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寒在里屋外，沒跟著顧初痕進(jìn)去，臨著月窗望向外面，是稀稀疏疏的，寥落枯黃的野草，下人們正忙著整飭修理。他望了望里屋門口那垂下的竹簾，然后就聽到里屋里傳來趙宴訝異又驚喜的一聲“淑妃jiejie！”

    淑妃是顧初痕的母妃，趙寒沒見過淑妃，但也能從許多人口中知道顧初痕樣貌肖其母妃，今日他又是女子裝扮，趙宴傷病之中虛弱，眼力不好，把顧初痕錯(cuò)看成已去世的淑妃，也很正常。

    只是……

    趙寒的唇干干的，他緊咬著后槽牙，喉結(jié)上下吞咽著，隨意放在月窗窗欄上的手慢慢收緊用力，抓得月窗窗欄嘚嘚嘚地巨響。在窗外整飭雜草的下人們遠(yuǎn)遠(yuǎn)見著他這般，都不敢上前靠近。

    趙宴對(duì)淑妃有情，那份情有多深，趙寒不知道，聽著剛才趙宴突然叫出來的那一聲“淑妃jiejie”想必這情不是一般的情。也是，若趙宴對(duì)淑妃沒有深情在，又怎樣盡心盡力照顧淑妃托付給他的顧初痕呢？。

    這世上沒有毫無理由的付出，人總得圖些什么。

    趙宴圖的東西雖虛無縹緲，卻仍舊落在了實(shí)處——他雖得不到淑妃，卻得到淑妃兒子的信賴，這于趙宴而言，已經(jīng)足夠了。

    顧初痕從里邊出來了，看向月窗前的趙寒，兩人默默對(duì)視一眼。

    顧初痕道：“送本王出府?！?/br>
    “是?！?/br>
    送顧初痕出府時(shí)的趙寒不再摟著他的腰身把他當(dāng)zuoai妾，與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顧初痕不禁低聲問他何故，趙寒不答，顧初痕再道：“我問趙大將軍日后可還能來看他嗎，他說可以。我想了想，我若再來看他，定然不能大張旗鼓地來，還是得裝作你的愛妾，趙子泠，你覺得如何？”

    趙寒沒看他，只回道：“但憑殿下高興?！?/br>
    兩人穿過通廊，一直走至東側(cè)府門處，趙寒招來一頂小轎，與顧初痕一起坐著轎子回太子府。這轎子比不得太子府的車轎，一路顛簸，顧初痕坐得不習(xí)慣，歪歪倒倒的，回到太子府就吐了一場(chǎng)。

    趙寒當(dāng)下就給他喂了藥，除了章太醫(yī)開的止吐藥以外，還有一枚藥丸是趙寒自己從袖中拿出來塞到顧初痕嘴里的，躺在床上的顧初痕問他那藥丸是什么，趙寒不答話，顧初痕又問為何要給他喂下那藥丸，趙寒只看著顧初痕胯下漸漸被褪粉散引出來的濕潤(rùn)黏液，低著頭，淡淡回他：“今晚我沒空?！?/br>
    “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br>
    趙寒看著他吃下那藥丸后，才離開的太子府。

    他娘的沒空當(dāng)然就是沒空來cao他??！到了晚上褪粉散在他身上發(fā)作，沒有趙寒，他不得被逼這強(qiáng)烈的欲望給逼死了？

    他走之后，顧初痕也沒再深究他給自己吃了什么藥丸，倒頭就睡去了。

    即使小轎顛簸折磨人，顧初痕還是隔三差五地坐著那頂破舊小轎，穿著女子衣裳，還細(xì)致地描了眉到永安侯府來看望趙大將軍。趙寒不攔著他，他便來得更勤了，反正趙寒不在太子府，他自己在太子府里也無什么事。

    這一日，顧初痕又一副女子打扮到了趙宴的里屋，輕車熟路的，進(jìn)了里屋卻不見趙寒在里面，他問了一句道：“趙大將軍，趙子泠去了何處？今日為何不見他？”

    躺在床上養(yǎng)傷的趙宴眉眼溫潤(rùn)，說話也輕輕的，看著顧初痕穿著那一身別扭的女裝，滿眼都是另一個(gè)人的影子。他虛弱地說道：“回殿下，子泠有事出去了，下晌才回來。”

    “趙大將軍渴了吧，我給你倒一盞溫水?！?/br>
    顧初痕收了收不方便的茜紗寬袖，斂袖撫過銀錫注子，從里邊倒出一小碗的溫水，遞到趙宴手邊，看了看他的腿，道：“趙大將軍，我聽說只要好生養(yǎng)著，你這腿傷也能完全好起來的?！?/br>
    “多謝殿下掛懷，微臣的腿傷到底如何，微臣自己心里清楚?！壁w宴手撐著床褥坐直起來，接過他端來的溫水，眼中柔和，看著顧初痕，道：“殿下每次都著女子服飾入府，一路上遮遮掩掩定然很辛苦吧？”

    “左右無事，來一趟也不算辛苦。”顧初痕說話時(shí)，時(shí)不時(shí)看向里屋門口的竹簾處，似在等著什么人。

    趙宴循著他的目光往竹簾處望去，那掛在里屋門口的竹簾安安靜靜的，沒有一絲的晃動(dòng)，就那么重重垂在那里，履行著隔絕里外的職責(zé)。

    而后顧初痕又問了趙宴許多在外征戰(zhàn)時(shí)的事，趙宴撿了一些聽著不是很血腥的與他說了。例如夜里行軍遇到狼群，白日風(fēng)沙大到能卷走人，砂礫能刮破人臉，還有不能生火時(shí)會(huì)吃生rou，為了一壺干凈的水，一隊(duì)的人馬小心翼翼地護(hù)著。

    這些事不算新鮮，即使不去邊境也能略有耳聞，顧初痕又問了趙宴許多細(xì)節(jié)，趙宴都一一回了他。比如說顧初痕問他若是無水了，不能殺一匹馬喝馬血嗎？趙宴無奈笑了笑，說在戰(zhàn)場(chǎng)上，馬比人金貴，且殺馬，馬會(huì)嘶叫，馬的同伴也會(huì)哀嚎，引來敵人不說，日后那些戰(zhàn)馬只怕再也戰(zhàn)不了了。

    “物傷其類，秋鳴也悲，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趙宴手里轉(zhuǎn)著喝完的空碗，看看顧初痕，說道：“殿下，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這樣的事，皇上會(huì)做，我不希望你會(huì)做?！?/br>
    “我不會(huì)?！鳖櫝鹾塾挚聪蛄酥窈煟溃骸皩?duì)別人不會(huì)，對(duì)趙子泠也不會(huì)?！?/br>
    趙宴所言的道理不算深?yuàn)W，若邊境安則斬良將，天下平則殺忠臣，難免令人心寒心冷，那此后便再無良將安邊境，再無忠臣平天下，那時(shí)候朝中便盡是懦將讒臣，終不可久矣。

    趙宴一回盛都，父皇便蓄意奪其兵權(quán)，一是不信趙宴，二是擔(dān)心趙宴會(huì)扶持太子殿下，就這兩點(diǎn)，足以讓父皇收回其手中兵權(quán)。

    父皇做的事，便是令人心寒之事，趙宴今日問他，應(yīng)是擔(dān)心他這個(gè)太子殿下日后會(huì)對(duì)幕僚趙子泠行同樣的手段。

    他說他不會(huì)，便是不會(huì)。

    “會(huì)不會(huì)倒在其次，能不能才是要緊?！闭f話的人是掀簾入屋的趙寒，他攜裹著一身冷風(fēng)入內(nèi)，看了看趙宴床邊坐著的女子裝扮的顧初痕，先走到窗下洗了洗手，看著顧初痕，道：“殿下若能對(duì)在下行那些鳥盡弓藏的手段，倒算是有出息了。”

    趙宴看了看顧初痕那張沉下的臉，勸道：“子泠，別亂說，殿下性子仁厚，但也不是傻的，你未免也太小看殿下了。”

    “小看是不敢小看的。”趙寒用帕子擦了擦手，眼睛直勾勾盯著顧初痕的胯下，大得都突顯出下裳了，確實(shí)不能小看。他走到桌旁坐下，倒了一盞茶抿了一口，道：“兄長(zhǎng)，我去了城南的木工坊，這輪椅要制成得一個(gè)月的功夫，就先給你弄了一對(duì)扶杖，若章太醫(yī)說你能下地了再用?！?/br>
    顧初痕算了算城南木工坊與永安侯府的距離，問道：“你去了一趟城南的木工坊，就花了這么長(zhǎng)時(shí)間？”

    “殿下這話說的，我除了去木工坊，就不能去別的地方了？逛逛妓館青樓什么的，我就不需要先殿下提起了吧?！壁w寒又起身，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走到床邊把那帕子遞到趙宴手中，道：“金銀鋪?zhàn)永锏慕疸y匠人說，這東西是宮里的，材質(zhì)金貴，他們只能修成這樣，恢復(fù)不了原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