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仿生人提出的訴求過于不可思議，所以幾乎所有的調(diào)查員都對此議論紛紛。

    上首，方照臨面色沉沉。顯然他知道，仿生人提出這樣的訴求，并不是真的想要得到滿足……或者說，如果能得到滿足，當然不錯，這一定是他們所能想象的最好的情況。但是如果得不到滿足……他們也一定會有后招。

    ……那個所謂的“特殊行動”，到底是什么？

    趁其余調(diào)查員討論的時候，那位走進來匯報情況的調(diào)查員走到方照臨身邊，說：“副組長，據(jù)說，其他大區(qū)的政府，都打算放棄了?！?/br>
    “怎么會？”

    方照臨大為吃驚。

    即便這個要求再荒謬，在政治的牌局里，都不會在如此輕易地情況下隨意棄牌。斗地主的時候，也不會因為地主第一下出了炸彈，就直接放棄吧。

    那位調(diào)查員說：“似乎，是因為月球病毒的滲透。”

    這下方照臨才徹底頭疼起來。

    其他大區(qū)的政府，沒有像中區(qū)這樣，和特局有著十分緊密的合作，甚至本身政局也處于混亂之中，所以，自然也就沒有得到那么嚴密的防護，被病毒滲透是很簡單的事情。

    而病毒，想要影響人類的頭腦，更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余瀾怎么說？”

    “余瀾先生說，他會盡力穩(wěn)住中區(qū)的政府官員。但是，目前來看，還是早做打算為妙。”

    方照臨不免搖頭。

    天色漸晚，他們不再繼續(xù)開會，各自派發(fā)了任務(wù)之后，就離開了。余澤被方照臨留了下來——因為正事。

    “現(xiàn)在，你的仿生人已經(jīng)在你家里了吧？”

    余澤愣了一下，然后連忙點了點頭。

    “有其他的仿生人過來找他嗎？”

    余澤說：“這倒沒有。我們這幾天都足不出戶，也沒有人來找我們?！?/br>
    方照臨說：“我有一個猜測，關(guān)于明天仿生人的行動?！?/br>
    余澤愣了一下，然后說：“是什么？”

    “他們或許會通過某種方式，向其余的仿生人傳遞消息……我是這么想的?，旣悇訂T起來的仿生人，在所有出現(xiàn)在地球的仿生人中，終究只是少數(shù)，但是他們的野心肯定不止于此?！?/br>
    余澤有些明白地點了點頭。

    方照臨又說：“總之，還是需要你在你的仿生人那邊多多注意?！?/br>
    “余零。他叫余零。”余澤忽然說，然后又說，“我會注意的?！?/br>
    方照臨微愣。他看著余澤，目光中慢慢溢出一種復(fù)雜的感觸。他自己就先行收斂，沒有被余澤發(fā)現(xiàn)。

    他說：“這樣就好?！?/br>
    余澤回到家的時候，余零已經(jīng)為他準備好了晚飯。這個仿生人看到他平安歸來，眼中綻放出溫柔和欣喜的光，他連忙走過來，幫余澤脫下厚重的外套，然后問：“你回來了。外面冷嗎？”

    “還行?！庇酀呻S口說。

    他雖然這么說，可是手卻已經(jīng)冰涼了。余零摸了摸他的手，有些不贊同地瞧了他一眼，然后說：“我已經(jīng)燒了晚飯。你來吃吧?！?/br>
    這么幾天的相處下來，余零倒是有人情味了不少……不過，并非是真正意義上的人情味，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余澤一個人。他用盡全力在余澤身邊打轉(zhuǎn)。

    因為仿生人的事情，所以余澤有些心不在焉。他沒有注意到余零擔憂的目光。余零擔心余澤會感冒，于是絞盡腦汁想要余澤吃點藥，可是在這么幾周的相處中，他意識到，余澤是一個非常討厭吃藥的人。

    最后，他只能給余澤熬了一碗紅糖姜茶，勸余澤喝下去。

    余澤：“……”

    你別騙我！紅糖姜茶不是女孩子治痛經(jīng)的嗎！

    余零用一種憂慮的目光和誠摯的語氣說：“但是它確實是可以驅(qū)寒啊?！?/br>
    余澤無語：“……不喝還不行了是吧？”

    余零有些無措地說：“家里，就只有這個了……”

    紅糖，和姜。

    行……吧。

    看著余零雖然沒什么表情但是眼神莫名可憐的樣子，余澤也心軟了。他捏著鼻子，一口氣把這碗紅糖姜茶給干了。

    然后他露出了見鬼的表情。

    木已成舟，余零立刻把碗奪過來，去廚房沖洗。徒留下余澤，被紅糖姜茶辣得眼淚汪汪。

    就在這個時候，余瀾回來了。

    余澤看到他哥回來，眼淚都差點飆出來。

    哥?。∧阍趺床辉缫环昼娀貋戆?！你早一分鐘，那碗紅糖姜茶現(xiàn)在都不會在我的肚子里??！

    看著自家老弟可憐又蠢萌的表情，余瀾的腳步微妙地頓了一下，然后他繼續(xù)面不改色地走到余澤面前。

    他假裝沒看見余澤的樣子，隨口問：“有吃的嗎？餓死了。”

    余澤也假裝沒聽見余瀾的問題，不懷好意地問：“怎么就你一個人，嫂子呢？”

    “她回家了啊。”余瀾用看傻子的表情看著余澤。

    余澤：“……”

    哦，一不小心忘了，你們還沒真的結(jié)婚。

    他訕訕笑了。

    余零洗完碗，從廚房出來，瞧見余瀾，不由得愣了一下。

    余瀾也看見他。

    客廳里的氣氛陷入了一種蜜汁沉默。

    余澤咳了一聲，連忙站起來，說：“哥，這是余零。余零，這是我哥。”

    余瀾挑了挑眉：“好的，現(xiàn)在我知道他是余零了。那么，余零是誰？”

    “是……”余澤摸摸鼻子，有種被家長發(fā)現(xiàn)早戀的心虛感，他說，‘我男朋友？”

    余瀾呵呵一笑：“余澤，你要是堅定地說這是你男朋友，我還認你是個漢子……”

    “好好好！這是我男朋友！”余澤視死如歸。

    余瀾笑了笑，他不再管他這個蠢弟弟，轉(zhuǎn)頭對余零說：“你是個仿生人吧？”

    “是的?！庇嗔阌行┚o張地回答。

    仿生人是不應(yīng)該有緊張這樣的情緒的。但是……他卻莫名表現(xiàn)得十分緊繃。

    余瀾沉默了一下，然后語氣十分平和地說：“廚房里還有晚飯嗎？”

    “有、有的?！庇嗔阏f，“我給您熱一下?！?/br>
    他連忙轉(zhuǎn)身就走了。

    余瀾對著余澤，沉下臉。他說：“你是特局的成員了?！?/br>
    余澤說：“對?！?/br>
    “那你應(yīng)該對病毒的這些衍生物，有所了解了。”余瀾說，“月球病毒遲早會解決，你打算怎么處理余零呢？”

    余澤猶豫了一下。

    “你根本沒有想過后果?！庇酁懻f，他嘆了口氣，看著讓他一直cao心的蠢弟弟，“這不是一件好事?！?/br>
    “……對，我知道?！庇酀蓭е稽c緊張，說，“但是，我不能就這么放下他不管。如果我退貨，他會受到更加嚴酷的對待?！?/br>
    “過度的仁慈會加重你自己的負擔?！?/br>
    “這不是一種負擔?！?/br>
    當余零端著菜，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他聽見了余澤和余瀾的對話，他不由得頓住了腳步。他聽見余澤這么說。

    “他對我來說，不是一種負擔。他是我的生日禮物，是我的驚喜。”

    “你不能這么……”

    余澤打斷了他哥的話：“這樣的話很幼稚，我知道。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單憑‘我覺得可以’就可以解決的?！彼粗男珠L，他知道他的家人始終為他憂慮著，“但是，也不是憑著‘我覺得不行’就不行的?！?/br>
    余瀾沉默了一下。

    良久，他嘆了口氣：“那你準備怎么做呢？你不可能永遠留著他。病毒遲早會被解決?！?/br>
    “我知道?！庇酀奢p輕說，他露出一種無奈的笑，“那有什么辦法呢？走一步看一步了?！?/br>
    他其實不喜歡這樣的辦法和態(tài)度。

    但是，短時間之內(nèi)，他也束手無策。

    看看收藏柜APP吧，他都已經(jīng)走過了這么多個特異事件。

    他擁有如此之多的便利，加入了特局，擁有收藏柜，甚至本身的家庭也能為他提供助力……總有一天，他可以搞清楚這些事情的。總有一天。

    為什么特異事件會存在，為什么收藏柜會存在，為什么世界意識會存在……

    這些問題，總有一天，他會找到一個答案的。

    而如果他沒有找到……

    在那個APP里，一共只有20個格子。

    那是一種冥冥中的預(yù)示，特別是，在每一個被收藏柜收藏的特異事件結(jié)束之后，那些人物，就會被鎖定起來。

    他只有二十次機會。

    但是，總有一天……

    不管是因為他的好奇心，還是一種更為深重艱難的職責，總有一天……

    他就這么暗下決心。

    余瀾用一種驚訝的眼神看著余澤。余澤的話實在是令他驚訝了。他沒有想過，余澤會有這樣的心態(tài)。他的弟弟向來無法無天，猖狂又叛逆，有著理想主義者的單純與執(zhí)拗，有的時候，他甚至希望按著余澤的頭，讓他看看這個現(xiàn)實。

    可是現(xiàn)在，余澤真的屈從于現(xiàn)實了，他又有些不忍。

    他不想看見單純的孩子長大，夢想的花蕾凋零，一張空白的紙被涂抹上亂七八糟的色彩。更何況，這是他的弟弟。

    余瀾說：“我以為你應(yīng)該……”

    他下意識這么說，然后停住了。

    他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了解過他的弟弟了。他的成長，似乎只是在一瞬間。

    這甚至都稱不上是成長。余澤很迷茫，他根本不知道未來要走向何方，他只是本能地、趨利避害地，選擇了他現(xiàn)在所能選擇的道路。無人予他指引，他磕磕絆絆，形單影只。

    但是他的兄長終究注意到了他的困境。

    余瀾說：“你很無力，是不是？”

    他和余澤走向飯桌。余零悄無聲息地給余瀾端上飯菜。余瀾向他道謝，然后自己去盛飯。兄弟兩個要促膝長談的意思很明顯，于是余零獨自上了樓。

    余澤這才說：“對?！彼首鬏p松地說，“哥，我其實一直當個小孩多好。輕輕松松，想和病毒談戀愛，也就談了，反正也不用管什么未來?！?/br>
    余瀾：“對，然后你就等著被世界意識消滅吧?！?/br>
    余澤：“……”

    靠，要不要這么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