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搭乘地下停車場電梯上公司的林程遠，剛到了辦公室便把外套脫下掛在墻上的掛鉤上，走到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往下看，能看到停車場的進出口外面，隔了好幾層樓的距離，也只能看到阿許縮小的人影，阿許還找了個地方坐下，看樣子是要鍥而不舍地等著他。

    林程遠看了眉心擰成川字，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碰到這么纏人麻煩的家伙，打又打不下去，又嬌氣又怕疼，明明臉皮厚一直纏著他可是罵幾句就掉眼淚，哭完了還能擦擦眼淚，又眼巴巴地黏過來，把軟乎乎的肚子露出來給人摸，對他沒有任何的防備心。

    難道真要帶回家養(yǎng)著，對于林程遠來說養(yǎng)一個人花不了多少錢，如果沒有什么傳染病，臟病，反而比包養(yǎng)任何人都要省心，又聽話又乖，在床上欺負起來含著眼淚看人，小啞巴大著肚子被弄疼了，還不敢反抗，自己偷偷地抹眼淚，特殊的身體卻又那么美味，讓林程遠嘗過滋味以后就很難忘記。

    可是被別人碰過，還留下了標記，而讓一向有潔癖的林程遠更介懷地是阿許在別人面前是不是也一樣又乖又軟，對著誰都做出惹人憐愛的模樣，讓人想把他帶回家養(yǎng)著，一想到如果阿許真是這樣，只是想一想這個可能，多疑的林程遠把心里動搖的念頭作罷。

    等到太陽升起來了，陽光微微地刺眼，阿許也有點餓了，把手塞進口袋里拿出了一百元，在陽光底下看紙鈔上的花紋。邊看，阿許邊想，林程遠給他錢以后就再也不用餓肚子了，要慢慢地花，這樣可以好久好久都不用餓肚子。

    原本還有點傷心失落的阿許，發(fā)現(xiàn)了唯一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他把每個口袋里的錢全都拿了出來，一張張地放在膝蓋上然后數(shù)了一遍，有整整三十六張！

    阿許的眼睛都亮閃閃地興奮起來，可以吃好多天的飯了，還可以給寶寶買很多的奶粉買很多的衣服穿，等寶寶出生不用挨餓也不會沒衣服穿。

    進地下停車場的車子陸陸續(xù)續(xù)，幾乎沒有人能不注意到坐在離入口處不遠的阿許，畢竟大白天在外面數(shù)錢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王秘書開著新買的車跟在前面的車子后面，等著刷卡，他隨意地往車窗外瞥了一眼，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黑色的外套，深灰色的運動褲，墨綠色的運動鞋，端端正正地坐在石墩上認真地數(shù)錢?！　⊥趺貢壑樽佣家獜难劬锉某鰜?，這特么不是昨天上司家里那個被趕出去的小啞巴嗎，怎么跑到公司這里來了，還坐在樓下，這么光明正大地把錢放在外面也不怕被搶了，王秘書撓了撓頭皮想想還是不管了去上班。

    阿許把錢數(shù)好以后，想起林程遠讓他把錢放好，不要讓人看見，阿許連忙掩耳盜鈴般地轉頭看著四周有沒有出現(xiàn)奇怪的陌生人。發(fā)現(xiàn)除了進出的車子以外只有他一個人，阿許放心地松了一口氣，把錢分開放回口袋里。

    肚子更餓了，阿許猶豫地看著停車場的入口，心里裝著的小天平不停地往左右傾斜來傾斜去，一邊裝著等林程遠下班回家，一邊裝著去吃早飯吃飽了再回來等林程遠。

    阿許擔憂自己離開以后，林程遠也從這里離開去別的地方了，他怕以后再找不到林程遠，想到過去的三個月，阿許整個人都怕得發(fā)抖，咬牙忍住了身體里陣陣饑餓引起的強烈痙攣。

    半個小時以后，阿許的肚子還是不安分地叫了起來，不僅僅是阿許的身體在抗議，連孩子也因為吸取不到營養(yǎng)而生氣地反抗。不知道是哪里的早餐攤子把香氣飄了過來，阿許的喉結動了動，咽下口水。有了誘惑以后，那股饑餓感脹大了好幾倍。

    阿許低頭摸了摸肚子，從石墩上站起來想看看是哪里的東西這么香，放眼望去也看不到哪里有流動的早餐攤，阿許就往外走了幾步想看清楚一點，又走了幾步，想找到是哪里的香味。

    不知不覺地，阿許就跟著那股飄來的香氣跟著走了。

    等到林程遠從辦公椅上站起來，伸個懶腰往樓下看時，底下再也看不到阿許的身影，只有太陽曬著阿許坐過的那一小塊地方。

    正當林程遠以為阿許離開了以后，阿許突然從街邊的轉角走出來，手里抱著一個大紙袋，林程遠轉身從抽屜里拿出來一個望遠鏡，往下看，阿許抱著他們一家連鎖早餐店的紙袋，一邊走一邊低頭吃手上的饅頭，阿許沒有走回原先坐著的石墩旁，而是另找個有樹蔭遮蔽著的行人休息椅。

    把剛出蒸籠還熱烘烘、散發(fā)著麥子香氣的一整袋早點放在長椅上，阿許把林程遠給的小本子和筆也從衣服里拿出來，半跪坐在地上，上半身趴到椅子上，握著筆把剛剛花的錢認真地記了下來。　　林程遠隔了那么遠的距離，就算有望遠鏡也看不清阿許到底在本子上寫什么，只能看見阿許寫幾個字就放下筆，從袋子里找出礦泉水，把蓋子擰開，咕嚕咕嚕地喝水，就著水吃饅頭。

    給了錢怎么還在吃饅頭，林程遠莫名的不悅，他坐回辦公桌后，用鋼筆敲著桌面。不知是心煩阿許一直纏著他，還是心煩用望遠鏡都能隱隱看到，阿許連吃饅頭都一臉滿足幸福的樣子。

    在某方面越是容易滿足的人，一定在上面吃過很多的苦，才會抱有很低的期待值。

    半個小時之前，阿許跟著勾著他的香味走到一間早點店門口，里面打開蒸爐里的饅頭還散發(fā)著熱騰騰的熱氣，阿許口水都要流下來了，眼巴巴地看著，服務員站在那問他要什么。

    阿許嘴唇微微張開，想說話又被喉嚨里堵住了，只能指著里面的饅頭，另一只手比了一，又覺得一個不夠，阿許干脆比了個最大的數(shù)字五，一口氣買了五個饅頭，把錢遞給對方找零，拿到零錢以后，阿許仔細看了看有沒有假錢才放心地收好。

    不遠處還有個賣嬰幼兒的商店，阿許想了想要進去看看寶寶的奶粉還有嬰兒用品多少錢，看完了以后，阿許郁郁地出來，回到林程遠的公司樓下，在小本子上寫下五個饅頭5元，余3595元，礦泉水一瓶1元，200x年10月11日，記好賬以后，阿許重新翻開一頁，看自己在商店記下的奶粉還有尿布的價錢，阿許看了個價錢擇中的奶粉也要兩百元一罐，沒錢給寶寶買最好的，也不能買最差的。阿許算了算400g的大概能吃一星期，而且寶寶越長越大，吃得也就更多。

    他的錢最多只能給寶寶買三個月的奶粉，還不算尿不濕的價錢呢，一共加起來竟然要這么多的錢。原本還沉浸在自己很有錢的氛圍里的阿許，一下就覺得錢也不夠用了。他愁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養(yǎng)一個寶寶竟然要這么多的錢，他要從這里弄到錢？

    更別說現(xiàn)在還回不去家，萬一等寶寶出生，林程遠還是不讓他回家，阿許只能帶著寶寶睡在街上或者睡在橋洞里。

    生活的壓力壓得阿許神色也沉重起來，終于知道錢來得是多么不容易，他憂心忡忡地想林程遠是不是沒錢了養(yǎng)不起寶寶，所以才不肯要寶寶，把他趕出家。

    這么一想以后，阿許就覺得被林程遠趕出家沒那么難受。他把還剩兩個饅頭的袋子打結放好，一個留著中午吃，一個留著晚上吃，他要自己把錢省下來，給寶寶買奶粉。

    他要是能像小時候說話就好了，就能念書，就能找一份普通的工作賺錢，不會被別人嫌棄是啞巴趕出去，也不會被人當成傻子騙一點錢都沒賺到，阿許今天第七次小小聲地嘆氣。

    到了中午的午休時間，員工都去公司的餐廳吃午飯，林程遠沒有下去，站在窗戶前，拿著望遠鏡看阿許打開早上的紙袋，把已經涼掉的饅頭拿出來，走回桌子前打電話叫人送上來兩份套餐飯。

    王秘書剛好去樓下吃飯，順便帶了上來，林程遠讓他把餐放到茶幾上，王秘書欲言又止，“那個，總裁，唉，算了?！保桓毙睦锊刂鴨栴}憋得快便秘的樣子，臉上的抬頭紋都要憋出來了。

    林程遠看不下去了，冷聲道，“有什么話就快說，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王秘書仿佛渾身一輕，但是還是委婉地開口，“總裁，早上我好像在咱們公司樓下看到一個人好像和昨天被趕走的那個挺像的?！?/br>
    什么叫挺像，特么就是同一個人，一套衣服都是他買的，王秘書把吐槽憋了回去。

    林程遠嗯了一聲，連神色都沒有變化?！　　澳且灰医腥粟s走了？”王秘書試探著問，一副熱切拍馬屁的狗腿模樣。

    “就你下去吧?！绷殖踢h點頭，坐到辦公室的沙發(fā)上，手掌扣在茶幾上其中一盒飯上，推給王秘書，“這個也帶下去，拿給那個小啞巴，和他說再不走，你就要報警叫警車過來帶他去警察局?！?/br>
    王秘書無語凝噎，怎么做壞人的又是他，“您放心，我一定把話帶到?！?，他剛要拿著飯盒轉身出去坐電梯。

    林程遠在背后突然開口，“語氣不要太兇了，要是把人嚇哭了，你就適可而止?！?/br>
    王秘書說不出話了，到底是誰把人欺負哭了，血口噴人這是！

    從停車場出來，王秘書一眼就看到阿許，小口小口地吃饅頭，低頭在膝蓋上翻開的本子里寫字，阿許抬頭一看到他，立刻緊張地往另一邊旁邊挪了挪，幾乎快到了長椅的邊緣，脊背緊繃著，手臂繃緊了，做好了隨時逃走的準備。

    王秘書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沒走近，就放在長椅的一邊，“我們老板叫我?guī)聛淼?，你拿去吃吧?！?/br>
    阿許發(fā)現(xiàn)他沒有惡意，不是要來打他，松了一口氣，低頭把本子翻開到某一頁，指著謝謝兩個字，怯生生地向王秘書道謝。　　王秘書說不出惡狠狠的語氣了，他老成地咳嗽了兩聲，把鍋都推到林程遠“我們老板說你再跟著他，出現(xiàn)在我們公司或者他家門口附近，就要報警采取法律手段，送你進監(jiān)牢所住幾天。”

    阿許懵懵地看著他，抓著本子的手指顫抖了兩下，眼睛里的淚珠好像是一下子冒出來的，在眼眶滾來滾去，阿許硬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也沒哭。等到王秘書走了，阿許抱著飯盒一邊吃，眼淚才掉下來，從下巴尖滾落到手背上。

    我沒做錯事，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他嗚咽著，大口大口地吞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