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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SPA房,”不需要刻意壓低聲音,魏昊宸已經(jīng)疲倦得無法大聲說話,“你會去的吧?”

    小王莞爾一笑,推開魏昊宸的手,翻身下床,兀自整理好睡袍,悠然地朝著門外走去。

    那個笑容太過虛假,魏昊宸不認(rèn)為那能算是一種應(yīng)諾。他慌忙起身,抽了幾張紙,胡亂擦了擦手上的jingye,系好睡袍的腰帶,拖鞋都沒穿,人已追了出去。

    房間外是仿雨林風(fēng)的花園,穿過花園,才能到達(dá)各種不同的功能房。jury的顧客全是不知羞臊的頑主,不搞“野戰(zhàn)”已經(jīng)算是客氣,誰也不在乎以“我要去zuoai”或是“我剛做完”的狀態(tài)閑庭信步。

    花園中間的玻璃房是沐浴間,內(nèi)側(cè)玻璃做了防水霧處理,可以滿足客人窺伺的需求。小王不在這里,魏昊宸以為他會來這里清理一下,至少要洗一下粘在他腳踝上的東西。

    “找人?。俊?/br>
    突然入耳的人聲,嚇得魏昊宸一個激靈——不是因?yàn)轶@恐,而是許久沒有聽到聲音,有些猝不及防。

    聲音,人的聲音,哪怕是帶著一些不算友善的揶揄,竟然也能如此悅耳動人。魏昊宸想要回話,卻一時忘記了發(fā)聲的技巧,最后只是沖問他話的人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邊沒來過別人?!蹦侨藳_他擺了擺手,明顯地不耐煩,“快走吧,別打擾我游戲。”

    魏昊宸恍然大悟,訕然走開。余光瞥見沐浴房里有個赤條條的身影,正撅著屁股,扣自己的屁眼。

    ——都什么奇怪的癖好。

    呸,他也沒資格說其他人。全是穿上衣服像個人、脫了衣服就是鬼的變態(tài)。

    魏昊宸來到SPA房的時候,欒濱已經(jīng)清洗完畢,準(zhǔn)備接受護(hù)理?!靶⊥酢碑?dāng)然不叫小王,他半躺在按摩椅上,慵懶地抬起手,招呼魏昊宸到他身旁來。

    “喝口水緩緩的?!睓铻I指著八分滿的水杯說,“剛恢復(fù)聽力,是不是也不適應(yīng)?”

    魏昊宸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拿起水杯,抿了一小口水,洇了洇嗓子,突然想到了什么,風(fēng)馬牛不相及地說了一句:“你聲音真好聽?!?/br>
    jury的護(hù)理師見多識廣,職業(yè)素養(yǎng)更是沒話說,但是面對這樣純情的發(fā)言,還是沒忍住地“噗嗤”笑出了聲。護(hù)理師停下手,畢恭畢敬地起身向魏昊宸道歉。

    魏昊宸這才如夢初醒,尷尬地笑著,倒是欒濱替他解了圍:“謝謝你的贊美。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難聽就該餓死了?!?/br>
    護(hù)理師知情識趣,請示客人是否需要自己離開。欒濱抬起腿,示意他按摩繼續(xù)——和自己太過相近的玩伴,沒有“外人”在,他怕是會失態(tài)。

    “你不會就想夸我一句吧?”欒濱沖著房里的另一張按摩椅,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調(diào)侃道,“有什么話,躺著慢慢聊吧?!?/br>
    魏昊宸聽話地坐下,卻又局促得張不開口,盯著欒濱,半晌無言。直到護(hù)理師提示要調(diào)整按摩椅,請欒濱翻身背朝上的時候,魏昊宸才有了動作:走到護(hù)理師身旁,說換他來提供服務(wù)。

    護(hù)理師很懂行,欒濱還沒有發(fā)表意見,他就欠身退出了房間。

    “我經(jīng)常給人捏,雖然和SPA不是一回事。”魏昊宸說,“您就擎好吧?!?/br>
    欒濱大概知道對方要說什么,所以他很緊張——那些自負(fù)的情緒,除了zuoai,他不喜歡其他的宣泄渠道。所以他諷刺道:“是啊,略有耳聞。據(jù)說平時玩得挺‘狠’的?!?/br>
    魏昊宸嗔笑:“不是那個?!?/br>
    “那是哪個?”

    “我總給我?guī)煾改蟆!蔽宏诲氛f,“來這兒捏的人,你是第一個?!?/br>
    聽聞此言,欒濱更緊張了:這逼崽子什么毛???天然撩,還是想玩SPA py?

    “哦?”欒濱問,“你是……學(xué)習(xí)推拿的?”

    魏昊宸的手從下揉到上,來到欒濱的大腿根部,但是沒有進(jìn)一步冒犯的舉動,而是停在那里,鄭重其事道:“不,我是學(xué)相聲的?!?/br>
    “哦,相聲演員。”欒濱失笑道,“都是語言工作者,那咱算是同行?!彪y怪有一種冤家路窄的味道……

    “你是……?”魏昊宸的手,略過欒濱的屁股,直接按上他的側(cè)腰,人也因此離得更近了些。

    欒濱抿著嘴,遲疑片刻才含糊回說:“……配音演員。”

    “厲害啊。”魏昊宸捧著欒濱說,“你聲音好聽,長得又帥,肯定特受歡迎?!?/br>
    其實(shí)是真誠的夸獎,沒有阿諛奉承的必要,更不是虛情假意的客套,但是欒濱聽著就是覺得刺耳——與說這話的人是誰沒有關(guān)系,單純是因?yàn)檫@句話。所以他敷衍地“嗯”了一聲,也不按照社交禮儀反過來褒獎對方幾句,表現(xiàn)得完全沒有繼續(xù)對話的意思。

    魏昊宸當(dāng)然明白,他干的就是看人臉色說話的活兒,要是這點(diǎn)眼力見都沒有,也沒必要繼續(xù)吃這碗飯了。可是,這里不是舞臺,他穿著的是睡袍不是大褂,“伺候”的是玩伴不是聽眾,他不是衣冠楚楚的相聲演員,而是一個色欲熏心的變態(tài)……臉面這種東西,在jury只有付會員費(fèi)的時候才有用。

    “我就沒這命?!蔽宏诲纺笾鴻铻I的肩膀,力道和聲音一樣地輕,“干我們這行的,長得漂亮可不頂事。真懂行的觀眾才不管你長什么德行——活兒不靈,再美也只能聽‘哄’?!?/br>
    欒濱對其他行業(yè)的規(guī)矩不感興趣,對魏昊宸的委屈更不感興趣,他就像當(dāng)個安靜的垃圾桶,待魏昊宸扔完垃圾他就走。

    “全場兩三百的觀眾,說什么他們都不笑,最后坐煩了,直接站起來喊話,轟你下臺。”欒濱沒有反應(yīng),魏昊宸以為他睡著了,便彎腰伏在他耳邊低語,“你能明白那滋味嗎?”

    欒濱別過頭去,小聲嘟囔道:“幾百人你就受不了了,成千上萬了你不得瘋了?!?/br>
    “小園子都搞不定,大型商演那就不用想了?!蔽宏诲分逼鹧瘢^續(xù)按摩,“我那時候就想啊,要么就你們?nèi)奸]嘴忍著,要么就我聾了什么都聽不到??墒钦孀屛颐@了,我又有點(diǎn)受不了……你說這是不是賤?”

    這不是賤,是經(jīng)歷的磨難還是太少,欒濱想。

    “有時候我就踅摸:是不是我就不是這塊料?!蔽宏诲氛f,“師父說我未來能成社里的頂梁柱,給師兄弟撐起一天敞亮的天,可是他老人家可沒告訴我,這個‘未來’哪一天才來?!?/br>
    欒濱悠悠開口道:“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br>
    “算上沒正式拜師前學(xué)習(xí)的日子,我已經(jīng)在臺下磨了十一年?!蔽宏诲氛f。

    “不行就換,”欒濱隨便對付道,“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

    “可我就喜歡干這個。”魏昊宸連個磕巴都沒打,說完也覺得自己太寒磣,“上了舞臺就犯怵,離了舞臺又惦記——我覺得就是太賤?!?/br>
    “賤賤賤,誰也沒你賤?!?/br>
    “可不是賤嘛。”魏昊宸的手一路向下,終于摸到了欒濱的屁股上,“我這兒交了半天的底,連你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想來我叫什么你也是不稀罕知道唄?”

    “欒濱,率土之濱的濱。”欒濱笑道,“你不是姓魏嗎?剩下兩個字怎么寫?”

    魏昊宸邊解釋,邊在欒濱的背上寫自己的名字:“日天昊,寶蓋兒辰的宸?!?/br>
    欒濱問他是本命還是藝名,魏昊宸說,本來是師父給取的藝名,后來就干脆改成這個名字了。

    “師父說,‘昊’意味廣大無邊,‘宸’是寬大的房檐。”提到自己名字的來歷,魏昊宸難掩欣喜和自豪,“我小時候太嬌氣,還總是喜歡和師兄弟鬧脾氣。師父給我這個名字,希望我以后能心胸開闊一些,頂天立地,富有擔(dān)當(dāng)?!?/br>
    那還真是給予厚望的名字……可是,跟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欒濱想。

    “行了。名字也知道了,”欒濱問,“你想問的就是這個?”

    他想問……他想問什么來著?魏昊宸被問懵了。他來這里消遣,在“D&D”的體驗(yàn)房里遇到了欒濱——他是“聾子”,欒濱是“啞巴”,他們在毫無交流的情況下,完成了一場不算太暢快的性事。對了!魏昊宸想起來了,于是他無所顧忌地開口道:“我想問你為什么要當(dāng)‘啞巴’,還有,除了這種py,想不想再玩點(diǎn)別的?!?/br>
    兩個問題,欒濱一個都不想回答。他不愿和jury的玩家產(chǎn)生糾葛,所以每次都讓酒店去匹配,要求只有一個:盡量別和上次的一樣。盡管他今天第一次匹配到魏昊宸,但是知道一些關(guān)于這個人的傳言,酒店方面也給出了善意的提醒。欒濱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只是沒想到魏昊宸的反差會這么大……看來這個人事業(yè)不順不是演技的問題。

    那么他表現(xiàn)出來的天真無邪,是否也是一種偽裝?欒濱不屑于去探究,反正他打定了主意不會和同一個人玩兩次——那就送給這個小傻子一句真心話,權(quán)當(dāng)是他按摩半天的謝禮:“就是不想說話,尤其是為了滿足誰而刻意地模仿某一種腔調(diào)?!?/br>
    “滿足誰?jury的客人嗎?”

    欒濱沒有否定,但是也沒有全面地肯定。魏昊宸感覺,應(yīng)該是不止于此。估計還有別人,一些欒濱卸下偽裝也不能去埋怨的人,這些人在魏昊宸這里被奉為“衣食父母”——是花錢捧他們,賞他們臉面,才能讓他們背地里不要臉的觀眾。

    魏昊宸伏在欒濱的背上,用自嘲去寬慰對方:“你果然比我受歡迎!就沒人對我提要求。園子里的客人不需要我返場,這里的客人也不需要我再來一回。果然還是我的活兒不靈,上面下面都不靈??!”

    欒濱被逗笑。趴著笑太難受,后背還“馱”著一個人,他撐著椅子翻了個身,魏昊宸賴著不走,轉(zhuǎn)而虛趴在欒濱的肚子上。

    “我入會三年,從來不和同一個會員玩第二次。”欒濱揉著魏昊宸的頭發(fā),聲音輕柔,不忍說得更直白。

    “不跟同一個會員玩兩遍……”魏昊宸想了想,反問道,“不是會員就可以了?”

    這是詭辯,但就是這么個道理。欒濱確信,魏昊宸不傻——他是大智若愚:“你師父說得對,你是成角兒的料?!?/br>
    魏昊宸不明所以,以為欒濱是在揶揄他,此刻卻也不在乎,只是執(zhí)著于自己的問題:“像普通情侶那樣,膩膩歪歪地zuoai,你覺得怎么樣?”

    這思維也太跳躍了吧?欒濱順嘴搭音,本無他意:“情侶也不一定只做膩膩歪歪的愛啊?!?/br>
    魏昊宸猛地站直了身子,雙眼飽含期待,俯視欒濱,笑得格外燦爛:“那你喜歡什么樣的啊?”

    欒濱被他折騰乏了,下意識答道:“別管我怎么叫的……”說完又立刻察覺到自己走漏了心聲,于是睨著魏昊宸找補(bǔ)了一句,“還有,別絮絮叨叨說個沒完的?!?/br>
    針對性太強(qiáng),魏昊宸不傻,但卻準(zhǔn)備裝傻。他裝著可憐,搖著欒濱的手臂,問人家到底要不要他的返場。

    “返返返?!睓铻I哭笑不得,感覺自己真的是碰到了冤家,實(shí)在難以招架對方真假難辨的純真把戲,只好連哄帶騙地說,“旁的不說,就先返個按摩的場吧?!?/br>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