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脫
引路的宮女提著八角宮燈,燭光暈得朦朦朧朧,灑在青石地上,程錦之盯著那一盞燈看得出神,直到淑妃出聲他才回過神。 “前頭就到了?!笔珏f。 程錦之有些怯,這是他頭一次回來這么多晚。 寧心殿里燈火通明,好在謝子欽還未歸,他便讓良胥去準(zhǔn)備沐浴的水,隨后自己也出了寧心殿去沐浴,他必須要趕緊洗干凈身上和體內(nèi)那些痕跡,讓自己來來往往干凈些。 沒有讓人伺候,程錦之自己沐浴之后再回寢殿去,良胥跟在他身邊說皇上回來了。 面上沒什么表現(xiàn),但是程錦之的心跳卻快了些,讓良胥離開,他自己走到了寧心殿門外。 “小錦之……” 尚在門外,程錦之便聽到了里面?zhèn)鱽碇x子欽的聲音,帶著醉意和脈脈柔情,無端地讓他想要退卻。 越是在意深重,越是辜負(fù),越是不得好死。 虛掩著的殿門被從外面推開,煌煌燭火下名堂殿宇像是天宮,熟悉的華麗,熟悉的冷,熟悉的人熟悉的喘息。 謝子欽背對著程錦之,看不到愣在外頭的人。 被謝子欽抱在懷里的人是淑妃——她竟然還沒走。 淑妃看到了門外的程錦之,輕輕對他無聲地?fù)u了搖頭,擺手示意他離開,接著就被抱入了內(nèi)間,消失在了珠簾錦屏之后。 雖然沒有進(jìn)去,但是程錦之卻聞到馥郁的香味,今晚的香料不一樣,他想,寧心殿不會點(diǎn)這種他只在廣宜宮寢殿聞到過的香。 在外面站了一會,直到聽到里面?zhèn)鱽淼哪切┳屓藴喩聿蛔栽诘穆曇?,他才落荒而逃?/br> 雖然不在寧心殿,但是這一夜程錦之也睡得并不安穩(wěn),恍惚到天色微明便起身,竟不知不覺就此到了寧心殿外。 守在外頭的人是張延,程錦之遠(yuǎn)遠(yuǎn)見了他就想避,但是卻被他瞧見了,便不能裝作沒看見,只能踟躕著過去。 正猶豫如何開口說些什么,張延卻已經(jīng)先一步替他說了:“小公子可是來見皇上?不必在外頭候著,進(jìn)去吧,皇上還未醒?!?/br> 進(jìn)去?程錦之愣了一愣,他沒想過進(jìn)去,他只是想來看看淑妃而已,昨夜是淑妃在里頭,這個時候他怎么好進(jìn)去。 “淑妃娘娘她……” 話雖未完,但張延卻像是懂了他的意思:“后妃不得留宿寧心殿,昨夜淑妃娘娘就已經(jīng)回了廣宜宮。” 這個規(guī)矩程錦之確實(shí)不知,他還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又猶豫了一會才鼓起勇氣進(jìn)去。 殿內(nèi)濃香未散,他去推了窗再到內(nèi)間,床榻上的謝子欽正好睜開眼,看到了幾步外的程錦之。 “過來?!?/br> 低沉的聲音帶著慵懶的沙啞,程錦之過去坐在床榻邊,謝子欽明黃色寢衣松散,長發(fā)未束,半睜著眼顯得有些不羈風(fēng)流,程錦之不敢看他,側(cè)身坐著,規(guī)規(guī)矩矩地把雙手放在膝頭。 拉過程錦之的手握住,謝子欽將頭枕在他的腿上,抬眼仰視他,長發(fā)垂落幾縷,許久之后才抓著程錦之的手放到自己側(cè)臉上,不許他逃似的按住。 手指微微發(fā)僵,程錦之看到謝子欽密密眼睫下的陰影,囁嚅著開口:“昨夜……” 不等他說完,謝子欽忽然勾住他脖子,手掌扣著他的后頸往下壓,讓兩人就這樣接了一個長長的吻。 雖然這不是頭一次,更過分的事也早就做了無數(shù)次,但是程錦之還是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唇齒相依間,謝子欽慢慢撐起上半身,卻依舊攬著程錦之脖頸,最后直起身坐好,讓兩人前額相抵,呼吸交纏。 吻罷,程錦之的呼吸還未平穩(wěn)下來,又被謝子欽壓著躺下,攬著腰身一滾,程錦之便到了床榻里頭。 解了他的衣帶,里面是雪白干凈的內(nèi)衫,生怕謝子欽再繼續(xù)下去,昨日那些痕跡,一夜卻并未消退,若是被發(fā)現(xiàn)…… 他不敢想下去,好在謝子欽也并沒有繼續(xù),只是抬起他的下巴,認(rèn)真端詳片刻:“沒有朕在身邊,小錦之便不好好休息,臉色都白了?!?/br> “睡吧?!彼麉s自己起身,站在床頭看著他,“朕先去沐浴,待會便回來陪小錦之。” 不知道自己臉色到底如何,但是到了這張熟悉的床上,他沒等謝子欽回來便睡了過去。 淑妃的事讓程錦之心中耿耿,自責(zé)和愧疚讓他近日無顏去廣宜宮,他認(rèn)為若淑妃是周子佩的人,那么便和尋常后妃是不同的,至少在對謝子欽的態(tài)度這一點(diǎn)上應(yīng)該很不同,那她就不該受那些。 在寧心殿待了幾日,最終還是淑妃讓人過來請他,程錦之不好拒絕,這才過去的。 “其實(shí)小公子不必難受自愧的。”淑妃自然是玲瓏心思,程錦之閃躲的眼神她看得出,“身為后妃,這些都是自然,況且……這本就是我的職責(zé)?!?/br> 最后那一句,程錦之莫名聽出了什么,她不是在說身為妃嬪的職責(zé),而是在指,她作為周子佩的人,該做的事情。 或許,那是周子佩的意思,不管目的如何,不管事態(tài)如何,都是必然,那夜不過是順?biāo)浦邸?/br> 直到兩月之后,程錦之確定了自己這個猜想。 淑妃有孕了。 就是這么巧,或許該說她運(yùn)氣是真的很好。 “長懿知道嗎?”這是程錦之第一個想到的問題。 “等穩(wěn)定了,我自會找時間告知皇上的。”她其實(shí)也拿不準(zhǔn)皇上那邊的意思,說是“等穩(wěn)定”,其實(shí)是她自己心中也沒有底,想要多等些時間,總覺得時間越長更有保障。 程錦之不知道該說什么,“恭喜”二字在唇間輾轉(zhuǎn),卻又覺得不合時宜,到底沒有說出口。 他去廣宜宮的寢殿見了周子佩,一見到他,嗅到那熟悉的香味,那些紛紛擾擾亂七八糟他便都忘了。 這邊兩人難舍難分地纏綿著,承明宮卻一片死寂的沉抑,謝子欽看著手中的東西,面色鐵青甚至顯得有些陰沉,他問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人:“這個是在偏殿找到的?” “是?!毙√O(jiān)知道謝子欽如何在乎小貴人,于是昨日在無意間發(fā)現(xiàn)小貴人偷偷一人到偏殿之后便一直留意著那邊,沒想到今日進(jìn)去打掃收拾的時候,竟然在偏殿里找出一件肚兜。 藕粉色的,繡著精致的花樣,被謝子欽攥在手心,恨不得絞爛一樣。 小太監(jiān)噤若寒蟬,篩糠似的發(fā)抖。 “人呢?”謝子欽的聲音又響起,似乎平靜了些,但誰也不知道表面的風(fēng)平浪靜下是如何的洶涌怒意。 這話是問的張延,他如實(shí)答:“在廣宜宮。” “廣宜宮?!奔?xì)細(xì)輾轉(zhuǎn)這三個字,每一字都淬了微妙的寒意,謝子欽冷笑一聲,“朕竟沒想到,會有人在這皇宮里,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拐走……淑妃真是好心思,倒是朕看走了眼?!?/br> “那是否要奴才現(xiàn)在去把小公子請回來?”張延微猶豫著說,畢竟這事說來荒唐,就沖皇上對小公子的寵愛,必然不能就此揭過,但也不能按照宮規(guī)來辦。 “等他自己回來?!笨粗种械臇|西,謝子欽眼神又深冷了幾分,“這件事,不許透露半個字出去?!?/br> 今日程錦之一回寧心殿,謝子欽便等在里面:“在廣宜宮玩得可開心?” 雖然不善察言觀色,但是他總覺得謝子欽看自己的眼神與之前略有些不同,總覺得他要把自己看穿一樣,他從前從不會這樣。 心里緊張,程錦之過去坐到謝子欽腿上,輕輕靠在他懷里,乖順的姿態(tài):“淑妃娘娘的皮影戲很好看?!?/br> 謝子欽抬起他的下巴,看著他,程錦之不敢閃躲,兩人目光相觸,謝子欽想看出什么,但還是覺得懷里的人干凈純善又膽小。 他沒有錯,就算是誤入歧途,那也都是別人引導(dǎo)的,都是旁人的錯。 “自己脫吧?!?/br> 這一句話有些突然,程錦之愣了愣,看著外面的天光:“現(xiàn)在還是……” 看到謝子欽不容拒絕的眼神,他之便知道這件事沒有商量的余地了,只能自己起身一件一件地脫了身上的衣裳。 一身皮rou干凈?;倘坏耐瑫r暗暗慶幸今日周子佩的溫柔,未失度。 謝子欽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了幾圈,仔仔細(xì)細(xì)的,最后定在下身前面那處,他用手指抬起那依舊是粉粉嫩嫩的玉莖,怎么瞧,都覺得干凈漂亮,怎么看,都看不出一絲齷齪。 他還是干凈的,在謝子欽眼中,也是,他們夜夜同床共枕,他干凈自己是知道的。 最后兩人還是做了,謝子欽什么時候要,程錦之就得什么時候給,這還是大白天,程錦之被做到體力不支地昏睡了過去。 * 已經(jīng)是下午了,描彩鋪錦的晚霞格外艷麗,在琉璃瓦上繪出天光云影,千千萬萬重重疊疊。 檐下朱門大開,明黃色的身影到了院內(nèi),一華服女子出來接駕,笑意盈盈,正是淑妃。 “皇上不在寧心殿陪著小公子,倒有空到臣妾這里來,臣妾惶恐?!币?yàn)槌体\之的關(guān)系,淑妃算是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的人,此般打趣也并無僭越。 勾了勾唇角,謝子欽沒有答淑妃的話,只管往里頭走,好像是第一次來廣宜宮一樣,環(huán)視四周,目光銳利。 到底心思細(xì)膩,就這個功夫淑妃也發(fā)現(xiàn)了異樣,稍許斂了臉上的笑意,但是依舊是不動聲色,跟在后頭走。 “朕當(dāng)初選上你,就是覺得你安分、聰明?!敝x子欽忽然駐足。 淑妃臉色微微一變,以她對謝子欽的了解,自然聽得出他話里的藏著的,微妙的肅殺之意,像嘆,像可惜,更多的是怒——雖然他的語調(diào)很平。 只是她還未明白為什么。 “皇上恕罪,臣妾愚鈍。”雖然知道他指的是讓她接觸程錦之這件事,或許這確實(shí)是難得的殊榮,但是何故如今這般興師問罪? “你的罪,好好想想?!闭f著,再次抬腳往里面走。 他都已經(jīng)用了“罪”這個字,可見事態(tài)之嚴(yán)重,不遠(yuǎn)不近的一段路,到了架著幕布皮影的殿內(nèi),淑妃思緒早已轉(zhuǎn)過千萬遍,但是卻沒想出任何頭緒。 她知道越是這個時候就越是要鎮(zhèn)定,自亂陣腳只會讓自己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