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著粗獷凌亂的黑色長發(fā)，穿著白襯衫紅馬甲的青年男子睜開眼，面露茫然地看著身邊衣冠楚楚，面色蒼白的男人。

    “你最好在天黑前找點吃的！”穿著晨禮服，梳著油頭的紳士這么說著。

    ？老…老麥？？

    夢到自己跑到饑荒里了？

    車九企圖爬起來摸摸眼前這個baba個不停的麥斯威爾?？墒菦]等她抬起上半身，麥斯威爾就消失了，同時眼前的世界發(fā)生了變化，視野左邊出現(xiàn)了熟悉的工具欄，下方出現(xiàn)了背包欄，右上角出現(xiàn)了一個鐘表，指針指向白天，表盤中間有一行字——「第1天」，鐘表下方是人物三圍——飽值，血值，san值。右下角有個地圖圖示，手指在空中虛點，地圖展開，只有她站著的位置顯示出了幾棵樹的圖案，其余的就是一片漆黑，等著她去探索。完全就是饑荒游戲界面的模樣。

    這夢做的…過于刺激了。

    車九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開始觀察自己身處的環(huán)境——大山里，有看不出種類的樹和花草，仿佛并不屬于饑荒中的任何一種地形。

    腳邊散落著幾塊石頭，車九彎腰撿起一塊。小石子穩(wěn)穩(wěn)地躺在手心里，車九傻傻地盯著看了一會兒，然后嘗試著在心里想著「收入背包」，石頭消失了，空蕩蕩的背包欄里多了個石頭圖案。車九將視線往石頭圖案上停了一會，圖案上出現(xiàn)「石頭」二字，再一想「取出」，石頭又出現(xiàn)在手上。

    這夢境就賊他媽智能。

    ……

    胡清河站在城墻上，看著一些災(zāi)民得不到進(jìn)城的機會，牽著妻兒往下一個城鎮(zhèn)走去，心里沉甸甸的。萬山縣也不過是一個小縣城，前幾日最早到城下的幾批難民他全數(shù)納進(jìn)了城，再往后的就無力接濟了。有些難民再走不了了，用木頭枯草搭起了棚子，棚子的一面挨著城墻腳，就能省下一面墻的材料，這么一棚挨著一棚，愣是讓他們建成了一片破破爛爛的小街坊。有縣里的人架著驢車停在棚屋前，和棚屋的男女主人你來我往幾句，再從簡陋的屋里扯出一兩個臟兮兮的小孩來，左右看看，滿意了，就將一袋糧食交到棚屋主人手里，將小孩領(lǐng)上驢車。偶爾會遇上不舍的母親出來攔著孩子，也被人扯開了。

    剛上任不過一年有余的胡縣令移開了眼，下了城墻，下一波難民很快會來，現(xiàn)在只希望朝廷的救濟糧草能快點到。

    ……

    車九在山上拔草摘花過得很快樂，樹枝比電腦游戲里的更難拔一些，但也讓她收集到了不少。日頭有些曬，車九打開工具欄，用四根樹枝、三棵草再加六份花瓣做了一柄漂亮的小花傘。糙漢子舉著娘兮兮的小花傘一點心理壓力也沒有，快樂得像個將入土的孩子。

    「夢里的小花傘比游戲里的還好看?！?/br>
    「可惜沒有撿到燧石?！?/br>
    燧石是制作工具的重要原料，沒有燧石就不能砍樹、采礦、制作長矛了。

    不過這無傷大雅，車九看看自己背包里充足的草和樹枝，準(zhǔn)備開始探地圖?，F(xiàn)在的任務(wù)是——食物，尋找豬人村莊，海象巢，還有建家地址。

    車九興致勃勃地開啟探圖大業(yè)，卻在剛跑出不足百米時聽到人聲。

    「我玩的居然是聯(lián)機版？！」

    這種做夢的興奮在看到人群時戛然而止。和她除了發(fā)型以外一身整潔相比，眼前的這幕才是真饑荒。

    被一路上的山匪嚇破了膽的難民驚恐地看著從樹林里走出來的男人，那件紅馬甲和那柄花里胡哨的傘在一群灰撲撲的人和綠油油的樹林中顯眼得像個太陽。

    是…外邦人嗎？人們看著男人逐漸顯露出來的深邃五官，往后退了兩步。

    「有什么和我以為的不一樣」

    “啊我……不是壞人?！避嚲弄q豫了一會，邊說著，邊將小花傘藏在背后，收進(jìn)了背包。

    前面的人停在這看著車九，后面的人就被堵著走不了了。從人群的夾縫中間能看到后面的人在探頭探腦。

    “怎么不走了？”

    “前面有人……”

    “是山匪嗎？”

    “……好像不是……喂！前面的在干什么呢！”

    “……”

    車九看著眼前一雙雙警惕的，泛著幽光的眼睛，一時有些無措。

    「如果是夢的話，現(xiàn)在的我未免過于清醒了。」

    “發(fā)生什么事了?！?/br>
    從人群中走出一個眼看五十余歲的男人。

    車九將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發(fā)現(xiàn)男人頭頂上出現(xiàn)了幾個字:「查看　族長　」

    咦？

    在心里想了句“是”，原以為會有什么信息卡出現(xiàn)，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不受控制的張嘴:“不知道他要將族人帶去哪？”

    就……很饑荒。

    男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我們要去萬山縣，聽說那里的縣令是個好官，希望他能收留我們休養(yǎng)生息，至少也能給我們口飯吃，好堅持到下一座城。你呢？”

    “啊……我……我叫威爾遜?！?/br>
    “你到哪里去?！?/br>
    “我不知道，我沒有目的地。本來是想……”車九閉了嘴。

    “沒有目的地？因為你家人都不在了嗎？”族長一路上看到很多這樣的人，全家都死在了路上，于是自己也不知道要不要繼續(xù)走下去了。

    “不是，我本來就沒有親人…”車九原來是想著找到豬人村后在那附近建家的，現(xiàn)在看來似乎情況不太對，“你們要去下一個縣，我能和你們一起走嗎？”

    “可以?！?/br>
    這群人幾乎帶上了能帶走的全部家當(dāng)，行進(jìn)速度極慢。此地離萬山縣不遠(yuǎn)，他們卻仍需在野外過夜一晚。

    右上角的時針走到了傍晚，這隊人開始停下整頓，有人升起了火準(zhǔn)備煮點米湯，也有人走進(jìn)了旁邊的樹林看看有沒有野菜。車九跟著這群人進(jìn)了樹林。

    雖然饑荒玩得熟練，但車九到底是個沒有任何野外生活經(jīng)驗的人，野草和野菜在她眼里沒有任何區(qū)別。

    「如果能找到蘿卜和漿果就好了。」這是饑荒中最容易找到的新人食物。

    威爾遜有150點飽食度，一天下來飽食度大約降了75點，現(xiàn)在還感覺不到餓，但找不到食物的話到第二天就會因為飽食度清零而開始掉血。

    車九對著各種奇形怪狀的草用了一下新發(fā)現(xiàn)的查看功能——

    “它長得真奇怪?！笨粗筒幌衲艹缘臉幼印?/br>
    “野豬的最愛?！币柏i能吃想必我也能。

    “看著它我就餓了?！迸逗穑?/br>
    “真是個藝術(shù)品?！眅mm…

    “這是漿果?！编牛?！

    “這是一塊非常尖的石頭。”……

    咦？這不就是燧石嗎？

    車九撿到了幾塊燧石，在工具欄搓了把斧頭，砍了幾棵樹。

    在時針指到「夜晚」以前，她回到了扎營點。

    她有預(yù)感，雖然這是一個看起來非常真實的世界，但站在黑暗里也一定會被查理摸死。

    找了個沒人看見的角落，在工具欄用三棵草加兩個木頭合成了營火，將摘回來的每份草都分成了兩半，一半生吃，一半烤熟。真實世界的植物比電腦游戲里的復(fù)雜得多，車九只能緊盯著右上角的三個狀態(tài)條一點一點試錯——

    紅色的草，生吃長5點飽腹，降20理智，烤熟了長10點飽腹，加1點血。

    紫色的草，生吃反降10點飽腹，降30點血，烤熟了長20理智，加10點血，降5點飽腹。

    ……

    幾棵草加加減減的，最后居然把三個狀態(tài)條都加滿了。

    ……真神奇。

    “叔叔?！彪x得近的帳篷里鉆出來一個小男孩，不到十歲的模樣，又臟又瘦，手里的破舊瓷碗裝了點米湯，“我們家多煮了一點稀飯，娘親讓我給你送來?！?/br>
    「在這種自顧不暇的時候居然還這么發(fā)散愛心嗎？」車九心里驚訝，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來，“我已經(jīng)吃飽了，剛剛在樹林里摘了些野菜用火烤了吃?！?/br>
    “那……這粥……”小孩舔了舔唇。

    “你吃吧。晚上你肯定還沒有吃飽對吧？”

    “不行……”小孩有些低落和糾結(jié)，“沒有吃的了，要省著……”

    可以想象到為了擠這么一碗沒有幾粒米的湯水出來給他這個陌生人，這家人經(jīng)過了怎樣的心理斗爭。說不定是想著等明天到了縣城就有糧食補給了，才咬牙分給他的。

    “那稀飯就給我吃吧，你過來坐一會，等我吃完了再把碗拿回去?！?/br>
    “嗯……”

    小孩坐到他身邊，烤著火。

    車九一邊喝著水一樣的稀粥，一邊和他搭話:“我摘了一些野菜，但是認(rèn)不清他們都是什么，擔(dān)心吃到有毒的了，你能幫我認(rèn)認(rèn)嗎？”

    “好……”

    天色漸漸暗下去，吃過東西的人們也都準(zhǔn)備睡了。

    車九將碗傾斜，讓碗底的幾粒米滑到碗口，舉到小孩嘴邊。

    小孩看了她幾眼，才猶豫地將米銜到嘴里。

    車九將碗交給他，手伸進(jìn)口袋掏了掏，實則是從背包欄拿了幾棵加飽食多又沒有副作用的草給小孩，“這個是你剛剛說的豬尾菜，扇子草和洞洞果，還有連你都不認(rèn)識，但是我吃了覺得沒毒的草。帶回去給你爹娘吧，就說是我的回禮?！?/br>
    ……

    第二天隊伍出發(fā)時小孩的父母來向她道謝，因為要節(jié)省力氣趕路，幾人沒有多聊。事實上這一路走來大多時候人們是沉默的，帶著一點麻木和疲憊。疲憊的人群步履維艱地走著，終于在下一個夜晚到來前抵達(dá)了萬山縣。

    萬山縣城門禁閉，留著山羊胡子的瘦小男人站在城門上，對著下面或哭或鬧或爭執(zhí)不下的難民聲嘶力竭地大吼:“安靜！安靜?。?！都聽我說！?。?！縣城容不下這么多人啦?。?！現(xiàn)在?。∮辛饽芨苫畹娜丝梢詢?yōu)先進(jìn)城?。?！每個有資格進(jìn)城的人最多可以帶四個親人一起進(jìn)去！??！最后所有進(jìn)城的人不能超過三百個！??！其余的人！?。】梢栽诔情T外面休息一個晚上?。?！會有人到門口來施粥?。?！等明天天亮，就必須離開?。。∵@里真的容不下啦！到下一個縣城去吧?。。。?！”

    車九和所有人一起仰著頭聽他說話，同時也注意到了山羊胡子身后不遠(yuǎn)處，有個文質(zhì)彬彬的年輕男人，正看著城下延綿不絕的難民面露愁容，頭上有一行字:「查看　胡清河　」

    車九安耐不住好奇地選了「是」。

    然后嘴巴再次不受控制——

    “我可以為他增添藝術(shù)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