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從沉睡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六點(diǎn)多。 鐘表指針的轉(zhuǎn)動緩慢清晰,眼前逐漸彌漫出一片暖色的橘。 晚霞漫天。 季一銘用指腹摁了摁太陽xue,坐直了身體。 俞爭正窩在陽臺的懶人沙發(fā)上看書。 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褲腿往上抻了抻,露出精致的腳踝。 冷白的皮膚被染出暖色,卻又在陰影處投下淺淡的藍(lán)。 似乎是察覺到了季一銘醒來,俞爭偏過頭,臉上的笑容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優(yōu)雅:“季先生,你醒了?!?/br> 季一銘有點(diǎn)不好意思:“嗯?!?/br> 俞爭指了指茶幾:“桌上有水,剛醒來會有點(diǎn)煩躁,喝點(diǎn)綠茶平靜一下?!?/br> 季一銘連忙道謝:“謝謝?!?/br> 喝完水,果然感覺喉嚨舒服了一些。 季一銘問他:“俞先生,催眠是什么時候結(jié)束的,你怎么沒叫我?“ 俞爭合上書:“大概三點(diǎn)多就結(jié)束了,不過看你睡得很香,就沒有叫你?!?/br> 季一銘說:“我也覺得好像睡得很香,醒過來感覺都輕松了很多。不過現(xiàn)在不早了,我得回家了,今天謝謝你,診療費(fèi)用你發(fā)到我微信,我回頭再轉(zhuǎn)給你。” 俞爭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季先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季一銘有些詫異:“什么問題?” “我有一個患者,他跟我說,他在高中的時候曾經(jīng)做過一件錯事?!庇釥幯凵裼幸凰查g的放空,像是陷入了某種久遠(yuǎn)的回憶。 但是這種情緒轉(zhuǎn)瞬即逝。 “這件錯事讓一個人的病情加重了。高中畢業(yè)后,他們沒再見過面。不過世界很小,他們又在一個城市偶然遇到,但是他并沒有向那個人道歉,反而在錯事的基礎(chǔ)上,又做了另一件錯事。” 俞爭注視著他:“季先生,如果你是我,你會對這個患者說些什么?” 季一銘想了想:“他有認(rèn)識到自己的錯誤嗎?” 俞爭搖頭:“沒有?!?/br> 季一銘:“……那他后悔嗎?” 俞爭:“不后悔。” 季一銘:“……那你讓我說什么?” 俞爭忍不住輕笑起來:“讓你鼓勵他?!?/br> 季一銘:“……” 俞爭問他:“季先生覺得,他是怎樣的一個人?!?/br> 季一銘遲疑:“可憐人吧?!?/br> 俞爭像是聽到了感興趣的話一樣,身子朝著季一銘的方向稍稍傾過來:“怎么說?” 季一銘說:“他明明后悔了,卻說自己不后悔,他明明知道自己錯了,卻說自己沒錯。如果他真的覺得自己沒有錯,這件事怎么會成為他的心理疾病,然后過來找你呢。說明他只是不肯面對事實(shí),所以我說他是個可憐人。” 俞爭點(diǎn)頭,表示贊同:“很有道理?!?/br> 季一銘認(rèn)真建議:“俞先生,你還是好好開導(dǎo)一下這位病患,讓他早點(diǎn)想清楚,最好是跟人家道個歉,總比什么都不做來得好。” 俞爭頷首,笑容愉悅:“好,我一定會轉(zhuǎn)告他?!?/br> “不過,季先生?!庇釥幵掝}一轉(zhuǎn),又扯到了季一銘的身上,“你看你說起別人來頭頭是道,為什么卻看不清自己呢?!?/br> 季一銘一怔:“什么?” 俞爭笑著起身:“不早了,我送季先生下樓吧?!?/br> 兩人一塊下樓,踩著晚霞向小區(qū)外走去。 季一銘想起來一件事:“俞先生,我們下次約在什么時候?” 俞爭說:“如果你方便的話,還是下周六兩點(diǎn)。不過我比較建議你每周來一次,形成穩(wěn)定的治療。” 季一銘倒是不介意:“周末你不休息嗎,來打擾你會不會不太好?” 俞爭頓了頓,加深了唇邊的笑意:“不打擾?!?/br> 季一銘嘆口氣:“其實(shí),我自己的事情倒沒什么,我比較擔(dān)心陶子鑒。俞先生能不能給我一個建議?” 俞爭問他:“如果你真的想引導(dǎo)他,為什么不直接開口跟他說呢?!?/br> 季一銘搖頭:“桃子他,對我很好,只要是我提出來的要求,他都會滿足我。如果我明確跟他說,就算他不想改變,也會強(qiáng)迫自己迎合我的想法。我只是想嘗試一下,看看能不能在日常生活中慢慢的引導(dǎo)。如果實(shí)在不行……” 俞爭停下腳步,看向季一銘。 季一銘苦惱:“那就到時候再說吧?!?/br> 俞爭失笑:“季先生,我相信你的戀人會包容你的一切,如果你不再束縛自己,再大膽一些,我相信你們會找到一個更加愉快的相處方式?!?/br> 季一銘權(quán)當(dāng)他勸自己接受陶子鑒奇怪的性癖,他也只能無奈開口:“我盡量吧?!?/br> 但是不管怎么說,跟老婆在床上說起跟其他人zuoai的感覺,總是有點(diǎn)羞恥。 雖然也很刺激啦。 小區(qū)門口,兩人分別。 季一銘上車系好安全帶,從兜里摸出手機(jī)。 一個未接電話。 一大串消息。 未接電話是藺危的。 季一銘給他回了個問號。 藺危的電話立馬打過來了。 藺危:“你們是不是做了?” 季一銘:“……?你在說什么?” 藺危說:“從下午兩點(diǎn)到六點(diǎn)多,我給你發(fā)消息你就沒回過?!?/br> 季一銘無語:“我在接受治療,當(dāng)然沒空回你了?!?/br> 藺危懷疑:“真的嗎?” 季一銘肯定:“真的?!?/br> 藺危問他:“那你……有沒有覺得……jiba有什么不對勁?有沒有一種jingye被掏空的感覺?” 季一銘:…… 季一銘把電話掛斷了。 藺危簡直離譜。 藺危的電話再次打過來,季一銘晾了一會兒才接通。 藺危跟他道歉:“對不起?!?/br> 季一銘脾氣好,很少生氣:“我沒事,但是你不要誤會人家俞先生?!?/br> 藺危不情不愿:“知道了?!?/br> 兩人沉默了一陣,藺危問他:“晚上你有什么事嗎?” 季一銘說:“回家陪老婆?!?/br> 這次輪到藺危’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季一銘:……臭毛病。 季一銘又點(diǎn)開微信。 四點(diǎn)多的時候陶子鑒給他分享了一首歌,他給對方回了個表情包,然后點(diǎn)開這首歌,一邊播放,一邊驅(qū)車離開這所小區(qū)。 俞爭正在臥室換衣服。 他將身上那件印有季一銘名字的T恤脫下時,放在客廳的手機(jī)響了。 俞爭汲著拖鞋摸過手機(jī),又回到了臥室。 手機(jī)免提被打開,藺危的聲音傳了出來。 “四個小時,夠你們做四回了?!?/br> 俞爭動作沒停,他穿上熨燙筆挺的襯衫,將紐扣一粒一粒扣上,聲音平緩沉著。 “藺先生,雖然我很能理解你這種擔(dān)心被戴綠帽子的心情,不過你應(yīng)該對季一銘有點(diǎn)信心。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跟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上床,更別說他是季一銘了。” 藺危冷哼一聲:“我對他有信心,對你可沒有?!?/br> 俞爭彎腰穿上西裝褲,束住襯衫,系上黑色的皮帶。 “那你就更應(yīng)該放心了,我從來不在工作期間跟客戶發(fā)生關(guān)系?!庇釥幷f這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我是一個有職業(yè)道德的人,請相信我的專業(yè)素養(yǎng)?!?/br> 藺危:“……你有個屁的職業(yè)素養(yǎng)。” 俞爭選了條深色的領(lǐng)帶,對著鏡子打好,又整理了一下。 “友情提醒,你給我打這種無聊的電話,不會讓你前男友的身份變成現(xiàn)男友。” 藺危:“……” 俞爭將床上的西裝外套疊了疊,搭在肘彎,然后摸過手機(jī)出了臥室。 藺危聽見了關(guān)門聲:“你要出去?” 俞爭沒有多說:“有點(diǎn)事要做?!?/br> 藺危:“……什么事?” 俞爭輕笑:“做你最喜歡的事?!?/br> 我他媽最喜歡跟季一銘zuoai。 藺危心里嘀咕了一句,掛了電話。 他窩在沙發(fā)上想了一會兒,沒忍住啃了啃指甲。 【小三開會】群聊響了起來 【下崗小藺再就業(yè):@福爾摩桃 俗話說,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對手,請問你了解我嗎?】 【福爾摩桃?。毫私?,你沒我深,短逼】 【下崗小藺再就業(yè):……我m!】 【福爾摩桃:@保溫杯里泡綠茶 看到了嗎,失敗者的嘴臉就是這樣】 【保溫杯里泡綠茶:……你們不要吵了……這樣不好……】 【下崗小藺再就業(yè):懶得跟你啰嗦,問你個事,問完我就滾,不礙你的眼】 【福爾摩桃:有屁快放】 【下崗小藺再就業(yè):我最喜歡做的事是什么?】 【福爾摩桃:你最喜歡的事就是假裝成我厚顏無恥勾引我男人】 【下崗小藺再就業(yè):你放屁,那明明是你喜歡干的事】 【福爾摩桃:你才放屁,就是你喜歡干的,上上周是你,上周三又他媽是你,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老子要不是看在季一銘的份上,早就把你的狗頭打爆了】 【下崗小藺再就業(yè):你才才放屁,上周三老子在辦公室里趕設(shè)計圖】 【福爾摩桃:……那是誰?】 群聊一瞬間冷了下來。 【保溫杯里泡綠茶:對呀,會是誰呢?】 季一銘回家的時候,順便拐了個彎去超市。 他買了點(diǎn)雞翅和雞胸rou,準(zhǔn)備晚上對付著吃點(diǎn)。 路過便利店的時候,季一銘又補(bǔ)充了一點(diǎn)一次性牙刷。 他覺得家里的一次性牙刷忽然被消耗的很快。 明明這段時間只有桃子過來,而且桃子有牙刷放在家里的。 季一銘在地下車庫停好了車,拎著東西準(zhǔn)備上樓。 遠(yuǎn)遠(yuǎn)的他看見對面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有個人倚著車頭,身量高挑,穿著黑色的西裝,一只手環(huán)著胸膛,另一只手夾著香煙撐在引擎蓋上。 目光掃過去的時候,對方?jīng)_他揮了揮手:“老公,這邊?!?/br> 季一銘走近了點(diǎn),打量了他好幾眼:“桃子?” 跟陶子鑒對暗號都是一個月以前的事情了。 自從上次發(fā)現(xiàn)沈西安用的跟他是同一款香水后,暗號這回事就被廢棄了。 季一銘這會兒也沒想起來。 自然也沒懷疑,這個在自己家樓下的男人是剛剛才分開的心理咨詢師俞爭。 俞爭點(diǎn)頭:“你怎么才回來?” “……你等我很久嗎?”季一銘有點(diǎn)心虛,不會一個下午都在這里等著吧。 這樣豈不是知道他下午都不在家了,萬一問他去哪兒…… “我才來?!庇釥幦鲋e不眨眼,“剛剛有點(diǎn)事路過這邊,就順道過來看一眼。結(jié)果你沒在家,我正準(zhǔn)備走,你就回來了?!?/br> “哦,這樣啊?!奔疽汇懰煽跉?,他將拎著食材的左手抬了抬,“我剛剛?cè)コ辛?,買了點(diǎn)雞翅。你等會還走嗎,不走的話,我給你做可樂雞翅。” 俞爭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好?!?/br> 季一銘伸手取過他指間的香煙:“不是說戒了嗎?” 俞爭垂了垂眸,又抬眼看著季一銘:“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不過我沒有抽,只是拿著?!?/br> 季一銘捉住他的手,湊到鼻尖聞了聞,果然沒有聞到煙草味。 他在俞爭的指尖上落下一吻:“真乖。走吧,上樓。” 俞爭定定地看著他,忽然偏過臉,在季一銘的唇上親了親:“我更想要這個。” 季一銘失笑:“色老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