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平聽到這話苦笑了一下，趙修則是頭都不敢抬了，老爺子見趙齊進(jìn)來有些驚訝，緩和了表情道，“怎么趕回來了？”

    趙齊松了松領(lǐng)子，他從機(jī)場一路奔波回來，剛喝下一口茶，鐵打的人也難免疲憊，只是他習(xí)慣了疲憊，面色不改地站起身，走到趙二面前，抬手啪就是一巴掌。

    趙二沒躲，看著趙齊，微微垂下眼睛。

    “這么和長輩說話，你的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趙二流暢地接過話，“對不起?！?/br>
    趙齊嘆了口氣，看向老爺子，“老爺子，您也別和他計較了，您確實(shí)不太了解一些情況?！?/br>
    老爺子看著趙齊，神情嚴(yán)肅，“你這話說的什么意思？”

    “這小子看著有些紈绔，但也就是貪玩罷了，何況咱們這個階級的，玩玩又怎么了呢？您還真以為他就為了個戲子不婚不娶了？”趙齊說著，朝趙修露出了一個優(yōu)雅而輕蔑的笑，“這位先生，您說他是您的兒子，可是這么多年了，誰知道他帶著什么心思呢？咱們這種人家，有時候也不光是血脈連接吧?！?/br>
    趙老爺子皺著眉頭，“我還沒那么糊涂，可是我孫子還小，接回家里來養(yǎng)不會出問題的?！?/br>
    趙齊點(diǎn)點(diǎn)頭，“可您卻不敢給我養(yǎng)，為什么呢？因?yàn)槲矣袏檴櫍也粫盐业乃薪o一個別人的孩子，老二就不一樣了，他沒有結(jié)婚，沒有孩子，您今天把話放出來，他以后就再也不會結(jié)婚生子了，那這個孩子就成了他以后唯一的依托了，而您走了以后，呵，您別生氣，誰都有百歲的一天?！?/br>
    趙二擰著眉想制止趙齊，趙齊卻毫不在意地繼續(xù)開口，“您走了，這個孩子還是會孝敬您的兒子的，畢竟那是他親生父親，而老二呢，也不會對這個孩子不好，我們這樣的人家，權(quán)啊利啊，誰都不敢孤立無援，不是嗎？”

    趙齊的話音落下，在場的都深色莫測起來，爭名奪利，積威累勢，他們誰不是被困在這個兇險的圈子里呢？趙二低下頭，看著老爺子板起的臉。

    那是他們都慣有的表情，沒有情緒、沒有態(tài)度的一張面具。

    趙齊走到趙修面前，從頭到腳地打量他，直把人盯到汗流浹背，才悠悠地開口。

    “你想來趙家，做我大哥？”

    趙修趕忙連連搖頭，“不……不是……是我爸……”

    “趙齊！”老爺子開口怒斥。

    趙二冷著臉，“老爺子，鬧到這兒也夠難堪了，散了吧?！?/br>
    趙老爺子嘆了口氣，似乎很是疲憊，“我的孩子們，都長大了，不聽話了。”

    趙老爺子這話說的很重，底下坐著的一屋子和趙家沾親帶故的晚輩都忙站了起來。趙二的堂姐葉夫人因?yàn)槭勤w老爺子的親生女兒，又嫁得頗好，也有著不可動搖的地位，此刻只有她敢走上前去勸一勸：“爸，您別這么說，咱們是晚輩，卻也不是不記得小時候的事兒。趙家遭過難，有過難處，不是您一力支撐，哪兒有咱們今天的好日子呢？”

    說罷，她又握住趙二的手：“你也是，怎么能這么跟爸說話呢？打小就調(diào)皮，也就是家里沒個管著你的，還不早點(diǎn)兒收收心。”

    趙二心底知道堂姐這是在給自己臺階，卻怎么也別著一股勁兒。他本該笑著順著把話說下去——多少年和各色人打交道，他早被磨出一副圓滑的骨頭，如今卻硬挺著脊梁，并不接這天然的臺階，反而從葉夫人那保養(yǎng)細(xì)膩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他忽然想到了辰宇，一個頗為瘋狂的念頭在他腦中涌現(xiàn)：如果我一無所有，我可以去愛他嗎？趙二立刻否定了自己。

    他已經(jīng)老了，他被金錢和權(quán)力淹沒，從哪里能拼湊出一個渺小卻真誠的自我去和一個又純又倔的少年談愛？

    “趙治！”趙齊低聲打斷了他的走神，瞪了他一眼。

    他是沒得選的。

    “老爺子，您別氣，是我說錯話了，我最近也是太累了，剛下飛機(jī)就趕過來……何況，”趙二眼眶泛著紅，一番話說得真誠動人，“您知道，我對大哥的尊敬和思念，有時候甚至超過了我的父親。大哥他是我見過的真正的男人，那會兒我和我哥還小，大哥從部隊回來，穿一身軍裝，我和哥多羨慕呀。您也知道，我第一次開槍都是大哥教的，您……您心里有了新的兒子，可是，我心里想的全是，大哥的名字，大哥的樣子……”

    趙齊和葉夫人都靠了過來輕聲安慰著，趙老爺子也因這話幾乎要滴下淚來，趙修站在一邊，那深情厚誼是他們一家人的，唯獨(dú)他被尷尬裹挾。趙二得空瞥了趙修一眼，目光里是滿滿的不屑和恨意。

    他當(dāng)然不會希望真正的趙修還活著，不然幾十年后各自長大，趙家恐怕絕無他和趙齊插手的位置。但他又有一絲惋惜，這個頂著趙修的名字的人，他哪里配？

    “都這個點(diǎn)了，”趙平看完一整出大戲，端著他教授的儒雅的姿態(tài)走過來，“老爺子，您年紀(jì)也大了，得注意保養(yǎng)，還有幾個孩子在呢，都不抗餓，不如您看，先吃飯吧？”

    趙老爺子沉思了一下，說也好。趙二順勢看了看表：“老爺子，真是匆忙，我還有個會必須得去，不能陪您吃飯了?！?/br>
    “你不能走?！崩蠣斪颖居鹕恚牭节w二的話后，穩(wěn)穩(wěn)地坐定了。剛緩和的氣氛立刻又緊張起來。

    “說好的事兒，就是為了這個會我急著趕回來的?！壁w二理了理衣領(lǐng)，神色淡淡的。

    “那好，不多留你，我把事兒說完?！?/br>
    “多大的事兒，能比家里人吃頓飯重要？”趙齊呵斥道，“推了，先踏踏實(shí)實(shí)陪老爺子吃頓飯，有什么事兒吃完了再去弄。”

    趙二和趙齊對視著，兩人都目光堅定，過了兩秒，趙二舉手投降，“行，天大地大，老爺子最大，我推了，咱們先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