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紙人在努力哄主人開心。

    每次回去尋瀾臨，它都會(huì)帶點(diǎn)小東西回去。

    在河床里摸圓潤的鵝卵石，到山林里挖一株無名清幽的蘭花，去花田里捕一只漂亮的蝴蝶……蝴蝶是個(gè)悲劇。瀾臨剛把小紙人接進(jìn)去，還不等仔細(xì)瞧瞧這只蝶尾幽藍(lán)的大蝴蝶，在一旁蹲著的漆黑兇獸甩著粗尾巴一個(gè)猛撲，亮著尖甲的大爪子一揮，啪嘰。

    血rou模糊，鱗粉飛揚(yáng)，場面非常殘忍。

    兇獸當(dāng)時(shí)著耷拉飛機(jī)耳，解釋說不怪他，要怪就怪被他吞下去的那只黑貓，這是本能，他被貓影響了。

    瀾臨只能搖頭嘆息。

    小紙人卻氣壞了，大兇獸就是大兇獸，壞，壞得很！

    小紙人一次又一次地，堅(jiān)持不懈地帶回小禮物送給瀾臨。從春末到深秋，時(shí)間無聲流逝。

    ……

    劍劍，兔子！

    小紙人坐在樹枝上，用小短手指了指灌木叢，扭頭看身旁的承影小尾巴：帶回，給主……人。

    銀藍(lán)色的小光球明明暗暗，晃到枝干另一邊，興致缺缺。

    哼，那你，原地等，我。

    小紙人輕飄飄落至地面，無聲地靠近躲在草叢下的野兔。

    灰藍(lán)夾雜星點(diǎn)暗黃色的小兔子完全沒有意識(shí)到危險(xiǎn)來臨，撅著毛屁股翹著小尾巴，認(rèn)認(rèn)真真用毛絨絨的前爪由下往上搓洗臉頰。

    小紙人看準(zhǔn)時(shí)機(jī)，撲上去騎在野兔脖子上，揪住一只長耳朵。

    野兔一驚，后腿發(fā)力一蹬，蹭地一下竄進(jìn)灌木叢下的兔子洞。

    小紙人趴在它背上，啊～啊啊～啊～

    頭暈！

    所謂狡兔三窟，野兔受了驚嚇，在洞xue里亂竄，怎么也擺脫不了貼在背上的奇怪玩意。

    小紙人揪著它的耳朵，被晃得頭昏眼花，兇它：再……再亂跑，我就，動(dòng)粗，了，啊啊啊～

    沙沙——

    野兔從另一個(gè)洞口探出腦袋，強(qiáng)健的后腿一蹦，正欲逃竄。

    一道銀光閃過，錚！砰！

    承影剎那間掠出，無形的劍身深深插進(jìn)泥土，立于野兔跟前，尖銳劍氣龜裂大地，塵土飛揚(yáng)。

    野兔兩腿一踹，眼睛一翻，休克倒地。

    兔子被嚇暈了，小紙人也被從天而降的承影唬了一跳，心有余悸，雖是看不見，還是虛虛摸了摸劍刃，抱怨：劍劍，你太危險(xiǎn)……萬一，劈裂我，了！啊～～～不小心觸到鋒刃，險(xiǎn)些被割下小短手。

    劍身震了震，彈開亂摸的小紙人，承影幻為虛無的光球小尾巴，懶洋洋地落在小紙人頭頂。

    一手揪野兔，一頭頂承影，小紙人吃力地在空中飄。

    這兔子……可真肥呀。

    劍劍啊～小紙人感受著承影周身散發(fā)的充沛靈力，非常羨慕：再多曬曬，太陽，月亮，劍劍是不是……就能，修成人形，啦？

    承影小尾巴一閃一閃，光芒中有那么一絲絲傲然。

    小紙人嘆息：哎，不像我……劍劍，劍劍！化成人形，你會(huì)不……會(huì)，只有腦，腦袋？因?yàn)?，你的身體，看，看不見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平時(shí)結(jié)結(jié)巴巴的小紙人，笑起來倒是流暢得不行。

    承影：……

    根本不想理這張傻紙。

    ……

    主人！

    小紙人把兔子丟進(jìn)瀾臨懷里，跳到他肩頭，貼著瀾臨的側(cè)頸撒嬌地蹭啊蹭。

    瀾臨捧著四腳朝天的兔子，哭笑不得。

    主人，喜歡嗎？

    瀾臨：“……嗯?！?/br>
    行淵陰陽怪氣：“呵。”

    小紙人跟他對著干，也昂著腦袋陰陽怪氣：哼！

    瀾臨選擇低頭看兔子，蒼白冰涼的手指拂過兔耳朵兔尾巴，觸感蓬蓬絨絨，輕聲道：“好軟?！?/br>
    野兔忽地蹬了蹬腿，從休克中茫然轉(zhuǎn)醒……

    映入眼簾的是瀾臨清逸柔和的容顏，有點(diǎn)怕，但能克服，抖抖長耳朵繼續(xù)觀察周遭，倏然瞥見兇神惡煞渾身戾氣臉色陰沉的行淵……嚇！

    這個(gè)完全克服不了，好恐怖！

    兔子生性膽小，遇上行淵本能感到恐懼，兔腿一抽，再次昏迷。

    瀾臨抱著這只慘兮兮的野兔嘆氣，戀戀不舍地?fù)崦浘d綿的兔毛……看來是留不得了。

    主人不收，不能強(qiáng)留。

    小紙人哼哼唧唧纏了瀾臨好久，撒夠了嬌，才不情不愿地帶著野兔離開了。

    “一只臭兔子，至于這般舍不得？”行淵臭著臉，見瀾臨一直呆呆站在洞口遙望，不滿道，“有那么好摸？”

    瀾臨緩緩眨一下眼睛，回頭看他，“行淵，你吃醋?！?/br>
    “放屁！”

    彎著眼睛笑，既然行淵不吃醋，小上仙便選擇誠實(shí)地告訴他感受，“很好摸，軟綿綿的，你的毛毛和兔子的比起來，硬了些?！?/br>
    行淵磨牙，從今天開始，到往后七日內(nèi)，瀾臨不要妄想能再擼大貓了！

    ……

    入了深秋的重荒山仍舊樹木長青，但還是失了些夏日烈陽下的蓬勃生機(jī)，透著一股蕭瑟?jiǎng)C然的沉重感。

    秋風(fēng)卷起瀾臨的衣擺，清瘦的身軀站得挺拔堅(jiān)毅，在身后望著他的行淵卻擔(dān)心下一秒，他的小上仙就會(huì)被風(fēng)刮倒。

    瀾臨越來越瘦了，瘦到摟著他時(shí)，掌心能感受到根根肋骨。

    “風(fēng)大，過來?！毙袦Y拽住瀾臨，一把將他拖進(jìn)懷里。

    瀾臨窩在他懷里，“以前不太喜歡秋天的重荒，最近這段時(shí)間不知怎的，覺得秋日里的重荒也很美。”害怕以后看不見了，總想稱現(xiàn)在多看幾眼，以前覺得煩悶厚重的景色，現(xiàn)在竟也透出別樣美感。

    行淵抱著瀾臨輕晃，“最喜歡什么時(shí)候的重荒？”

    低頭認(rèn)真思索片刻，“夏天吧，郁郁蔥蔥，蟲鳴鳥叫，山林清涼?！迸ゎ^望向行淵，“你呢？”

    “春天。”

    “為何？”

    “因?yàn)樵谶@個(gè)萬物發(fā)情的季節(jié)，我們家小上仙撞進(jìn)了我眼皮底下?！?/br>
    瀾臨：“……”

    “然后我們干柴烈火，水rujiao融。”

    “嗯?！睘懪R點(diǎn)頭，“很痛，你還踩碎了我的腳踝?！?/br>
    行淵：“……”心虛地把臉埋進(jìn)小上仙頸窩里，“是我不好，別氣?！?/br>
    “我沒生氣?！睘懪R側(cè)過腦袋，抵著行淵的，“本就是我不自量力?！?/br>
    “我們還是繼續(xù)聊重荒的景色吧。”行淵聲音悶悶的。

    “好啊?！睘懪R笑，“馬上就冬天了，重荒山里下起大雪的時(shí)候，群山綿延銀裝素裹，積雪最厚能沒過膝蓋，躺下去軟綿綿的?！睘懪R目光遠(yuǎn)了遠(yuǎn)，像是陷入了回憶，輕輕道，“以前，師傅總是在大雪飄揚(yáng)的深冬立在重荒之巔俯瞰群山，肩頭積上一層厚厚的雪，那時(shí)跟在他身邊，我覺得重荒是世間最美的地方?！眹@氣，“后來師傅離開了，獨(dú)留我一人守著重荒，時(shí)間久了，曾經(jīng)的美不勝收變成枯燥乏味?！?/br>
    “瀾臨……”

    “行淵，你是除了師傅之外，對我最好的人了?！睘懪R有點(diǎn)臉紅，但還是忍不住對他表達(dá)心意，“你讓我眼中的重荒重新變得美好?！?/br>
    小上仙在別別扭扭地暗示情意，某兇獸的腦子卻抽抽地拐到奇怪的地方，涼颼颼道，“在你心里，我比不過一個(gè)糟老頭子？”

    瀾臨：“……”

    行淵自然是沒見過瀾臨的師傅，卻感受到他過的力量，在小上仙上任看守重荒前，源源不斷注入封印的霸道強(qiáng)悍的仙力，估計(jì)就是他口中的好師傅的力量，“若當(dāng)真對你那么好，怎的也不見他回來救救你這陷于危難的落魄徒弟？”

    瀾臨垂眸：“他不在了。”

    行淵：“……”

    瀾臨又道，“我的師傅不是糟老頭子?！?/br>
    行淵哼了一聲，煩悶地收緊雙臂，把人狠狠揉進(jìn)懷里。

    兩人心照不宣地陷入沉默，避開了彼此諱莫如深的陰霾。

    行淵再怎么強(qiáng)大，終究也是被困在重荒山里不見天日，生殺予奪他可以，奇門陣法卻是一竅不通。當(dāng)初伏羲用同樣的陣法短暫地困過住他，后來大抵是發(fā)現(xiàn)這困陣過于詭譎怪誕，才聯(lián)手女媧一起將他轉(zhuǎn)移封印在重荒。

    上古之神法力深不可測，伏羲能獨(dú)善其身鎮(zhèn)住邪陣不受其反噬，可瀾臨做不到。

    行淵之前不信邪，眼睜睜看著瀾臨日漸衰弱，窮途末路之際想強(qiáng)行破壞陣法，一掌擊向結(jié)界，轟鳴炸起，身后的小上仙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嚇得行淵心跳驟停。

    那次之后，行淵再不敢輕舉妄動(dòng)，守著昏迷不醒的瀾臨，追悔莫及。

    ……

    “小上仙?！?/br>
    “嗯？”

    行淵橫抱起瀾臨，把他扔到床上，俯身虛虛壓住他，“閉上眼睛?！?/br>
    瀾臨有點(diǎn)害羞，但還是配合地閉眼。額頭落下一個(gè)輕柔的吻，本以為行淵要脫掉他的衣服，結(jié)果忽然間身上一輕，不待瀾臨疑惑，腹部落下一個(gè)重物，小上仙沒忍住，驚呼一聲，“啊！”

    睜開了眼睛。

    隨即呆住。

    一只體型碩大通體漆黑的大……兔子？正蹲在他的肚子上，猩紅的眼珠子幽幽盯著自己。

    紅紅的眼睛，長長的耳朵，短短圓圓的小尾巴，應(yīng)該是兔子沒錯(cuò)。但是這蓬亂得仿若被雷劈過的絨毛，這過分尖銳的大門牙，還有這張兇巴巴的兔子臉……怎么看，都，有點(diǎn)駭人。

    “行淵？”

    大黑兔子煩躁地用前腿蹬了蹬瀾臨，搞快點(diǎn)，要摸趕緊摸，過期不候！

    瀾臨駭然歸駭然，手還是難以抗拒地伸向了看著就很軟綿綿的蓬松絨毛，啊，丑是丑了點(diǎn)，但是好好摸。

    長長的耳朵顫了顫，昂起下巴，胸脯上的毛毛更軟，抓緊時(shí)間，摸！

    “行淵……”瀾臨指尖拂過立起的兔耳朵，“那你，能變成蝴蝶嗎？”小上仙還惦記著那支被拍扁的可憐蝴蝶。

    大黑兔子瞇著紅眼珠子，陷入沉默。

    久久，涼颼颼道，“那玩意，看著不好吃?！?/br>
    言下之意，不行。

    “哦。”語氣有一絲絲失望，“那小狗？”

    “莫要得寸進(jìn)尺?！?/br>
    瀾臨適可而止，乖乖住嘴，認(rèn)真搓揉大黑兔子，小聲說，“喜歡?！?/br>
    行淵冷哼，“喜歡兔子？”

    耳尖一紅，“喜歡你。”

    兔耳朵一抖，晃著短短的小圓尾，下巴昂得更高，摸，給你摸。

    瀾臨彎起眼睛，又說了一次，“行淵，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