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請安

    翌日，晏晩一覺睡到自然醒，好久沒有睡得這么舒坦了。

    睜開眼，入目皆是一片喜慶的紅。頭頂紅色的床幔，周身紅色的被褥，案前紅色的龍鳳喜燭已經(jīng)淚干，到處可見的張貼的囍字……無一不在提醒著晏晩昨日已經(jīng)成婚的事實(shí)，只是另一個人卻不在身側(cè)。

    被褥、枕間還殘留著那人的味道，經(jīng)過昨夜，兩人目前也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晏晩懶懶地躺在大紅喜被中，腦袋緩緩轉(zhuǎn)醒，洞房花燭夜旖旎的記憶逐漸回籠。

    程維予隱忍的眉眼，笨拙的唇舌，勁瘦的腰肢，開始破碎的呻吟，轉(zhuǎn)化為后來低低的求饒聲，末了末了，晏晩滿腦子都是又濕又軟、剛毅卻明艷的程維予。

    真是……

    食色性也。

    美色誤事啊。

    從窗棱傾瀉而進(jìn)一縷陽光，恰好打在晏晩目之所及之處，驚得她掀被而起。門外聽到動靜的丫鬟們請了個安，得到晏晩的應(yīng)允才推門而入。

    在外求學(xué)，已經(jīng)好久沒有得到過這么盡心的服侍了，晏晩衣來伸手，洗漱完畢便坐在妝奩臺前任人梳妝。

    收拾床鋪的丫鬟身材高挑，裝束比其余服侍的人更為精致些，想來是房中的大丫鬟。

    透過梳妝鏡，晏晩看見她從被褥間拾起一塊白色的帕子放入身側(cè)的檀木盒里。想到那是什么，晏晩不自然地收回視線，一時有些臉熱。

    沒話找話地轉(zhuǎn)移話題：“你家……少爺呢？”程維予上頭還有個老夫人，晏晩挑了個沒大錯處的稱呼。

    給她梳妝的丫鬟頭上梳著兩個小髻，臉蛋圓圓的，頗為可愛，小丫鬟也很機(jī)靈，輕抿著嘴角，笑著說：“少夫人莫怪，少爺一大早就出去談生意啦，讓我們莫要吵醒您?！?/br>
    哦，居然這么忙。

    晏晩給她回以一笑，表示知道了。那小丫鬟觀察著新來的少夫人的神色，不像是生氣了，看來是個好伺候的。這么想著，手下的動作也越發(fā)麻利起來。

    簡單地用了些早膳，晏晩由丫鬟們簇?fù)碇蚶戏蛉粟w氏的院子走去。

    程府的宅子比晏府大上許多，園中疊石理水，多是奇花珍木，亭榭廊檻，淡雅樸素，一路上盡是江南園林的風(fēng)格。坊間傳聞，程老爺甚愛其夫人趙氏，所言不差。

    走在蜿蜒的長廊間，晏晩原本獨(dú)自“丑媳婦見婆婆”的忐忑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程母的院子在西側(cè)，程維予當(dāng)了家之后便搬到了東院，從東到西倒是走了不少時候。

    到的時候，程母已經(jīng)起了有一會兒了，想來也是等著新媳婦來請安。

    晏晩一進(jìn)門，便恭恭敬敬地給程母福了福身，柔聲道：“媳婦晏晩，給母親請安。”

    “好好好，晚兒無需多禮?！背棠赋錾斫厦T，雖是商賈之女，但身上帶著文人的素雅，又因上位掌權(quán)多年，帶著常人沒有的威嚴(yán)。

    婚后第一天，晏晩穿了一襲紅衣，雖比大紅喜服淺了一些，倒反而襯得人比花嬌。

    程母只在學(xué)堂外遠(yuǎn)遠(yuǎn)望見過她一眼，那時晏晩穿著淺色的學(xué)生服，跟同窗告別，眉眼含笑?；厝ズ?，程母便把媒人送來的一大堆畫像全推了。

    “母親在上，請喝茶?！标虝姽蛟谲泬|上，雙手托著茶盞畢恭畢敬地呈到程母的身前。

    “哎，好?！背棠阜€(wěn)穩(wěn)地接過茶盞，揭開杯蓋輕輕撇了撇，微微抿了一口，將茶盞放在了幾上。隨后褪下自己右腕上的翡翠玉鐲，俯身拉過晏晩的右手，輕笑道：“這是老程家給兒媳婦的，晚兒收下?！?/br>
    “母親！”晏晩稍稍推拒了一下，卻不敢真的用力，她的手修長卻小巧，程母輕輕松松便將玉鐲套了進(jìn)去。

    晏晩是識得一些翡翠的，這鐲子水頭極好，觸手還帶著程母的溫度，她的心也變得熱熱的，這個鐲子，既是一種認(rèn)可也是一種傳承。

    抬眼細(xì)細(xì)地凝視著程母的眉眼，即使已過不惑之年，但仍風(fēng)韻猶存。程維予可能更肖似程父一些，唯獨(dú)眼睛倒是與母親一模一樣，眼角微翹，惑人非常。

    程母微微抬手，揮退眾人，似是有話交代晏晩。

    晏晩跪坐在程母身前，雙手被她執(zhí)在掌心輕撫，卻是一時無話，晏晩只靜靜等待著。

    “晚兒啊……委屈你了?！背棠赋槌鲆恢皇?，輕撫著晏晩的鬢角，手指輕柔，宛若親母。

    “晚兒不委屈?！标虝娸p輕搖頭。

    “是我自私了……”程母長嘆一聲，苦笑著止住晏晩的話，被迫成親還債，說她不委屈，她必是不信的，只盼她不要?dú)w咎到維予身上，“程家太大啦，維予一個人苦啊，晚兒你要怪要怨就怨我吧?！?/br>
    “母親，晚兒不怪，也不怨?！标虝姺催^來輕拍了拍程母的手背。

    剛開始她是怪過的，是怨過的，可說破了天，到頭來還不是程家出了三百萬兩救了晏家百十口人，她又有何理由埋怨人家。

    “晚兒，今日你喚我一聲母親，你只管當(dāng)這兒是自己的家。如今你進(jìn)了門，我必待你如親子，待我百年，程家就靠你和維予了?！闭f到情動處，程母竟是落下淚來。

    “母親，晚兒省得?！比肓顺碳议T，便是程家的人了。晏晩直起身，輕輕為程母擦掉眼角的濕潤。

    程母握住頰邊的手，帶著她一起放在了小幾上的檀木盒頂。晏晩一進(jìn)門就看到了這個熟悉的盒子，也清楚地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予兒的身子……為娘只盼還硬朗的時候能給你們多帶幾年孩子。”程母撫摸著檀木盒，感慨非常。

    “娘親，晚兒省得?！?/br>
    “哎——”程母帶著人摟進(jìn)自己懷里，心里熨帖得很。

    婆媳兩人其樂融融，在房里絮絮叨叨了許久，也無人打擾，只她們二人知道談了些什么。

    “夫人，少爺回來了。”清脆的女孩兒聲在門邊響起，程母才注意到已近午時，朗聲道：“讓他進(jìn)來吧，咱們用膳?！?/br>
    倒是挺惦記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