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與夢境（20）

    菲利王國的傳統(tǒng)民族服裝，黑底繡文長裙。擁有雅致反光的細(xì)線一針一針穿過黑色錦緞，繡出色彩繁復(fù)的神秘古老祝福咒文，抹胸露背設(shè)計，用麻線編出美麗的花紋帶系于頸后、腰背。裙擺及腳踝，墜有一圈24個彩色的天然小礦石。菲利王國的國民認(rèn)為24是個吉祥的數(shù)字，而彩色能帶來好運。

    頭發(fā)還沒有干透，伊琉站在山頂?shù)臍埮f建筑前看夕陽投射到大石繪出的影子。血紅的天空，沉寂的黑影，艷麗的女子，這畫面有一種詭異的質(zhì)感。

    伊琉低下頭走進建筑，西澤也跟了進去。夕陽的紅光從石細(xì)里射入映在一人高的化石板上。西澤一愣，是某種未見過的飛行動物。應(yīng)該是人界的生物，喙細(xì)長鋒利，骨骼優(yōu)美舒展，除了少掉一根尺骨外這具化石保存得很完好。這么說來這個建筑可能是它的巢xue了？

    西澤看了眼伊琉，她在出神，思緒又不知飄到哪里去了。

    與此同時。冥界。沙利葉總算恢復(fù)精神到小冥王這兒來報道了，卻被告知肖嘉不知所蹤。沙利葉大驚，“肖嘉怎么可能不處理公務(wù)到處亂跑！是不是有緊急情況？或者伊琉出了什么事？！”沙利葉得到仆人的回答除了“沒有”就是“不清楚?！?/br>
    冥王府地下，肖嘉踏上密道里。數(shù)分鐘后看見正在密道里掃地的獨眼老婦人，“好久不見，波西尼亞婆婆?！?/br>
    “哦哦……”老婦人抬起臉，慈祥的笑臉，“真的好久不見了呀，小王子?！?/br>
    “一直沒向您道歉。婆婆，對不起！”肖嘉彎下腰。

    息聲數(shù)秒，老婦人托起肖嘉的肩膀，“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肖嘉，你現(xiàn)在是冥界的統(tǒng)治者，怎么可以向我這個老婆子彎腰呢。挺直你的背吧！需要它背負(fù)的東西太多了……”

    肖嘉看了眼老人用眼罩遮住的右眼，再看看她和伊琉相同的紫色左眸，“婆婆，今天來是想……”

    “婆婆知道?！豹氀劾蠇D人笑呵呵的打斷了肖嘉的話，“那個房間，你很久沒去過了吧？雖然我天天在打掃，但里面的東西都按原樣擺放著，一件都沒亂位。鑰匙在這里，去吧，肖嘉。去看看吧?！?/br>
    肖嘉接過鑰匙，相當(dāng)古老的東西，每一代成為冥王之人都觸摸過的物件。也不知其上沾了多少女人的血。走到密道盡頭，配合鑰匙用空間力量推開一扇看似普通的門，展現(xiàn)在眼前的是間干凈卻光線昏暗的房間。沒有燈，對于生來就具備夜視能力的所羅門族人來說燈光是不需要的東西。但由于通氣不暢，墻面最高處有一方扁平的通氣窗，一點點陽光透過通氣窗射在床邊的地上，形成一塊長扁形的亮地。

    空氣中彌漫著煽情的檀香，掩蓋住記憶里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一張豪華到奢侈的大床，足足可以睡五個成年人，床單被套是最能讓肌膚看起來誘人的紫羅蘭色，光滑冰冷的緞子面料。肖嘉將視線移到與床對立的儲物柜，一層五格，共八層，擺滿了零零落落的小玩意兒：色澤不再鮮艷的海螺，看上去輕輕一碰便會破碎。木根雕刻的雙耳杯子，里面裝了泥土，但種的小花已經(jīng)枯萎。用油彩點畫了鸚鵡的鵝卵石，已經(jīng)看不清鸚鵡的形狀，只剩下模糊暗淡的色彩。炫麗的金孔雀羽毛，本來有三根，兩根被折斷?？逃袗壅Z的銀手鐲，手鐲氧化變成黑色。粉色的珊瑚盆栽，珍奇的珊瑚成了石灰粉。五彩錦織發(fā)帶，現(xiàn)在看上去只是一根普通灰絲帶。枯萎的黑色薔薇，連凋落的花瓣都萎縮干裂，像炭灰一樣。地獄蝶的標(biāo)本，用大頭針訂好的蝴蝶軟化、剝落、殘損到原本的樣子都認(rèn)不出來。

    上邊數(shù)下來第二層最后一格，獸骨短笛。

    “這是什么，哥哥？”

    “用一種飛禽的尺骨做成的笛子?！?/br>
    趴在大床上的伊琉拿著短笛玩弄，比起笛子她對那種飛禽更感興趣，“魔獸嗎？”

    “不算，只是普通的動物，不能使用魔法?！毙ぜ屋p輕吻著她光滑的背脊，“即使如此，這種動物仍被人界的一個國度當(dāng)成祥瑞來崇拜。”

    “為什么……呀！哥哥，好癢！哈哈哈……不要……哈哈哈哈哈……”

    肖嘉捧起她的臉一個久久的深吻，伊琉眼神迷離，濕漉漉的好似就要滴出水來。嬌嫩的肌膚映在紫羅蘭色的緞面上越發(fā)白皙水靈，恨不得咬上一口才行。

    “哥哥……告訴伊琉吧……為什么一無是處的它能被一個國度的人崇拜？”

    “因為……因為它能獨自居住在高高的山頂，飛翔時的姿態(tài)極其優(yōu)美。天氣晴好日出啼鳴，飛翔去河邊捕食。然后日落而歸，立于石巢眺望夕陽。到壽終的時候，它會把自己埋入石堆，安靜的死去……”

    真實與夢境（21）

    “？！”

    “噓……乖，伊琉，不要和波西尼亞婆婆說?！?/br>
    “不行！”伊琉突然固執(zhí)起來，“這樣不行！肖嘉哥哥！婆婆說你這樣伊琉是懷不上小寶寶的！”

    肖嘉伸出一只手指攪動著伊琉腹部肌膚上的黏液，空氣里飄散著奇特的栗子花香，“伊琉……哥哥根本不想讓你給我生孩子?！?/br>
    伊琉直起上半身捧住肖嘉的臉，“這種想法不行的！伊琉為哥哥而生，為哥哥延續(xù)血脈而生！這是伊琉身為‘冥姬’的使命！這是只有哥哥能帶給伊琉的榮耀！”

    肖嘉捏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按在枕頭上一陣強吻，“如果伊琉不會死，我一定讓你給我生一百個孩子！”

    伊琉愣了下，伸出手臂纏住肖嘉的胸膛，“知道終于能幫哥哥做一件事，伊琉是多么的開心……哥哥……伊琉并不怕死亡，為了哥哥，伊琉什么都不怕，真的……”

    “所以，哥哥怎么能讓那么好的伊琉死去呢……”

    “但是！但是如果沒有小寶寶，哥哥豈不是在父親退位后要永遠(yuǎn)做冥王，一天都不能休息玩耍了嗎？！”

    “那伊琉，就陪哥哥到永遠(yuǎn)吧！”

    “可以嗎？”

    “當(dāng)然。”

    “嗯！肖嘉哥哥，晚安。”

    “好夢，伊琉?！?/br>
    第二天醒來，肖嘉已經(jīng)離開了。伊琉望向那扇通氣窗里射下來的陽光，干凈而溫暖的氣息。踏入浴室，浴池大得像游泳池，她至今都沒搞明白把浴池弄那么大、床弄那么大有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在夜晚降臨前她又必須忍受一個人的寂寞了。噗通一聲跳下水，憋了好長一口氣才突然從水里竄出，動作停頓了一下：第一次……第一次體會到可以和廝殺媲美的快樂，就是在這個池子里……

    伊琉伸手摸自己的唇，輕聲笑，又摸摸小腹，“肚子喲肚子，可要生個健康又聰明的小寶寶幫肖嘉哥哥的忙呀！”忽而眼神一暗，“沒用的失敗只要一次就夠了……伊琉，不可以有第二次流產(chǎn)！”

    三個月后。擁有一雙紫眸的老婦人出現(xiàn)在冥王書桌前，“王，伊琉公主又懷孕了?！?/br>
    在旁幫著冥王整理資料的肖嘉身體一僵，冥王點點頭，“婆婆，鑰匙暫且交予我保管吧?！?/br>
    “給，王。公主由我照顧，兩位請安心治理冥界。那么，先告辭了?！辈ㄎ髂醽單⑽⒅乱猓_啟空間門離開。波西尼亞——所羅門族的女人！

    吃過晚飯，肖嘉問父親冥王討鑰匙，卻被拒絕，“肖嘉，到伊琉分娩前你不要再進那個房間了?！?/br>
    “父親！這是什么意思？！”

    冥王淡淡瞥了他一眼，“上回，伊琉的意外并非偶然。肖嘉，不想讓伊琉太痛苦，你就安分點?！?/br>
    “父親！?。　?/br>
    “別跟我說你缺女人，冥界不是只有伊琉一個女人！立刻回去休息！明天早上還有訪問?！?/br>
    第二天晚上，肖嘉求見，冥王拒見。找到波西尼亞，被告知鑰匙只有一把。隔著門和伊琉說了一小會兒話。第三天晚上，肖嘉直接開通空間門，連接地下密室失敗，索性連接冥王臥房，被父親冥王扔了回去。在門外陪到伊琉半夜。第三天晚上，連冥王府的空間門都連不上，冥王設(shè)立了禁制。發(fā)現(xiàn)伊琉開始焦急，在門外陪伴安慰到天明。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直到——

    五個月后，波西尼亞老婦人再一次白天出現(xiàn)在冥王書房，“王，是個女孩，必須停止妊娠?！?/br>
    停止妊娠，這就意味強制流產(chǎn)。肖嘉猛然插話，“為什么？！”

    波西尼亞恭恭敬敬的彎了個腰，“小王子殿下，伊琉公主是所羅門族最后一位能生育下一代的女性。您和公主的孩子必須是純所羅門血統(tǒng)的男性才能延續(xù)血脈，支撐起冥界的未來。不可以白白為了一個女孩子浪費公主的生命。伊琉公主，可是如今所羅門族最寶貴的資源了……”

    “住口！伊琉不是什么資源！”肖嘉轉(zhuǎn)向父親冥王，他知道最終定奪權(quán)在父親手里。

    冥王輕輕皺了下眉，“……停止妊娠?！?/br>
    “是，王。這就去處理?！?/br>
    肖嘉一把抓住老婦人的手腕，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看似愛伊琉勝過愛自己的冥王居然可以用這么冷血的表情就給伊琉下達(dá)了一道能令她痛不欲生的命令。“……父親，別這樣對伊琉……父親大人……”肖嘉的聲音里已有了哀求。

    冥王嘆了口氣，“肖嘉，過來?！?/br>
    肖嘉一放手老婦人就開空間門離開了。他走到父親身前，卻被冥王一把抱住，“孩子啊……你要堅強，你若垮掉，誰來做伊琉的支柱呢？在和夏結(jié)婚前我就告訴過你伊琉未來的命運，也告訴過你，‘你必須對她負(fù)責(zé)’！這是伊琉的命運，也是你的命運，肖嘉啊……”

    真實與夢境（22）

    時隔六個月再一次見到伊琉，看見的卻是她昏迷在曾經(jīng)夜夜纏綿的大床上。容顏蒼白，淚痕猶在。雖然房間已經(jīng)清理干凈，濃重的血腥味仍然掩蓋住了檀木濃郁的芳香。肖嘉俯下身親吻她的額頭，懷孕已經(jīng)消耗掉她大部分的力量，今天又被迫強制性流產(chǎn)，幾乎命存一線。雖然知道波西尼亞是負(fù)責(zé)皇族女性分娩的專門人員，不會輕易讓伊琉死去，還是把她折磨得夠嗆。

    兩次了！第一次在三個月的時候自己故意與其過激烈的夜生活導(dǎo)致流產(chǎn)，這一次懷孕九個月又被強制流產(chǎn)。雖然這種結(jié)果要比她因為孕育下一代付出生命來得好，但太痛苦了……太痛苦了！要到什么時候才是終結(jié)？明明承諾要給她幸福的！自己的言語居然如此無力……

    “哥、哥哥……”

    “伊琉！”肖嘉握住她的手。

    突然地，眼淚大顆大顆滑落臉頰，打濕鬢角，“哥哥！……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么要和自己說對不起？！該對不起的人是她么？??！

    “但是，好痛……好痛……”她重重的抽噎，哭了一通然后抹干眼淚，“哥哥，抱抱伊琉吧……六個月，每一天都好想念哥哥的擁抱……”

    肖嘉深深的擁抱她，親吻她，把懷孕的伊琉一個人關(guān)在這樣昏暗的空屋子里六個月，最后還給她這樣的結(jié)局！創(chuàng)世神??！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肖嘉哥哥……伊琉的生日要到了，可以送給伊琉一件禮物嗎？”

    “當(dāng)然，當(dāng)然可以?！毙ぜ螕崦哪橆a：為什么在我面前就那么卑微，伊琉，即使在父親面前都無所畏懼的你，為什么偏偏在我面前就那么慎微……？“想要什么，哥哥一定給你辦到?！?/br>
    她搖頭，“只要哥哥給的，伊琉都喜歡?！鄙扉_右掌，一只獸骨短笛與體溫同熱。

    難道整個流產(chǎn)過程就依靠去年因為自己故意讓她出意外而于心不忍送她的小玩意兒熬過的嗎？！

    “好困……好困喲哥哥……抱著伊琉，別松手……至少等伊琉睡著了再走，好嗎……？”

    “好，好。哥哥保證你醒的時候我還在?！?/br>
    伊琉醒來的時候，肖嘉不在了。這一覺她安安穩(wěn)穩(wěn)的睡了五天五夜，肖嘉陪到第三天，被冥王拉走。肖嘉在跟隨冥王學(xué)習(xí)如何處理冥界事物的過程中，這天有個重要會面。冥界的未來比伊琉更重要，這是全冥界公認(rèn)的。

    伊琉伸手觸摸從一方玻璃投下的星光，“肖嘉哥哥，騙子……”

    “伊琉公主，您醒了?！崩蠇D人端著一碗濃湯走近床邊，“來，好姑娘，喝了它你就不再疼痛了?！?/br>
    “不要！”怒吼，“你就是這樣騙得我第一次，別想再有第二次了?。?！”

    波西尼亞放下湯碗，“伊琉公主，你的身體耗能太大，要是不吃點東西。以后可會落下病根子，就算再次懷孕也可能無法讓小冥王殿下?lián)碛薪】档暮蟠＿€是喝下吧，來，婆婆幫你吹涼它。”

    ……

    女孩。女孩。流著黑騎士之血的男孩。女孩。血統(tǒng)不純的男孩。自然流產(chǎn)。女孩。發(fā)育缺損的男孩。流著黑騎士之血的男孩。自然流產(chǎn)。血統(tǒng)不純的男孩。女孩。自然流產(chǎn)。血統(tǒng)不純的男孩。自然流產(chǎn)。女孩……

    多少次……多少次含淚喝下這碗湯。每次喝下湯，都會收到肖嘉的禮物，儲物架上的空格漸漸被小玩意兒填滿。起先伊琉還在自我安慰聲中將這些小玩意兒按她喜歡的順序排列擺放，之后，有意無意的不再注意這個架子。直到后來，終于有一天，伊琉抱著自己的身體卷縮在床頭哭了一夜，任肖嘉怎么安慰都無用，她只是一個勁的搖頭，不再接受肖嘉的疼愛，甚至拒絕肖嘉觸碰她。

    “哥哥……放過伊琉吧，伊琉不行了，再也不行了……全身每一個地方都在痛……不要碰我——！”她渾身一顫，將頭埋得更深，“對不起……對不起哥哥……近期，請別再讓伊琉見到你了……”

    一整夜，肖嘉都在花園里彈琴。聽到熟悉的琴聲伊琉才知道，原來密室就在花園底下，原來那扇通氣窗就是通往冥王府后花園的。

    真實與夢境（23）

    一首“夢中的婚禮”，一遍又一遍，整夜都是這首曲子在循環(huán)往復(fù)。接近凌晨的時刻伊琉止住眼淚，抬眸望向黑暗中唯一散發(fā)著微弱亮光的透氣窗……

    “肖嘉哥哥，它叫什么名字？”五六歲模樣的伊琉在鋼琴外殼頂上爬來爬去，突然停止了調(diào)皮探出頭睜著亮晶晶的眼眸詢問剛一曲畢的肖嘉。

    “mariage　d，amour?！毙ぜ紊焓职阉Щ赝壬?，“前人把它翻譯成夢中的婚禮，但哥哥更喜歡它的直譯原名——基于愛情的婚禮。”

    “婚禮？”

    “嗯。兩個相愛的人舉行婚禮，交換戒指和誓言，然后建立新家庭，永遠(yuǎn)永遠(yuǎn)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伊琉突然捏緊兩只小拳頭，一臉認(rèn)真相，“不生小寶寶嗎？”

    肖嘉笑容一凝。生孩子——他早晚會面臨的現(xiàn)實——失去伊琉的痛苦。肖嘉垂下眼眸拉平她的裙擺，“結(jié)婚不一定要生小寶寶，伊琉?！?/br>
    “不行！”伊琉舉起雙手捧住肖嘉的下巴，“不行喲哥哥！伊琉長大后一定要給哥哥生一筐健康的小寶寶的?。?！”

    “你……”話說，“一筐”小寶寶是個什么概念？！“聽著，伊琉，別聽你爹地胡扯。伊琉就是伊琉，不為什么人而生，每個人經(jīng)歷千辛萬苦輪回轉(zhuǎn)世來到世上，是為了尋找自己的幸福而活?！?/br>
    “噢！～”她彎起眼眸笑，甜美的孩子的笑容，“伊琉的幸福就是讓哥哥開心的玩！”

    肖嘉突兀的愣住了：雖然這句話放到她成年時說會極其誘人，稍微偏離主題想象一下，少女時代說也應(yīng)該別有風(fēng)味，不過現(xiàn)在……誰教她的？?。?！

    可能是被肖嘉的震驚嚇到，伊琉突然諾諾的放下高舉的小手，用一臉小心翼翼的表情偷偷瞄他，低聲問，“……哥哥大人……伊琉……錯了嗎？”

    表情還凝固著，肖嘉第一反應(yīng)便是通過擦得光亮的漆面琴殼觀察自己的表情：雖然內(nèi)心震撼，但從小在冥王的帝王教養(yǎng)訓(xùn)練下自己應(yīng)該遇到再大的事都不會讓內(nèi)心想法暴露在臉上才對！為什么被她輕易看穿？！

    見肖嘉不說話，伊琉低下頭扯弄裙角。嘴唇抿起，大大的眼眸蒙上水霧，是她做錯事時才有的表情，“對不起……對不起哥哥……不要討厭伊琉……”

    這時候的伊琉還是個普通的小女孩，并未受到她身上流著的黑騎士之血的影響。肖嘉溫柔的將其抱在懷里，“哥哥怎么可能討厭伊琉呢，最喜歡伊琉了，那種話以后別再說了。”肖嘉猶豫了一瞬，最終加上后半句，“這三百年內(nèi)別說了……”

    伊琉破涕為笑，隨后生氣地鼓起腮幫子，“爹地又騙伊琉！說要是伊琉不給哥哥生小寶寶，哥哥就要永遠(yuǎn)永遠(yuǎn)的工作，都沒有玩的時間！”

    伊琉的幸福就是讓哥哥開心的玩——原來是這個意思！肖嘉不禁汗顏：大人思想真邪惡……與此同時，他心中騰升起一股危機感：父親冥王究竟要給她洗腦到什么程度？！難不成自己一不在就給她灌輸“生育光榮，為生育死亡更光榮”的思想！

    “伊琉。”肖嘉伸出小指，“我們來約定?！?/br>
    “嗚？”

    “基于愛情的婚禮。”

    “嗯！”

    肖嘉有點遲疑，小伊琉答應(yīng)得太快，她能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嗎？

    似乎再一次看穿肖嘉心中的想法，伊琉揚起大大的笑臉，“就是……最喜歡哥哥了！”

    ……

    “基于愛情的婚禮……”伊琉赤腳走到小小一方星光下，最后究竟有沒有和肖嘉拉鉤她卻記不清了。合起雙手閉目祈禱，微弱的光芒映照在她臉上，“母親大人，父親大人，無限的星空，請賜予伊琉勇氣，所有的痛苦都將過去，只要能換來肖嘉哥哥的幸福就值了……”

    流星劃過天空。劃過伊琉堅強的紫眸。劃過肖嘉滴墜在琴鍵上的淚。

    琴聲中斷。肖嘉拿出鑰匙，在心中默默對自己說：快天明了，不知伊琉睡得可好?？匆谎郏匆谎劬妥?。

    伊琉靜靜坐在床沿：琴聲停止了，哥哥回去休息了嗎？

    真實與夢境（24）

    咔嚓，門打開了。伊琉回首，眼里流露出一絲隱藏不了的恐懼，“波、波西尼亞婆婆，父親大人！”

    令伊琉深深畏懼的波西尼亞開了門就退出去了，冥王在柜子上放下手中的熏香爐，點燃蠟燭?！啊亮穑@是夏最喜歡的精油?！?/br>
    “母親？”

    “是啊……”

    沒一會兒空氣中彌漫起淡淡的花香，至于是什么花，和弗朗西斯在野外瘋了幾百年的伊琉卻叫不出名字，別說不知道名字，連氣味似乎都不曾嗅過。冥王走到伊琉身前，在她額上輕輕一吻，“伊琉，能將肖嘉從王座上解放的只有你。時刻記住，你是特別的?！?/br>
    “是，父親大人?！币亮鹂戳搜蹱T火，露出不解的表情：怎么突然的有點熱了，小小的燭火能那么快就將房間升溫嗎？冥王似乎說了什么話，伊琉一個恍惚沒有聽清，等她搖搖晃晃的起來找水時冥王已經(jīng)離開房間。伊琉沒在意，也沒能力在意了。

    密道里，波西尼亞老婦人看著沉默的冥王，輕聲嘆了口氣，“路易，你太心急了。”

    “……婆婆，上一次聽到你叫我的名字真是很久以前了?！?/br>
    “肖嘉和你年輕的時候很像，無論相貌還是秉性。”

    “性格像我不是件好事，只會令他更痛苦?！?/br>
    “當(dāng)年看到夏的時候婆婆我也嚇了一跳，即使她們性格完全相反?！?/br>
    “一直在想，夏可能就是瑞貝拉（肖嘉的母親）的轉(zhuǎn)世。但我沒有勇氣去詢問德古拉?！壁ね趼冻隹嘈?，“沒問也好，如果知道兩次失去同一個人，我大概沒本事站到現(xiàn)在?！?/br>
    “第一次見到長大后的伊琉，我半天沒說出話。路易，控制好自己的情感?！?/br>
    “我會的?！?/br>
    “肖嘉來了。你放了幾滴‘妖精的旋律’？”

    “三滴。”

    “比夏的時候減半了?！?/br>
    “是啊……伊琉只有一半黑騎士之血?！庇芍皇㈤_在黑騎士一族生活之地的花朵“妖精的旋律”提煉出的精油，是針對黑騎士的催情藥，不然這個無情欲的種族無法繁衍下一代。伊琉沒有去過黑騎士的聚居地，當(dāng)然不會知道這種花兒的名字和效用。

    “我能留在冥界的時間不多了。至少，離開之前想看見肖嘉能有個好未來。”

    “原來如此……已經(jīng)接到‘那邊的’邀請了啊……”

    “波西尼亞婆婆，伊琉還勞您多費心了?！?/br>
    “這是我的職責(zé)。請安心，王，伊琉是我見過的最堅強的孩子?！?/br>
    最堅強，也就意味著承受了最多的痛苦。但是忍受痛苦，并非因為一個人的堅強，而是命運的不得已?！鸀椤摆ぜА钡拿\。

    幾分鐘后肖嘉盡量輕的打開門鎖，一股幽香撲面而來。肖嘉看了眼熏香爐，皺眉，有誰來過了。一時間肖嘉還沒在意香味有什么特別的，畢竟“妖精的旋律”對他不起作用。從床的方向傳來略顯深快的呼吸聲，看來伊琉睡得不好。肖嘉拔掉鑰匙，關(guān)上門放輕腳步走進來。

    “伊琉？！”

    整個人跪坐在地上，雙臂軟軟攀在床沿。伸手一摸，肌膚guntang！肖嘉立馬反應(yīng)過來，“誰來過了！是不是給你吃了什么東西？！”

    “沒……什么都沒吃……就快、就快天亮了……哥哥、回去休息吧……伊琉沒事……睡、睡一覺就會好的……”

    這種狀態(tài)睡得著才怪！

    “伊琉。伊琉！看著我！剛才誰來過了？！”

    “……唔……父親大人……呵、呵呵……”伊琉笑得讓人覺得她在哭。忍耐、忍耐、再忍耐，以表現(xiàn)在愛麗絲身上的韌性將痛苦一點一點承接下，這樣的伊琉肖嘉實在看不下去了！就算做一輩子的冥王他也不愿伊琉再為此露出這笑容！

    輕輕的，手臂被伊琉拉住，“哥哥……不要記恨父親……他、他是為了你好……”因為另一半冥王之血，伊琉的神智還不至于完全消失，她清楚自己處于什么狀態(tài)，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肖嘉大驚：即使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伊琉甚至不用眼睛看就能知曉任何時候都可以做到不泄露表情的他的內(nèi)心情緒處于哪一點，怎么做到的？！現(xiàn)在不是想這東西的時候：什么都沒吃，那就是非內(nèi)服的媚藥。非內(nèi)服的媚藥……有了！肖嘉揮手，燭火撲哧熄滅。下一步將室內(nèi)的香氣換成新鮮空氣，“空間置換！”

    無用！在這間屋子里肖嘉的空間領(lǐng)域無用。

    再試，無用！再試，無用！再試！無用！無用！無用就是無用！會空間領(lǐng)域的皇族女子也不少，為了將她們困在這座囚牢，整個房間都被設(shè)置成隔絕領(lǐng)域的特殊囚牢。在肖嘉和伊琉前遇到這種境況的皇族多得是，沒有女人能破壞這間屋子逃走，也沒有男人能帶著女人逃走。若論實力，管理秘道密室的波西尼亞婆婆還在冥王之上。肖嘉從來沒有見過哪個活到滿頭白發(fā)的皇族，波西尼亞不知活了幾十萬年了。

    那么……剩下能緩解伊琉痛苦的方法只有一個。肖嘉將她抱到床上，不讓她懷孕又能慰藉她的手段還是有的。

    回到臥房的冥王突然一愣：不應(yīng)該給伊琉下藥！關(guān)鍵點在肖嘉身上！怪不得波西尼亞說自己太心急了！這么低級的錯誤，難道……自己只是潛意識里想多見一眼“她”嗎……？

    真實與夢境（25）

    待房間里的香味通過一方小小的換氣窗完全散盡，已是第二日中午。伊琉枕在肖嘉手臂上熟睡，她本就有一完事便倒頭就睡的習(xí)慣，再加上昨晚哭了一夜又折騰到中午，睡得特死。而這次，肖嘉也反常的累得睡了好一會兒，在這間近乎密閉的屋子里，“妖精的旋律”藥效出乎意料的持久，要在克制自己的基礎(chǔ)上一次又一次慰藉伊琉，不是簡單活。

    半夜，伊琉醒來，“肖嘉哥哥？！”

    “還好嗎，伊琉?！?/br>
    伊琉維持著吃驚的表情，“哥哥一天都在這里？！父親那邊……！”

    “不用擔(dān)心，”肖嘉用食指封住了她的唇，“今天讓我留在這里才是父親真正的意思。”

    伊琉輕輕點頭，松開支撐身體的手臂靠在肖嘉胸膛，“哥哥，我想確認(rèn)一件事。”

    “嗯？”

    “以前，父親是意外遇到母親后決定結(jié)婚生下伊琉的，還是他打算生下伊琉才去黑騎士的族群尋覓合適人選，挑中母親的？”

    被伊琉怎么一提肖嘉豁然明朗，夏是冥王從黑騎士族群里帶出來的！一般情況下，已經(jīng)選擇了黑騎士從屬的人不會再去黑騎士族群，傳統(tǒng)的黑騎士有其封閉性和隱秘性，不會過多暴露族群。如果族里有事需要冥王處理，執(zhí)行者應(yīng)該是杜瑪而非冥王本人。他撫摸伊琉長發(fā)的手停了一秒，“……前者吧?！?/br>
    “騙子?！币亮鹱鹕恚辉儋N住肖嘉，白皙的肩背在長長的黑發(fā)中若隱若現(xiàn)，“肖嘉哥哥，伊琉能擁有超越哥哥的恢復(fù)能力不是偶然。父親一開始就以黑騎士為目標(biāo)，只為了能生一個至少有一半所羅門血統(tǒng)、恢復(fù)能力卓越的健康女孩。父親知道伊琉會有今天?！弊享绲断髁诉^去，肖嘉心中一驚，伊琉突然間進入黑騎士狀態(tài)了，“母親，也知曉我的命運，是嗎，哥哥？”

    肖嘉無法否認(rèn)，在見到夏的第一天她就說了“我的女兒”，那時候夏還沒和冥王結(jié)婚，應(yīng)該才認(rèn)識沒多久。夏完全清楚她要生一個怎樣的孩子，清楚這個孩子為所羅門族傳宗接代的重要作用，也就意味著——知道伊琉將會承受難以想象的苦難，還是生下了她。

    “真是出色的父母。”伊琉冷笑。

    肖嘉心痛，“伊琉……”

    伊琉抬眸盯住肖嘉的眼睛，冰錐似地視線，厭惡一閃而過?！皩σ亮鸷玫闹挥懈绺缫蝗?，但是，哥哥，可不可以別再用這樣的眼神看伊琉?！?/br>
    眼神？我的眼神怎么了？肖嘉茫然。

    伊琉撇開視線望向換氣窗，小小一方夜空，只能看見孤單影只的一顆星星。肖嘉環(huán)住她的腰，“伊琉，我們原本都在天上閃耀，但是大地比起天空過于鮮活熱鬧。一部分星星忍受不了寂寞，化為靈魂隕落；一部分的星星對此嗤之以鼻，嘲笑那些自甘墮落的同類。經(jīng)過漫長的歲月，尋找到幸福的靈魂便再次回到天上，找不到幸福的靈魂只能一次又一次輪回。而那些固守在天空的星，永遠(yuǎn)被隔絕在了世間之外。伊琉，隕落的星辰那么多，而能回歸天空的卻很少，世間有太多的不如意。即使如此，希望仍在?！?/br>
    “游離在世間未能輪回的靈魂，往復(fù)輪回?zé)o法歸屬天空的星辰……”伊琉低喃，“真可憐……真可憐喲……”

    見伊琉從黑騎士狀態(tài)恢復(fù)，肖嘉收緊雙臂，從背后親吻她圓潤的肩，嗓音沉穩(wěn)堅定，“伊琉，離開這里。逃走吧！”

    “啊？！”

    “只要按我說的做……”

    此時的伊琉并未展現(xiàn)出特別大膽周密的計劃能力，她在不知不覺中所做的只有仰望肖嘉的身影以及被動的牽著他的手。非常聽肖嘉的話，偶爾用語言小小反抗一下。比起能與弗朗西斯肆意玩鬧闖禍的年紀(jì)，從神界歸來后的伊琉自從進入這間密室，因為肖嘉的“憐憫”，因為命運的不平等對待，因為承受的疼痛和孤獨，因為無法實現(xiàn)任何存活的價值，淤積在心中的負(fù)面壓力迅速膨脹，并且沒有渠道發(fā)泄。肖嘉估測失敗的，正是這份壓力帶來的顛覆效果。在某個契機下，忍耐數(shù)十年后的伊琉突然爆發(fā)，不止完全覺醒了黑騎士的使命，更忤逆他的意愿，將刀尖對準(zhǔn)了肖嘉做夢也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