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余澤對于瑪麗到底想要做什么十分感興趣，但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是他的期末考試。

    大二上學(xué)期的課程格外繁多，而且還并不是可以靠死記硬背就足以通過的。余澤每天往返宿舍和圖書館，在考試周來臨的時候，整個人處在一種無可抑制的焦慮之中。

    他的同學(xué)們，其實(shí)比他要輕松一些。余澤是因?yàn)楹图依雉[別扭，才會來到這個南方的學(xué)校，自然，他得在這個學(xué)校里好好學(xué)習(xí)，才能證明自己來到這里不是白費(fèi)功夫。

    嗯，就是小孩子的叛逆心理。

    不管怎么說，體現(xiàn)到最后的成績上，好歹是件好事。

    在最后一門考試結(jié)束之后，余澤打算在S市多呆幾天再回家。也恰好是這天晚上，房天銘特別興奮地來找他，說他的定制仿生人正在派送了。

    余澤一怔，這才恍然。

    他一直覺得房天銘的仿生人應(yīng)該是和他的同時間到達(dá)，但是因?yàn)榈诌_(dá)的時間是在寒假，所以房天銘把他的地址臨時改成了余澤他家，這就導(dǎo)致他的快遞需要再轉(zhuǎn)去B市，造成了一點(diǎn)時間差。

    所以現(xiàn)在，房天銘的仿生人已經(jīng)到了，而余澤的還在路上。

    余澤不禁問：“你地址是留的學(xué)校嗎？”

    “對啊?！狈刻煦懞敛辉谝獾卣f。

    余澤疑惑地問：“你不寄回家嗎？”

    房天銘表情一滯。

    余澤并沒有錯過他這個表情，立刻問：“怎么回事？”

    房天銘沉默了一會。

    他是到余澤的宿舍來找他的，這時候宿舍里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室友甲乙都在考試結(jié)束之后回家了。

    房天銘?yīng)q豫著，然后慢吞吞地說：“我和家里出柜了?！?/br>
    余澤吃了一驚：“什么時候？”

    房天銘說：“你還記得嗎？我們的軍訓(xùn)，因?yàn)樘鞖獾膯栴}，提前了幾天結(jié)束……然后就連著周末，放了四天假?！?/br>
    余澤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房天銘尷尬地舔著嘴唇：“我那個時候……你知道的，我喜歡有肌rou的……然后我就喜歡那些兵哥哥……但是我不敢去撩……我就，偷偷，偷偷在家看片……”

    余澤說：“被你父母發(fā)現(xiàn)了?！?/br>
    房天銘沉默了一下，然后小聲地說：“是的。”

    真是糟糕的出柜方式。

    余澤說：“我一直以為你父母是知道這件事情的?！?/br>
    他指的是，房天銘一直以來表現(xiàn)得都很明顯……不管是打扮還是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審美。

    房天銘說：“我爸媽，一直以為我只是喜歡打扮?！彼瓜卵劬?，有點(diǎn)虛弱地說，“他們不知道。我一直瞞著他們的?！?/br>
    余澤嘆了口氣，有些頭疼地說：“所以他們不接受?！?/br>
    房天銘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余澤問：“你打算怎么辦？”

    這個時候，房天銘反而故作輕松地說：“沒什么。我和他們僵持著?！?/br>
    “那你過年也不打算回家了？”

    房天銘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他說：“我……我會回去的。”他一拍手，故意表現(xiàn)出興致勃勃的樣子，“我打算把我的仿生人帶回去，告訴他們，我不是在亂搞，我已經(jīng)有固定伴侶了，我會好好生活好好學(xué)習(xí)的?！?/br>
    余澤：“……”

    他朝天翻了個白眼。

    你確定你這不是想氣死你爸媽？

    大概是余澤的表情有點(diǎn)難看，房天銘怯怯地說：“怎么了？”

    余澤說：“你是認(rèn)真考慮之后才想出的這個辦法嗎？”

    房天銘訕訕說：“是啊。”

    余澤說：“那你的腦子是壞了吧。”

    房天銘：“……”

    他突然xiele氣，像是垮了一樣，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許久，然后說：“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他有些痛苦和迷茫，“我不知道怎么面對他們……他們應(yīng)該是希望我和女人結(jié)婚，然后生個孩子，找個工作好好活下去……但是對于我來說，我只是想和男人談個戀愛，在床上廝混……他們會很看不起我吧。”

    余澤呵了一聲：“你要是只想和男人在床上廝混，我也看不起你。”

    “……”房天銘翻了個白眼，“我就是夸張一點(diǎn)。”

    余澤說：“你知道我怎么出柜的嗎？”

    房天銘好奇地看著他。

    余澤輕描淡寫地說：“我高考結(jié)束之后，我爸想給我相親，然后我一氣之下，就出柜了。”

    房天銘：“……”

    他的表情一言難盡，不知道是因?yàn)橛酀伤值膕aocao作，還是因?yàn)橛酀傻膕aocao作。

    余澤說：“但是他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接受了?！?/br>
    房天銘有些驚訝。

    余澤說：“一方面是因?yàn)闀r間久了，我爸認(rèn)命了……還有一個原因是，天高皇帝遠(yuǎn)，他們想我了，慢慢地，我找男人還是找女人，我爸也不介意了?！?/br>
    房天銘沉默了一會，然后說：“你這像是在威脅。”

    余澤說：“我？你不覺得你更像是在威脅嗎？去年的時候，我還回家過年了，你現(xiàn)在，把仿生人都寄到學(xué)校了，是想整個寒假就和仿生人廝混嗎？”

    房天銘的眉眼間露出痛苦的神情，他有些惶然地說：“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小澤……”

    他仿佛又回到那一天。

    他渾身火熱，電腦屏幕里放著爆裂粗俗的鈣片。他開了公放。他還忘記鎖門了，所以他mama不假思索地推門進(jìn)來。

    ……然后天崩地裂。

    他爸罵他，說，他就像是等著男人去cao他的妓女。

    ……他怎么能這樣。

    房天銘慌不擇路地從家里逃脫。他知道他應(yīng)該更加理智一點(diǎn)，更加冷靜一點(diǎn)，告訴他的父母，他這不是病，也不是發(fā)瘋，更不會去亂搞。

    但是他太慌張了。他根本想不出任何的辦法。以前他和余澤在談笑中，聊到出柜的辦法，他們說了無數(shù)種辦法，搞笑的，以理服人的，但是偏偏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一個也沒有派上用場。

    更糟糕的是，他用如此尷尬的方法出柜，他甚至不敢和朋友們說起來。

    他外表放浪，內(nèi)心虛弱。他堪堪維持著面子。

    但半年過去了，他也慢慢平靜下來。

    所以這個時候，余澤問到的時候，他居然還能尷尬地把真相說出口。

    ……但是，也僅限是發(fā)現(xiàn)的過程。讓他再去回憶之后半天里的謾罵、爭吵、冷戰(zhàn)、對峙，他就痛苦地難以為繼了。

    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想要屈服了。

    就像個異性戀一樣，和女人去結(jié)婚，生小孩。子子孫孫。

    如果他不是一個天生的同性戀，如果他不是對女人硬不起來的話，他一定已經(jīng)屈服了。

    所以他痛苦地意識到，這場作戰(zhàn)，不僅僅是和父母，也是和自己。

    他不愿意將這些心理斗爭說出來。這是更為隱私的、陰暗的念頭。他不愿意放到陽光下去說。

    他有時候覺得他爸罵得挺對的。他確實(shí)像是個沒有男人就要死了的yin娃蕩婦。雖然說……他也從來沒有過男人。但是他確實(shí)很……饑渴。

    要不是他膽小……

    余澤看著他，有點(diǎn)想嘆氣。

    “你能和你父母聊聊嗎？”他的語氣溫和下來，他知道房天銘已經(jīng)因?yàn)檫@件事情而感到了絕望。他有些自責(zé)，因?yàn)樵谶@半年里，他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房天銘的一點(diǎn)點(diǎn)異常。

    他應(yīng)該更加注意一點(diǎn)的。

    房天銘說：“我有給我mama打過幾個電話。她……她的態(tài)度，很強(qiáng)硬。我……我爸爸也是?！?/br>
    這么難搞？

    余澤有些頭疼。

    之前他出柜的時候，他mama他哥哥都是站在他這邊的，唯獨(dú)他爸。不過他爸雖然震驚，但是至少是個跟得上時代潮流的中老年男人，他不是那么難接受同性戀。

    甚至之前回家的時候，他還偶然在他爸的書房里，看到了一些針對同性戀的學(xué)術(shù)著作。這讓他欣慰且感動地意識到，至少他爸不是蠻不講理的老頭，他也在用自己的辦法努力了解自己兒子的生活。

    ……也或許，他的父母這么容易接受小兒子的出格，是因?yàn)樗袀€哥哥，一個可以傳宗接代，甚至準(zhǔn)備結(jié)婚了的哥哥。

    有時候，余澤覺得他這么想，也挺陰暗的。但是，人之常情，不得不說，他哥在這方面給他的助力實(shí)在是大破天。

    房天銘是獨(dú)生子，在這方面就沒什么優(yōu)勢了。

    兩個人面面相覷。

    余澤說：“你父母的觀念這么守舊嗎？”

    房天銘無奈地說：“沒辦法，我們家四代單傳?！?/br>
    余澤：“……”

    他砸了砸嘴，然后心想，行吧。

    “那你再和你爸媽僵持一段時間？”余澤想了想，說，“至少，讓你爸媽知道你的態(tài)度？”

    房天銘說：“我一直都是這么做的?！彼謬@了口氣，“但是沒有辦法，他們還是希望我去喜歡女人……上一次我給他們打電話，我媽說，想給我相親?！?/br>
    余澤一句臥槽，將將放在嘴邊，沒有說出口。

    即便他沒說，房天銘也看得出來，他苦笑了一聲，沒說什么。

    余澤只能安慰他：“你爸媽總歸還是愛你的，他們會想開的?！?/br>
    房天銘冷笑了一聲。他像是十分悲觀的樣子。

    就在此時，房天銘的手機(jī)響了起來。他的仿生人快遞到了。

    依舊是齊人高的快遞盒。好在是晚上，他們就干脆在外面，找了個黑暗的角落，偷偷摸摸把快遞給拆了，然后帶著里頭那個仿生人和一堆說明書充電器和亂七八糟的東西跑回了宿舍——余澤還特地提醒房天銘帶身衣服，好在房天銘一早就準(zhǔn)備好了。

    他們還認(rèn)真地把快遞盒上的快遞單給撕了——防止別人找到亂扔垃圾的他們。

    他們氣喘吁吁心驚rou跳地回了宿舍。不得不說，這過程還真是刺激。

    等回了宿舍——這次他們就是直接去了房天銘的宿舍，房天銘的舍友們也已經(jīng)回了家，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和一個仿生人——余澤這才看清了房天銘給自己定制的仿生人長什么樣子。

    ……未免有點(diǎn)太高大和強(qiáng)壯了點(diǎn)。

    余澤一言難盡地看著眼前這個低眉順眼的仿生人。

    他十分的強(qiáng)壯，肌rou虬結(jié)，幾乎是房天銘的兩倍大。他的容貌不能說太出色，至少是比不過同時間定制的余零的，但是卻有一種十分耐看的英俊和憨厚。他看著就……性能力挺強(qiáng)大的。

    房天銘是越看越滿意。他喜歡這樣的男人，一眼就能看到的男性荷爾蒙和強(qiáng)壯健康的身體。

    余澤說：“嗯……今天晚上不會是你們的洞房花燭夜吧？”

    房天銘臉一紅。

    余澤：“……”

    那個強(qiáng)壯的仿生人，一板一眼地說：“我聽主人的。”

    余澤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后說：“你們還是去酒店，我不想聽你們在宿舍里折騰和浪叫，小心阿姨?！?/br>
    房天銘抱怨著說：“我會那么浪嗎？”

    余澤：“……”我看你就有那么浪?。?/br>
    房天銘臉紅紅，把余澤推出房間。

    余澤疲憊地走回宿舍。他的桌上坐著余零，剛才房天銘來的時候，他就躲在電腦背后。

    余零說：“您的朋友走了？”

    “他回去了。”余澤隨口說，“哦對了，他就是給我定制你的人哦。”

    余零怔了一下。

    余澤說：“怎么了？”

    “您和他的關(guān)系一定很好吧？”

    余澤挑眉。

    “他一定很了解您，不然，他定制出來的我，也不會得到您的喜愛?！?/br>
    余澤心想，其實(shí)房天銘這家伙一點(diǎn)都不了解他，不然怎么可能給他定制出一個1號來。

    然而，其余的方面，他確實(shí)挺喜歡的。

    不過重點(diǎn)不是這個……

    余澤看著余零，笑嘻嘻地說：“哦，你很自信嘛。”

    余零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口誤，他有些緊張起來，不安地望著余澤：“阿澤，你……不喜歡我嗎？”

    余澤說：“當(dāng)然喜歡啦?！彼弥父姑嗣嗔愕念^，“阿零啊，喜歡我嗎？”

    余零說：“當(dāng)然！非常、非常喜歡你。”

    余澤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