩緩低下頭,睫毛顫動,淚光盈盈,格外凄苦可憐。 王臨風(fēng)伸手抹去他臉上淚痕,返回車夫座位,與玄晧并肩而坐。 玄晧低聲說道:“王道長,多謝你為我說話?!?/br> 王臨風(fēng)說道:“玄晧師父客氣了。其實,玉衡使從前待我很親善,可見他本性不壞。咱們現(xiàn)在捉了他,他心里害怕,難免口出惡言,你千萬別怪他?!?/br> 玄晧神色肅穆,答道:“王道長,你初涉江湖,不懂得魔教妖邪的陰毒手段。那小妖精知道你心地善良,所以拼命討好你,就是要騙得你團團轉(zhuǎn),哄得你不分是非黑白,從而害得你身敗名裂,為武林同道所不齒?!?/br> 王臨風(fēng)一愣,思索半響,說道:“玄晧師父,多謝你提點我,但我不覺得……不覺得玉衡使是在騙我?!倍撤杭t,語氣略帶羞意。 玄晧察言觀色,隱約猜到了什么,開門見山問道:“再過幾天,你體內(nèi)雪域情龍發(fā)作,是不是打算叫那小妖精幫你?” 王臨風(fēng)羞道:“這……這……” 玄晧說道:“你既然心意已決,就不必婆婆mama。我?guī)煾敢舱f過,凡人的身子不過是一具臭皮囊罷了,不值得你如此煩惱。” 王臨風(fēng)眼望前方,只見道路曲折,漫漫無邊,輕嘆一聲,說道:“嗯,此話不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