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念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大家微微一愣，凝重的氛圍也有所緩和，全都低低笑了起來。

    一路上高干事每次在大車站轉(zhuǎn)車停留，高干事都必須點名，畢竟從帝都來到邊防的路上，忍受不住心理壓力而認(rèn)慫逃跑的向?qū)亲疃嗟?，所以人員管控最嚴(yán)格，到了這里也是一樣，這里是向?qū)兲踊胤比A社會的最后機(jī)會，扒住火車皮，一路藏回去，是他們的唯一方法。

    一旦坐上配備給邊防哨所的重型作戰(zhàn)裝甲卡車，到了哨所，身體素質(zhì)比不上哨兵的向?qū)兏抉{馭不了這樣的大家伙，也就休想走出那片廣袤如海的普蓋尼森林。

    而一路上的點名，讓大家對這個更像是外號的特殊名字也有了深刻印象，作為旅途中為數(shù)不多的亮點，大家都知道他不是少數(shù)民族，也不是特殊姓氏，他只是個戰(zhàn)爭中幸存的，沒有姓氏的孤兒，是國家養(yǎng)大，直接參軍，直接分配的特殊群體。

    可以說，比起為了家人為了未來選擇邊防的向?qū)?，這些國家養(yǎng)大的向?qū)В鼪]有選擇的余地。

    很多人，一留就是一輩子。

    而且阿白的名字，和一個有名的戰(zhàn)斗英雄一樣，那個人也是國家撫養(yǎng)的孤兒，在長達(dá)十年的世界大戰(zhàn)剛開始的時候，他和無數(shù)個無名官兵一起，堅守邊防哨所，頂住了當(dāng)時勢不可擋的葉斯卡尼的入侵，最終等來了亞國和世界各國的聯(lián)合反擊，他是少數(shù)存活下來的戰(zhàn)爭英雄，也是最早一批邊防人。

    不過阿白的性格很和善，總是帶著淡淡的笑容，好像從來沒有為越來越荒涼的環(huán)境，越來越稀少的人煙發(fā)愁過，大家開他玩笑，他也不會在乎，倒是很有人緣。

    他也淡定地答了一聲到，就看到哨兵隊伍里一個個子極高的中年大叔走了出來。

    向?qū)е杏直l(fā)一陣低語。

    誰都知道向?qū)У氖姑鞘裁?，也知道向?qū)ё罱K的，最有用的工作方法是什么，如果沒有辦法選擇，那向?qū)б矊幙弦贻p帥氣的哨兵們，而不會想要這樣的大叔。

    說不定，對方來自一個很多年沒有向?qū)У纳谒锩嫒沁@樣的老兵，對于阿白這樣年輕的向?qū)碚f，那無疑于是雪上加霜的未來。

    走近了之后，阿白也看清了那個哨兵大叔，他剃著利落的短發(fā)，眼角有幾道笑紋，天生就帶著三分笑意，看上去年紀(jì)其實并沒有遠(yuǎn)看那么大，只是他鬢邊有一抹淡淡的白，卻讓他比實際顯得更老了些。

    他帶著熱絡(luò)的笑容，伸手就搶過阿白的迷彩攜行包，邊領(lǐng)著阿白走，邊要接過他背上的迷彩野戰(zhàn)背囊。

    “不用…”阿白推拒了一下，但是對方非常巧妙地就把他的背囊卸下，單手提著背到了肩上，對于阿白而言比肩膀還寬的背囊，在他的背上卻顯得有點窄，果然是身體素質(zhì)過人的哨兵。

    他們倆一起走出火車站，外面停了好幾排墨綠色的重型軍用卡車，這種卡車皮實耐用，上面還有很多能加載戰(zhàn)斗武器的基臺，是邊防哨所運(yùn)輸物資，提高戰(zhàn)斗力的核心裝備，也是邊防哨所的一個經(jīng)典符號。

    阿白看到有些重型軍卡已經(jīng)突突作響，準(zhǔn)備離開，里面坐的都是五大三粗的哨兵，和擠在當(dāng)中小白兔一樣的向?qū)儭?/br>
    阿白笑著沖他們揮揮手，坐上了副駕駛。

    “嘿，我叫唐刀，你叫我老唐老刀都行，還要去市里買點東西嘛？”老唐很自來熟地說著，先拿鑰匙點著車，然后在車預(yù)熱的時候，熟練地掏出煙盒，一敲盒邊，震出一根煙來。

    阿白擺擺手微笑著拒絕了，老唐帶著討好的笑：“不介意吧？”

    “沒事?！卑仔χf。

    老唐把煙熟練地叼在嘴上，一手?jǐn)Q著檔桿，一手拿打火機(jī)給自己點著煙

    阿白不由問道：“還讓我去市里，不怕我跑了??？”

    “嘿嘿，你見了我老唐沒跑，沒變臉色，我就知道你是能留下的。”老唐啟動車，軍卡滿滿提起速度，方向盤在他手里靈活轉(zhuǎn)到著。

    “為什么？”阿白笑著問。

    老唐擠擠眼睛笑道：“你別擔(dān)心，我是終身服役的老兵，已經(jīng)基本不參加戰(zhàn)斗了，哨所里都是年輕小伙子，胸大屁股翹，關(guān)了燈一樣用?！?/br>
    他促狹的男人都懂的笑容，讓阿白也受到了感染，露出一絲笑意。

    “哈哈，聽我說出這句話還不翻臉的，你還是第一個?！崩咸扑蚀笮?，“我說，你真不買點東西？咱們?yōu)跆K里哨所可是最接近邊境線的哨所之一，來回一趟可不容易，該買啥就買點啥，我知道城里人，講究多，咱哨所可沒那么好條件，連擦屁股的衛(wèi)生紙都是稀罕貨?！?/br>
    阿白笑著搖搖頭：“不用了，邊防哨所允許入城的時間又不長，今天我留的時間久了，你這個月補(bǔ)給的時間就少了，我人生地不熟的，不浪費(fèi)這時間了。”

    老唐呦呵一聲，煙在他嘴上一抖一抖地，撒下一點煙灰來，他摘下煙隨手往窗外彈了彈：“嘿，第一次有人跟我說出這種話呢?！?/br>
    “怎么，去咱們?yōu)跆K里哨所的向?qū)Ш苌倜?？”阿白依然帶著笑，不算熱烈，卻讓人覺得真誠的笑。

    老唐嗐了一聲，一邊單手轉(zhuǎn)著方向盤，體型超大甚至高出旁邊房屋的軍卡在他手下靈活地穿越街道，往城外駛?cè)ァ?/br>
    “烏蘇里哨所，也有八年沒來過向?qū)Я??！彼麗灹艘豢跓煟娍ú吝吢舆^一輛馬車，他還沖老鄉(xiāng)打了打招呼。

    “上一任向?qū)г诘臅r候，我還是新兵，那時候我是作為駕駛員配屬的，我的第一個任務(wù)，就是送走精神枯萎的老向?qū)??！?/br>
    “從那之后，我的老班長，老戰(zhàn)友走了，如今烏蘇里只剩下我這個老骨頭，卻還沒有一個向?qū)г敢馊??！?/br>
    “有人到了玉門，聽說是烏蘇里，提起東西就上了火車，寧肯自殺也不去，后來不敢宣讀分配命令了，結(jié)果上了車非要下去的，甚至跳車的，還有好不容易去了，卻根本待不住，哭著喊著非要離開的。”

    老唐將煙按滅了塞進(jìn)車門上的垃圾盒里，說起這些事還帶著一種講故事的玩笑語調(diào)：“你說，不想來就不來唄，干啥弄得要死要活，好像我們?yōu)跆K里哨所把人咋地了，整得更沒人來了，你說是不?！?/br>
    阿白靦腆地笑笑，沒有說話，只是望著窗外，那些樹皮發(fā)白的北方樹種，披著半紅半綠的葉子，在肥沃的黑土壤上，向著遠(yuǎn)方延伸，向著白駝山脈延伸而去，向著烏蘇里哨所延伸過去。

    烏蘇里哨所，就是曾經(jīng)的英雄阿白待過的哨所。

    那也是如今祖國最邊緣的幾個哨所之一，雖然這兩年戰(zhàn)斗遠(yuǎn)不如戰(zhàn)爭剛結(jié)束的時候，卻也依然是葉斯卡尼流民竄入國內(nèi)的主要入口，任務(wù)很重，非常寒苦。

    英雄阿白在這個哨所的生活，偏偏被選做了邊防向?qū)У恼谓逃n中的例子，那些蓋房種樹，改造自然的光榮例子，在心思更為活絡(luò)的新一代向?qū)а劾铮瑹o疑于勞改和監(jiān)禁的酷刑。

    “你要是困了就睡會兒吧，到烏蘇里還得開八個小時呢?！崩咸瓶窗渍鏇]有要走的意思，軍卡也已經(jīng)開進(jìn)了通往白駝山脈深處的山林路，便勸道。

    阿白搖搖頭笑了：“沒事兒，唐大哥，你跟我說說咱們哨所的情況吧?！?/br>
    “誒呦誒呦，可別叫什么大哥，這讓人聽見該笑話我老唐啦，我可都三十了，你還是叫我老唐吧?！崩咸七B連擺手，不過他臉上的笑容卻比剛才更真摯了幾分。

    阿白笑笑，三十，對于哨兵而言，正是黃金期的尾聲，但這個年紀(jì)的老兵，卻經(jīng)驗更豐富，戰(zhàn)斗更老辣，能在烏蘇里呆上八年的老兵，又哪會是個普通的駕駛員呢。

    “你要想聽，那我就給你講講吧…”老唐在山林路上，駕駛著笨重的軍卡繞過坑坑坎坎，講起了阿白即將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