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國是等級(jí)森嚴(yán)的國家，妾便是在正室下頭，無論國師如何寵愛妾室，妾室該守的禮一樣也不能少。

    周青憐厲無咎不易，多有維護(hù)，可厲無咎卻不敢放肆。他自己的脊梁骨子早被人輕賤得看不得，但他不愿意周青也跟著他受編排。

    回府第一件事，厲無咎便去了國師相公處請罪。周青想要陪同，厲無咎知她有心維護(hù)，心中感激，卻不終究不好讓她當(dāng)著正室的面過于偏袒他。若是，周青表現(xiàn)出過多的維護(hù)喜愛，正室若是有心，有的是磋磨妾室的方法。這些周青是不懂的，厲無咎也不愿意她知道這些后宅臟污事。

    在厲無咎的勸說下，周青只好回避，先回了正屋。

    厲無咎整理了儀容，深吸一口氣，調(diào)整好表情，眉眼恭順地走進(jìn)了小花廳。

    那深淺難測的國師相公符川，正坐在上首翻看著晗國的詩詞。見到厲無咎前來，并不抬眼，待妾室告罪完，他才抬起頭正眼看他。

    符川身為一國宗教高層，自有威嚴(yán)?？聪騾枱o咎時(shí)，無形的壓力便逼了過去。

    小花廳的門被關(guān)上，簾子也放了下來。廳內(nèi)只剩下上首的符川，侍立的屏屏和下面跪著的厲無咎。

    “國師，可是你尋回？”符川問道，南國人深邃的五官面無表情不見喜怒。

    “回大相公，只是偶遇?！眳枱o咎略一思索后答道。他的雙手攥著膝上的衣料，心中忐忑。今天的符川與平日不同，明明厲無咎年長他些許，符川無形的氣勢仍是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符川手里把玩著一只香爐，寥寥紫煙，爐子里淅淅嗖嗖，似乎有蟲子在爬。想起南國有食用蟲子的習(xí)俗，厲無咎心里發(fā)毛，害怕那蟲子就是為自己準(zhǔn)備的。

    “撒謊?！逼疗辽锨耙徊奖阏屏藚枱o咎的嘴?？蓱z厲無咎皮子細(xì)嫩，臉頰頓時(shí)顯了紅痕。符川穩(wěn)坐上首，沒有阻止屏屏的意思。

    這是后宅家法，妾室不能反抗，厲無咎生生挨了，沒有辯解。疼痛讓他眼睛微濕，更顯出西子捧心般楚楚可憐的柔美之態(tài)。

    符川并不認(rèn)同晗國這陰柔的男子姿態(tài)，只覺得厲無咎惡心至極。思及屏屏和自己的密探告知的厲無咎失身一事，更是厭惡非凡。

    晗國男人失了貞潔不是該去死嗎？厲無咎為什么還有臉陪在她左右？符川心中的不安日漸加劇，厲無咎出這樣的事她都能原諒他，那明日他若是想做平相公，她不是也依著他？

    男人放進(jìn)女人的后宅處境，也不得不成了“女人”。符川的心思連他自己都怕，他既害怕周青討厭這樣的他，又不能控制自己的惡念啃噬。

    在符川眼中，厲無咎除了仗著周青疼愛，旁的全是迷惑女人那不上臺(tái)面的小手段。晗國的男人在符川眼中就是沒有種要靠女人生活的寄生蟲。妾室身上那男子經(jīng)歷性事的春香未散，符川額頭青筋直跳，一張臉可怕如鬼。

    這二人竟然在外茍合，這妾室果真是不安分的，竟然誘惑周青至此。屏屏身為晗國男子，更是看不慣厲無咎此般行事，不規(guī)不矩，恃寵而驕。

    厲無咎只感覺符川那針刺般的木光在他身上流連一陣，隨后那小侍便得了符川的令上來扒他衣服。

    厲無咎身上那些印子哪里是能見得人的，他死死攥住了衣襟哀求著，仍是被扒了個(gè)精光。

    男人匍匐在花廳中間，一身新舊的yin痕暴露無遺，生生毀了一身的嬌嫩好皮子。在晗國，妾室是奴婢、玩物、家妓，唯獨(dú)不是一個(gè)完整的人。妾室不配有尊嚴(yán)。

    厲無咎鬢發(fā)凌亂，再作不出恭順的姿態(tài)，見哀求無用，咬緊了下唇，一言不發(fā)地等待著發(fā)落。

    屏屏攥著厲無咎的手腕不讓他逃脫，拿出藥膏抹在厲無咎平坦的小腹上，以免后續(xù)的刑罰太重將他弄死了。厲無咎知道這藥膏的作用，可這羞辱不堪忍受，豆大的眼淚一顆顆地順著臉頰滑落，身子抖得厲害。

    后宮男妃想要偷偷有孕手段多了去了，其中便有拉著女君野合的。

    一段紅綢環(huán)繞包裹了厲無咎纖細(xì)的腰肢，屏屏一腳踩在這柔弱男子的小腹上借力，雙手用力一勒。不知道屏屏原先是宮里做什么的，手下重得驚人。不待慘叫出聲，厲無咎便已暈死過去。那勒法，幾乎要將這可憐晗國男人的腰勒斷。屏屏那一腳更是將他的小腹踩得凹陷下去。

    廳門打開，周青入門便見了腰纏紅綢倒在地上的厲無咎。男人嘴角滲出血絲，顯然并不好受。她忍住了當(dāng)著符川的面去抱起他的念頭，叫來了萍萍。

    男人這狼狽而凄慘的樣子下仆都能隨意觀賞，有那不規(guī)矩的只往男人兩腿間瞧。厲無咎生得美，外面?zhèn)餮运纳碜硬攀请y得的名器，一個(gè)男人長成這個(gè)模樣，落到誰家里能把持得??？若不是國師維護(hù)，這世道妾室淪為家妓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萍萍進(jìn)門見了厲無咎的慘狀，眼淚頓時(shí)流了出來，哆哆嗦嗦去探公子的鼻息。確認(rèn)厲無咎還活著，他脫下外衣裹住厲無咎的身子，背起公子告退。

    那上首的大相公，生得一副明亮眉眼，暗里的心腸卻絕不是好的。

    花廳里寂靜非常，萍萍素來膽小，但今日他沒有哭號(hào)也沒有遲疑。都說國師府尊貴無比，就連妾侍也比平民家正室待遇好些。萍萍卻覺得，自從國師府正室符相公進(jìn)門，厲無咎就沒有一天好日子。如今，國師也變成了妖怪，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就要將自己這主仆二人吸髓吃rou。這吃人的國師府，哪里是能久待的。

    萍萍眼看著厲無咎為了國師百般隱忍，萬般委屈。想當(dāng)初，厲無咎艷冠京華求親之人踏破門檻，那是何等的景象。如今一再受人羞辱，教公子如何活。

    萍萍帶著厲無咎離開后，周青仍舊一言不發(fā)站在廳內(nèi)。她突然發(fā)現(xiàn)虛度的百年歲月，似乎在晗國這些年才鮮活起來，也許也就是近幾年的事。

    總是見到她笑著奔來的憐憐，不知什么時(shí)候神色變得復(fù)雜而愁苦。而面前她一心追尋的月光般的少年，似乎也不再是當(dāng)初的無瑕美玉，符川藏著的心思她也看不清。

    她早說過，他要她的命，來取就是，他究竟還要什么。

    符川見她久久不到他面前，自己走了過來。尋常人也許很難察覺，但是符川卻敏銳發(fā)現(xiàn)了周青身上少了那層昆侖雪一般高潔純凈不可觸碰的氣息。而他能在她身上施展巫術(shù)cao控似乎又可以更深一層?？伤琅f讀不了她的心。

    周青的臉如同寒玉，籠著一層薄薄的水氣，她的衣衫也有些潮濕。她分明在他眼前　卻好像離他更遠(yuǎn)了。

    “你在怪我?？墒悄阍靖揪筒辉撚惺裁葱℃Ｎ业降自谀阈睦锸鞘裁础狈ǖ谝淮伟l(fā)現(xiàn)即使已是夫婦，他們的關(guān)系也沒有更進(jìn)一步，還不如那后院的小妾　那個(gè)不男不女的柔弱男人。

    周青沒有回答，她也不明白。符川沒有成為她相公之前，她總以為只要能讓他在她身邊，她就能真正體會(huì)到身為人的幸福。可是后來才發(fā)現(xiàn)，這樣的幸福其實(shí)她早就得到了，在視而不見中荒廢了年月。

    符川死死看著她的臉，拔下她發(fā)冠的小簪抵在她喉間。

    沒有人能忍受同床異夢，他陪著周青的時(shí)候她心里念著的卻總是另一個(gè)男人。原本不是晗國人的周青如今也染上這里女人的惡習(xí)了嗎？

    符川終究沒能下得了手，將發(fā)簪放回周青手中，轉(zhuǎn)身離開了小廳。他為她跋涉萬里來這個(gè)國家，他不該被她如此對待，起初他以為只要她和從前一樣愛護(hù)他，不論是什么感情他都能接受。但是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這一切根本不夠。

    厲無咎他憑什么趁他們分離就趁虛而入，是他來遲了嗎？可是明明是周青她為了那該死的皇帝、該死的承諾，遲遲不肯來見他！

    她若敢負(fù)他，符川愿不惜一切代價(jià)讓她留在他身邊，不論生死。

    厲無咎醒來已有些晚了，月上中天，尋常人家正是熟睡時(shí)候。

    花廳受刑終究還是傷了他身子，那屏屏下手狠毒，硬是踹了他肚子幾腳，位置刁鉆恰是晗光族男子的弱處。那里若是真?zhèn)萘?，他日后再難有子嗣，不孕不育的后宅男子在晗國連妓都不如。

    可是厲無咎沒有辦法，正室要訓(xùn)誡他，怎么都不為過。更何況，這次確實(shí)是他沒了禮數(shù)，便是因此被打死了，也不會(huì)有人說什么。

    大相公入府后，自己這院子是越來越清冷了。

    萍萍準(zhǔn)備了沐浴，厲無咎沒有讓他伺候，只讓他留下傷藥。

    他這身子其實(shí)已經(jīng)看不得了，那莫齊是天殺的惡女，雖然沒有行床笫之實(shí)，凌辱他的手段卻層出不窮。衣裳下的身子布滿鞭痕咬傷和坑坑洼洼的灼痕，當(dāng)時(shí)情動(dòng)他不記得周青看見他這身子的表情。如今回過神，見到自己這副模樣，不由得暗自神傷。

    厲無咎將下半張臉沒入水中，如今便能掩飾自己落淚的模樣，哭著哭著累了靠在澡桶邊睡著了去。

    熟悉的氣息將他包圍，厲無咎舍不得睜開眼睛，由著周青扶他起身，擦干水漬，上了傷藥，又抱著他回屋。

    本來他失了名節(jié)是該自己了斷的，可是他始終下不了決心，先是擔(dān)憂周青的情況，后是盼著能多看她些。他終于找到自己還能做她爐鼎的事安慰自己，他不怕她不愛他，只怕她不再要他。

    周青走得很慢，似乎怕弄疼他。厲無咎有了自己也是被她放在心上珍視的錯(cuò)覺。

    “阿咸……”厲無咎躺在床上拉著她的袖子，似乎有話要說。

    周青其實(shí)是不耐煩人啰啰嗦嗦的，但是厲無咎說話她便不覺得煩悶。她靜靜地看著他，等他繼續(xù)說下去。

    “阿咸，我想我爹娘了，還有弟弟……”當(dāng)初在家時(shí)那一幕幕往事總在他最脆弱的時(shí)候涌上心頭，厲無咎也知道自己當(dāng)初太過魯莽，完全不顧后果，傷透了父母的心。他如今就算回去也只是給百年清明的厲家增添恥辱，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周青抱著他安歇，她不明白厲無咎對家人的感情。當(dāng)初將厲無咎險(xiǎn)些打死，孤身一人被趕出家門的就是厲家。

    他的眼角微微濕潤，并沒有再哭泣。只是緊緊抱著周青不讓她離開。

    第二天一早，周青也沒有急著回去。她坐在厲無咎院子里陪他，似乎害怕她一走，這脆弱的男人又偷偷哭起來。只要她在這里，他就不會(huì)露出那樣的表情，偶爾還會(huì)笑著和她說話。

    萍萍似乎有意在晾曬厲無咎的衣裳，那些衣料沒有從前的好了，清一色都是賤妾春衣的樣式。有的料子也不知從前是做什么簾子桌布用的，穿了幾回便起了毛邊，顯得破舊起來。

    即便周青今日明顯十分依從他，厲無咎做的最荒唐也不過只是拉著她睡了會(huì)子白日覺罷了。

    但只是這樣，這邊的事很快也通過屏屏傳到了符川耳朵里。

    分明是妾室壞了規(guī)矩，哪有家主反而要安慰妾室的道理。思及符川來自蠻夷之地怕是也不懂這規(guī)矩，屏屏又添油加醋搬弄了一番。

    符川仿佛不為所動(dòng)，一心做著侍奉巫神的日課。整個(gè)晗國，唯一會(huì)在正室的院落里設(shè)侍奉巫神家廟的也只有周青的府上了。符川養(yǎng)的巫種也在這小小家廟中。

    屏屏見不得符川以自身的血喂那些蟲子，心中暗罵符川一聲“蠻豬”便悄悄退了出去。屏屏也看明白了，符川并不是慈善之人，大相公不愿意臟自己的手，要他屏屏來做這惡人。

    屏屏假借外出采買的名義，出了大街七拐八拐，卻悄悄見了晗國太子。

    湖邊風(fēng)光晴好，太子楨承襲皇夫美貌，笑起來雍容華貴又有幾分少年人的爛漫之態(tài)。與他下棋的幕僚也忍不住偷偷看他，心中對太子大加贊賞。鋒藏不露，澤被下士，一國君主之相初現(xiàn)。

    余光見屏屏來回報(bào)，太子招招手示意他上前說話。太子楨照例先聽了屏屏說了些國師的事，又聽周青對那妾室回護(hù)非常，笑容卻更盛。

    “jiejie她這是真喜歡那厲公子。這厲公子也是個(gè)沒臉皮的，出了這等事也不自裁，賴在jiejie身邊倒是好舒服。那符川也是沒用的，這么好的機(jī)會(huì)也不殺了那妾室。趁著jiejie對他情誼還在，還有著些愧疚，暗里殺了妾室，等jiejie回過神也不能怎么他。這外國男子，對這后宅之事還是太過輕視?！碧訕E雖然笑著，話里話外都是對周青的夫妾厭惡不已。

    “我不需要什么昆侖仙，我只要我一個(gè)人的jiejie?！碧幽碇幻镀遄有Φ溃骸袄鱿傻耐麑τ陉蠂呛檬?，對于陛下卻不是。饒是國師日日憊懶，連神府事務(wù)都讓那妾代了，只要有’昆侖仙’的名號(hào)，國師就不能從晗國的腌臜場子里脫身。”

    “往日，國師承諾護(hù)佑我晗國三代，到陛下這便是最后一代。”太子楨沒有多說，幕僚自然明白，太子楨繼位之時(shí)便是國師回昆侖之日。國師沒有易儲(chǔ)的意思，即使陛下有所顧慮，但對太子楨并沒有影響。

    “昆侖仙不能留，她周青得留下?！币娔涣挪唤猓訕E笑了笑落下一子：“我是這國家權(quán)勢最盛的男人之一，為什么不能得到一個(gè)女人呢？”

    幕僚心驚：“可是得昆侖仙得天下……”

    “哈哈哈哈，昆侖仙在我國這百年，我們得到天下了嗎？jiejie告訴過我，昆侖仙不過是替上界的神守門的凡人，她周青原本也是凡人?！?/br>
    “您是說……”

    “你知道jiejie原本的身份嗎？你可聽過’血?jiǎng)x修羅’？”

    “咸女？”

    “容貌八分相似……巧的很，你猜那厲小公子叫她什么——’阿咸’。你覺得血?jiǎng)x修羅做我國的國師，百姓能心安嗎？那百官又如何看？”太子拈著一枚棋子漫不經(jīng)心敲著棋盤。

    “所以，昆侖仙得死，血?jiǎng)x修羅也得死。兩者都是麻煩。”

    “沒錯(cuò)。要想控制jiejie，那小妾可留不得。我總是奇怪，為什么每次jiejie祈雨前夜都會(huì)留宿在那小妾身邊，若是我猜的不錯(cuò)，那妾室不是’藥’就是爐鼎，是她使用昆侖仙力必須之物?！?/br>
    “那厲小公子可是厲家的人?！?/br>
    “你這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端正了些，誰說要讓人知道是我們做的了。更何況，咱們晗國妾室可是身賤的很?！?/br>
    太子抬頭叫來屏屏耳語一番，屏屏領(lǐng)命退下。

    湖面微風(fēng)略起，一枚花瓣落在棋盤上，恰好落在太子將要下棋的位置。太子撫掌而笑，仍舊將棋子落在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