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溫潤
蘭德先生住在小鎮(zhèn)北部。 霧氣時?;\罩這里,無論是宅邸周圍或者沿著小路慢行,都能看見許多叢生的野草。每當(dāng)月亮高懸,冷的顏色覆蓋上這座只有蘭德先生和幾個仆人來去的屋子,讓它看起來比實際更加陰森。 當(dāng)然,像鎮(zhèn)民們所想一樣,蘭德先生是個怪胎,不僅孤僻,而且攜帶著巨額的家族遺產(chǎn)獨居在此,整天研究有關(guān)藝術(shù)的東西。為了實現(xiàn)所謂的愿望,他花錢請來附近地區(qū)最昂貴的工人,要求他們安靜地干活,布置出一個私密的地下室。通往這里的入口總落著鎖,連清晨到來傍晚離開的仆人都無法窺見一點跡象,蘭德先生猶如守著珍寶的惡龍,對所有意圖或無意靠近的人懷揣警惕。 若是將時間倒退五六年,那時的蘭德先生仍有好友,在他唯一的家人抱病去世后,這幾位好友時不時來找他聊天、為他開解。然而,某一天的傍晚,他們剛剛共進(jìn)晚餐,蘭德先生突然宣布了一個消息:他要搬去遠(yuǎn)離都市的小鎮(zhèn)郊野。 好友們理所應(yīng)當(dāng)勸阻,可蘭德先生態(tài)度堅決,甚至表露出過分的固執(zhí)。因此對方屈服了,起初還坐著馬車來探望,后來見他的注意力不在上面,便慢慢減少了來往。剩下的,只有花園里那些移植過來后半死不活的玫瑰,蘭德先生曾有響亮的美人稱號,不過現(xiàn)在,他和恭維的話語一起被人遺忘了。 在宅子做事的仆人對他印象很淡,說起來,這個主人極少干涉他們的活動,除了一日三餐和必要的睡眠,幾乎都待在地下室。其中一個仆人的祖輩是原住民,包括他,家族的人都熟知這片土地的一草一木,那次蘭德先生苦惱地詢問提神的秘方,仆人便向他介紹了某種香料。 這是他們最接近主人秘密的時刻,與存放在柜里有年份的紅酒、擺在架上的古董瓷盤或者散落在臥室地板的珠寶無關(guān)。 財富和這股隱晦的氣質(zhì)使蘭德先生得到羨慕,也少不了嫉妒,鎮(zhèn)上無法巴結(jié)他的人私下傳著流言,將他污蔑成一個“瘋子”、“自大的妄想者”以及“藝術(shù)家”。所有詞匯都出于貶義,就連被雇傭的仆人,也成了他們口中粗鄙不堪的蠢豬,撅著屁股拱食。但誰都清楚,如果蘭德先生愿意從指縫漏一點殘羹剩飯,他們也會貪婪地上前。其中不乏心存惡念的家伙,可惜宅邸不遠(yuǎn)處住著護(hù)衛(wèi),盡管蘭德先生不喜歡嘈雜,但從不會漠視自己的安全。 日復(fù)一日,傍晚的鐘聲再次響起。 蘭德先生慢慢悠悠從臥室里出來,還未到秋季,他已經(jīng)披上了皮毛做的披肩。經(jīng)常的作息顛倒使他臉色蒼白,當(dāng)瘦的身體和椅子靠近,簡直像一臺老舊的機(jī)器得到了短暫空閑,每個零件都微微顫抖。仆人及時端上晚餐,他沒在意菜肴的種類,只是提議擺盤可以更精致一些——對他而言,美麗永遠(yuǎn)高于口腹之欲。 “你們可以回去了?!彼f。 于是仆人們合上大門,黑刺李的枝條在風(fēng)中搖晃,陰影打在門廊前,安靜得好像隨時可能有幽魂出沒。蘭德先生提著燈,鉆進(jìn)了向著地下深入的階梯,身影越來越小,直到站立在被燈光照亮的寬敞室內(nèi)。與旁人猜測的價值連城的油畫、絕版的古籍相差太遠(yuǎn),這里只有凌亂的臺面和工具,一尊還未完成的男性雕像是地下室的中心,看上去像大理石材質(zhì),但這種礦石出產(chǎn)于附近的山脈,潔白如東方國度神秘的玉石。正因如此,蘭德先生才選定這棟大宅當(dāng)做住處。 入夜以后,那恐怖而孤獨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涌來,尤其在地下,沉寂了千萬年的陰冷仿佛透過澆注的水泥墻壁,困住他,讓他無法自如活動。因此蘭德先生盡力嘗試將注意力全部投注在創(chuàng)作中,他正觸碰一個強(qiáng)健的男人身軀,比古希臘的神像更為俊美,比長詩里頻繁談?wù)摰乃苫ǜT惑,即使它還沒有明確的臉部輪廓! 老實說,蘭德先生的手藝算得上拙劣,畢竟他在許多年前僅僅學(xué)習(xí)如何騎馬、行禮以及打理家中的產(chǎn)業(yè),對藝術(shù)可謂是一竅不通。然而家人猝然離世,打破了一貫的平靜,從那時起,他就對時常出現(xiàn)的夢境以及伴隨著那些奇特場景而來的聲音感到深深的著迷。 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沒有一絲身為虔誠信徒的痕跡,他只想完成這唯一一件作品,耗盡心血也無妨。 “拉塞爾,今天也是陰天,我睡得很不安穩(wěn),但沒有夢到你的模樣,真是可惜啊,如果躺得再久一些,興許就能看見了。安德魯還在給我寫信,唉,我和他過去還在湖上劃獨木舟比賽,我猜這應(yīng)該是最后一封了。對了,你喜歡新送來的香料嗎?天氣不好,干燥程度不夠,燃燒的時候總有些淡淡的煙,聞起來倒是不錯……” 在雕像面前,他一改平日沉默寡言的形象,喋喋不休,如百靈鳥,如向戀人傾訴的少女??上o人應(yīng)聲,這里靜悄悄,在地表肆虐的風(fēng)永遠(yuǎn)刮不進(jìn)來。但蘭德先生不在意,有什么能比作品本身更重要呢?更何況他正在打磨、撫摸的部位,是這個英俊男性的yinjing,多么重要,忍受不了一絲一毫的輕忽。 作為一名曾經(jīng)的紳士,蘭德先生向來克制欲望,對人類身體的認(rèn)識更多來自于自身,而在娼妓橫行的城市里,他這樣至今仍未開葷的男人遠(yuǎn)比奇珍異獸少見。為了雕塑,他不得不按捺住羞恥,對著鏡子觀察自己的軀體,并試圖將yinjing的大概形狀描摹下來。或許拉塞爾的這根東西會更粗長、碩大,暴露著無與倫比的雄性吸引力……他這么構(gòu)想著,一點點地完善,將勃起的形狀、凸起的筋脈和頂端仿佛要滲出汁液的小口都雕琢得細(xì)膩。 好吧,蘭德先生確實對男性更感興趣,更準(zhǔn)確地說,他只對夢中模糊的身影產(chǎn)生過性欲。為了重現(xiàn)這份美麗,也懷有隱秘的、不能言說的私心,這些從山里挖掘、運來的礦石通過他的雙手逐漸成形,經(jīng)過多年努力,只剩下細(xì)節(jié)了。 這一步卻不容易。 一方面,蘭德先生的藝術(shù)修養(yǎng)不足以支撐他長久、困難的工作,因而他需要廣泛地,從他人的作品中學(xué)習(xí);另一方面,越是用心地進(jìn)行雕塑,他便越是癡迷,如同火山積蓄巖漿,那些狂熱情緒和索求的沖動亟待噴發(fā),時刻令他焦躁不安。 于是他放下了手中的刷子,盡管他非常不專業(yè),用單薄的知識和粗淺的技藝妄圖創(chuàng)造一件杰作,但的確做到了——光看這根驕傲挺立的迷人yinjing和沉甸甸的囊袋,便足夠使他得到連篇累贅的贊美。就連蘭德先生自己,都受到蠱惑,不由自主蹲下來,遲疑片刻,還是將嘴唇貼緊冰冷的石頭表面。 啊,多么怪異的觸感! 這只是一尊雕像,yinjing表面被清掃了碎屑,每個凹陷和凸起之間,因經(jīng)常得到撫摸而變得油潤,呈現(xiàn)類似真正皮膚的色澤和紋理。蘭德先生由衷地喟嘆,并更深地含入,不敢太過用力,小心翼翼控制著唇舌的動作。他緊閉著雙眼,幻想這是拉塞爾——一個成熟的、真實的男人——如此雄偉的yinjing成了他口中的玩樂器具。同時又是被他親手雕琢出的,飽滿渴望,既神圣又yin穢不堪…… 在一切不正常情欲的沉溺之中,蘭德先生也體會到了難以忽視的孤獨,無論是拉塞爾的軀干、低沉的男性聲線,還有始終注視著他為之koujiao的目光,都是他無邊際的幻想。但蘭德先生想,至少在這個冷清的地方,他可以借此解決一下不斷升騰、炙熱的欲念,而不止于夾緊腿,任憑后方無助地翕張。 為了一點可憐的虛妄,他放棄了過去的信仰,甘愿避開他人的視線隱居,甚至像只被獻(xiàn)祭的羔羊跪在地上,汗水打濕了他微卷的金發(fā),猶如鮮血浸透了羊毛。什么都丟掉了,自尊、羞恥、重病的母親不能完全張開的眼睛……當(dāng)所有親近的人都離開了,家族的榮光也不再,蘭德先生懼怕著孤身一人,需要陪伴,從而悲觀地堅信拉塞爾的存在。 他發(fā)出了斷斷續(xù)續(xù)的哽咽。 因為雕像的yinjing太大,加上蘭德先生是第一次,覺得艱難,所以只吞進(jìn)去一小半,舌頭被擠壓,小幅度繞著莖身滑動。其實嘗到的,除了礦石的冰涼和形容不出的氣味,更多是心理上的歡愉。他眼眶濕潤,膝蓋已經(jīng)有些紅了,仍然堅持著伸出舌尖舔舐的一根,也不忘順著guitou的棱角邊緣吮吸。 不知道過去多久,仿佛雕像也染上了溫度,蘭德先生回過神來,渾身顫抖射出jingye,幾乎虛脫。他還在吞吐,底下青澀的東西不爭氣地濺了幾股,很快就垂下來,像沒擰上的水龍頭一樣滴著水。 地下室燃點的香料也即將化為灰燼,令人精神提振的香味十分濃郁,但蘭德先生很累了,顧不上狼狽和滿地的污穢,就在雕像的基座旁蜷縮起身體。 這個剎那,他以為自己是回到最初時期的嬰兒,從雕像yinjing感受到的溫暖的錯覺正包裹著他,如羊水平靜地覆蓋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