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令人尷尬的沉寂在本該親密無間的兩人中彌散開來，芮慈連脖子都紅透了，險些被好友抓包的羞恥、與養(yǎng)子“l(fā)uanlun”的愧疚，全因這突如其來的一吻爆發(fā)開來，這幾個月發(fā)生了太多事，他與叢禎那點朦朧，早被他拋到十萬八千里外，芮慈怔怔地看著叢禎，像宕機了似的，腦海中反復上演的，卻是幾個小時前，他與叢熙手拉手走在中亞城街頭時，在攤販前買雞蛋仔時的一幕——

    戴花頭巾的Beta師傅遞給叢熙一只熱乎乎的雞蛋仔，笑瞇瞇地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芮慈，用中文說，“男朋友嗎？很般配哦?！?/br>
    他今天穿了一件棗紅色的高領毛衣，戴了叢熙小時候送給他的一條白金項鏈，白色的運動羽絨夾克顯得他格外年輕，而叢熙攥著他的手，旁若無人般地親了一下芮慈的臉頰，笑著答道，“是啊，般配吧，我可追了他很久哦?！?/br>
    “阿、阿芮……”叢禎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一樣，去拉芮慈的手，“對不起，我……”

    “不是你的錯！”芮慈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我就是……我就是忘記了！對，忘記了，我們當然可以，這有什么不可以的，”他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顛三倒四地說：“就是、挺突然的，哈哈，畢竟你和檀燁，對吧，我就是沒反應過來，真的，不用道歉，親一下而已……”

    芮慈的語無倫次、和略顯夸張的緊張成功消解了叢禎的歉意，他看在眼里，覺得芮慈簡直像一個偷吃了東西被抓包的小獸，眼看芮慈這番越是解釋就越像掩飾的說辭，不禁破涕為笑，“好啦！”他拉著芮慈的手，一派了然地說，“我知道，不用再說了。”

    你知道什么了？芮慈一個激靈，剎住車，驚恐地望向叢禎。

    簡直太可愛了！叢禎忍不住湊上前，一手攬住芮慈的脖子，閉眼又一次吻上了芮慈的嘴唇，“我知道的?！彼N著芮慈的唇角低語，“阿芮，你在我心里，是和熙兒一樣重要的存在，不用去擔心那根爛黃瓜，”他說著，又舔了舔芮慈的唇角，柔弱無骨的小手摸向芮慈的睡衣下擺，“其實他也沒那么厲害，只是寶寶需要他的信息素，阿芮，如果你想，我們……”

    “禎禎！”芮慈摁住叢禎的肩膀，阻止他再靠近，卻也不敢就這樣將好友推開，無數(shù)說辭在喉嚨中翻滾，芮慈咽了口口水，艱難地說，“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叢禎眨了眨紅腫的眼睛，將近二十年的默契讓兩人在單純的眼神交流中也能取得某種共識，他被拒絕了，可又不止這么簡單，還有更深層次的東西，一個念頭冒出來，像一顆炸彈投入平靜的湖面，叢禎倏地一個哆嗦，不可置信地問，“是我、是我想的那樣嗎？”

    “……可、可能是？”芮慈抓緊了身下的床單。

    “是Alpha嗎？”叢禎的聲音輕到不能再輕，“你們……是在我和檀燁去德孟的時候？”

    客廳里，叢熙與他一向仇視的生父竟頗為和諧地同坐在吧臺一側，兩人面前各擺著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叢熙雖未到喝酒的年齡，但仍氣定神閑地啄了一口，他玩味地打量著檀燁臉上的紅腫，得意地嘆道：“真不愧是我媽?！?/br>
    他不久前才到家，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與來開門的檀燁一打照面，便笑得直不起腰來。

    芮慈接到叢禎電話的時候，他正在試衣間里試衣，出來后剛想顯擺，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爸爸不見了蹤影。叢禎的電話催得急而芮慈跑得更急，只讓導購小姐給叢熙留了一個口信，直到飛船起飛才來得及給叢熙播去電話解釋。好在他還記得叢熙年齡不夠，不能租用商用飛行器，只是將飛船附屬的小艇給拆了下來，否則可憐叢熙一個未成年人，恐怕只能拎著大包小包的年貨，等檀燁這個便宜爹親自開飛船去接了。

    “嘖嘖嘖，手勁兒真不小?！眳参醴路鹨獙⑿闹械男覟臉返溈鋸埖綐O致才算過癮，“夠疼的吧，??？別說，禎禎最近身體是真好了，小時候打我屁股，用盡全力也沒留下幾個印兒?！?/br>
    “他是不舍得吧?！碧礋詈雎缘魠参鯇λ赣H不慎尊重的昵稱，抿一口酒，“你是他的心肝兒，我算什么？”

    “還挺有覺悟的。”叢熙主動和檀燁碰了個杯，“我是我媽的心肝寶貝，你大概就算個屁吧?！?/br>
    “可能連屁也不算吧。”檀燁似乎已經(jīng)對叢熙的惡言免疫，坦然地接受了親生兒子的詆毀，“連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他怎么就攤上了我這樣一樁孽緣呢？”

    “你要放手也來得及??！沒人上趕著跟你有緣?！眳参醯鮾豪僧?shù)卣f，“我媽都說了，肚子里的這個，生下來算你的，我們不會過問一句，月子做完了你們就解除標記，從此老死不相往來，這很難嗎？”

    “如果你媽要你放棄芮慈，你會答應嗎？”檀燁幽幽道，“和把養(yǎng)大自己的人談戀愛，不管有沒有血緣關系，也不為世俗所容忍。”

    “這他媽能一樣嗎？！”叢熙大概還是嫩，明知檀燁在挑釁仍忍不住怒火，“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阿芮的事，也從未想過要撇下我爸一個人，可你呢？需要我數(shù)數(shù)你的緋聞對象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就連你和我爸重逢的那段時間，你也在和別人打得火熱吧？”

    “我知道我不配?！眳参醯膹堁牢枳Γ谔礋羁磥?，大概就是小貓在老虎面前炸毛的程度，他自顧自喝一口酒，淡淡地說，“可我不會放棄?！?/br>
    “我當年放棄得就太過輕易，所以和你媽一別就是十八年。我知道，不管我怎么努力，可能你媽都不會再一次選擇接受我，但如今的這份堅持——你管他叫死纏爛打也好，陰魂不散也罷——是我欠他的。我不會再放棄了，以后我只會有他一個，我會盡我所能的彌補，在我的能力、和你媽允許的范圍內，對他好，愛他，為他付出，直到他同意的那一天，或者，直到他找到新的幸福。”

    “夠高風亮節(jié)的?！眳参趵湫Γ骸澳銜屛覌尫攀秩ふ倚碌男腋?？”

    “如果他有了愿意交往的新對象，我會祝福。正如你所說的，我有二寶，我會教導它，讓它成為一個合格的君主，如果你mama允許的話，再帶它過來看看你們?！?/br>
    “游戲人生夠了本，現(xiàn)在要化身全職奶爸玩玩么？”叢熙表情冷漠，啄一口酒，“感動感動自己得了，別指望我媽能吃這套?！?/br>
    檀燁搖搖頭，沒再說什么，一口將面前的烈酒咽下，仰頭感受片刻酒液劃過喉嚨的灼熱感覺，站起身，自顧自地說，“要不要吃點宵夜？你媽一下午都沒怎么吃東西，我現(xiàn)在做點，你吃完了也給他送上去吧？”

    “我才不吃你做的?！眳参跻舱酒饋?，下意識學著檀燁的樣子也一口喝盡面前的杯中酒，不過到底是扮作的成熟，下一秒，他便被喉中辛辣的酒液燒得跳腳。

    轉頭，便看見那該死的生父含著笑意注視自己，叢熙又羞又怒，也不去理腳邊的大包小包，抹了把嘴就轉頭上樓，幾秒后，叢熙的房間傳來響亮的關門聲，檀燁苦笑著搖搖頭，轉身打開冰箱，視察片刻，決定給叢禎做一道小分量的黑椒奶油全麥意面。

    嘭地一聲巨響，叢熙的關門聲同時震到了相視無語的叢禎與芮慈。

    “算、算是吧。”芮慈下意識瞥了一眼門口，磕磕巴巴地說，低下頭，不敢直視叢禎的眼睛，“其實也算不上什么，八字還沒有一撇……”

    “可你喜歡他，對吧？”叢禎覺得心里怪極了，他該為芮慈高興的，可當芮慈承認的時候，他卻沒有半分祝福的心思，心里反而燃燒起nongnong的嫉妒，就好像遭受了背叛一樣。

    “說喜歡，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歡……”芮慈努力尋找著合適的字眼，“其實我和他……挺早就認識了，之前也、沒有起過這種心思……”

    “是之前跟你對接過的工作人員嗎？”叢禎與芮慈的慈善基金會一直是芮慈主外，叢禎主內，叢禎意外的懷孕與失憶讓這段時間的工作有了些許停滯，但之前的時候，芮慈一周里常常也要去三四次主星，去主持那邊的工作的。

    在入選奧運代表隊之前，叢熙每周也會去基金會見習，和芮慈一起學著做事。

    “算是吧……”芮慈低下頭，羞愧與窘迫令他臉上泛紅，在叢禎眼里，卻是因愛情造成的靦腆，他心里涌上一股一股的酸水兒，無數(shù)令他抓狂的念頭爭先恐后地涌上來：阿芮有喜歡的人了，他要和別人在一起了，要組成新的家庭了，熙兒也長大了，以后他要一個人了；還是說，他要去接納一個陌生的Alpha？但Alpha和Omega在一起最危險了，他如果為了芮慈好，就不會要求他成家之后依舊和自己住到一起；那就會成為適齡Omega眼中最不待見的單身婆婆了，就算熙兒愿意一直照顧他，兒媳婦也會嫌棄自己的；難道現(xiàn)在，愿意要他的，只有檀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