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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反

    上元燈節(jié)那日,周氏和韓氏悄無聲息離開了王府,連半點(diǎn)漣漪都未起。

    卻說正月里過后,高堰點(diǎn)齊兵馬,五千將士押運(yùn)糧草先行,隴西三司兩萬兵馬暫時編入軍中,蕭方業(yè)旨意中命布政使姚貴為監(jiān)軍,七萬兵馬出兵韃靼。

    如今冬末初春,正是韃靼草原萬物復(fù)蘇的時候,水肥草長,牛羊開始養(yǎng)膘,往年兩國沒有簽訂休戰(zhàn)協(xié)議,這也是一年中邊境最平和的時候。

    不過圣命難為,饒是隴西王也沒有辦法。

    高堰臨出征前又去了趟玉笙苑。

    褚王妃的身子可不像她平日里表現(xiàn)出,連床都下不來,多走兩步就病懨懨的樣子,她正好端端坐在椅間聽丫鬟唱著京中流傳的小曲。

    “一朝西風(fēng)起……”

    見高堰闊步走進(jìn)來,屋子里丫鬟婆子跪了滿地,褚玉靜面上沒一絲讓人撞見的尷尬,只恭恭敬敬起身行禮道了聲:“王爺。”

    褚玉靜對顧嬤嬤使了個眼色,顧嬤嬤很快領(lǐng)著幾個丫鬟下去。

    “王爺有甚事吩咐臣妾?”褚玉靜問道,她說這話時的語氣可不像是夫妻,倒像高堰的下屬。

    “本王不久要出兵韃靼,府內(nèi)暫時交給你管著,本王屆時不在府中,無論是誰的帖子都不要收。其他本王已經(jīng)安排好,若有事,自然有人會送你與陳氏離開?!备哐叱谅晣诟赖?。

    “是,臣妾知曉。”褚玉靜低眉順眼應(yīng)下,多余的話半句都沒有問。

    就比如府里明明還有個花侍妾,為何高堰單單漏了。

    高堰話說完,想了想又補(bǔ)充句:“你是個聰明人,助我良多,本王定不敢忘,他日你若有何事,在不違背本王意愿的情況下,本王可以幫你達(dá)成?!?/br>
    若花錦人在這兒,只怕心里還不定會怎么想,恨不得“呸”聲啐他一臉吐沫,道高堰這話完全是空許諾。

    而褚玉靜卻神色激動地行了大禮:“多謝王爺!”

    高堰不欲多留,話說完便離開院子。

    -

    貞慶四年初,隴西王高堰奉旨出兵韃靼。

    高堰身為主帥自當(dāng)以身作則,花錦個子嬌小,這模樣如何都掩飾不了女兒媚態(tài)。尤其姚貴監(jiān)軍在側(cè),與他同在大帳,花錦跟在他身邊終究不妥。

    還是楊素給他出了個主意:“軍中不是有洗衣婦隨行么,不若暫委屈主子呆在那兒,等姚大人……”

    高堰虎目一瞪,正要發(fā)怒,卻不得不承認(rèn)楊素這法子最是可行。

    “王爺莫擔(dān)憂,倒時奴才定安排人護(hù)著主子,哪個輕易敢動?!?/br>
    高堰還是不放心,親自挑了人選,又與花錦道明:“……你暫且忍耐幾日,現(xiàn)在城中不好輕舉妄動,待我取了姚貴項上人頭再做打算。”

    夏荷與夏草都未跟著,花錦在這馬車中已經(jīng)隨大軍行走了兩日。

    這十幾輛的馬車中,只花錦她們僅坐了三人,花錦身邊的沈氏和任氏是高堰派來的,兩人都是練家子。

    這些馬車并不寬敞,除了她們這輛,其余每輛都擠坐了三十來個婦人,各個手腳粗糙作農(nóng)婦打扮,然而臉色卻不好,大都面頰消瘦凹坑。

    高堰當(dāng)日未細(xì)與花錦說過這些“洗衣婦”的來歷,花錦這兩日自沈氏與任氏口中也聽過了些。

    “娘子莫擔(dān)憂,那些將士無人敢來擾您的。”沈氏道。

    花錦聽完豁然覺得背后一陣涼氣,嘆了聲:“這天下是他們男人的天下,受苦的卻是婦人,瞧那高堰也免不了視婦如畜。”

    沈氏與任氏聞言臉色驟變,就要給她磕頭:“娘子說不得,莫要妄議,那些婦人本就是戴罪之身,沒有娘子這般好命……”

    “你們都起來罷?!被ㄥ\道。

    初春夜已深,西北荒原的曠野里空蕩蕩的。

    夜里花錦是被尿意憋醒的,她剛翻了個身沈氏與任氏便如臨大敵般睜開眼:“娘子?”

    “我去小解,你們在馬車上,無妨的。”

    沈氏掀開車簾望了眼四周方道:“我與任氏都在車上,娘子若有事便喚我們?!?/br>
    花錦沒敢走太遠(yuǎn),再前些不遠(yuǎn)處就是大軍扎營的地方,她解了衫裙小解完正欲往回走,周圍忽依稀傳來異響。

    花錦往前走了點(diǎn),怎料到會見到這般景象。

    “yin婦,還不趕緊把老子舔干凈了,老子陽物上還粘著你的yin液,黏糊糊難受得很?!蹦鞘勘煌嗜グ脒呉挛?,將胯下丑陋的yinjing抵在婦人唇邊。

    婦人衣物全脫光了,也不嫌冷:“郎君莫急,奴家這便來了。”

    另一人在她身后來回聳動:“這saoxue被人cao狠了,松得很,一點(diǎn)兒都不帶勁兒,哎,你們聽過沒,有個顏色倒是極好?!?/br>
    “你忒么命不要了,那不知道哪位將軍看中的,你完事沒,完事了就趕緊讓!”

    花錦借著繁星看清了前方糾纏在一起的四具rou體,僵硬地捂住了唇。

    高堰那人重欲,她以為多荒yin的場景她都見過,花錦完全怔住,只這一瞬間,那婦人在幾人身子中間不經(jīng)意撇開頭。

    卻正對上花錦的目光,婦人愣了須臾,瞬間又回過神,扭著身子嬌啼:“莫停……啊……奴家……”

    花錦回了馬車,沈氏、任氏等不及,已打算來尋她,見她安然無恙地回來方松了口氣。

    花錦再沒怎么睡好。

    夢里那婦人不知道怎么竟變成她自己,她徹底崩潰,絕望大聲喊著高堰的名。

    花錦病了,她這兩三年還不曾病得像這樣厲害過。

    她整個人昏昏沉沉地躺在那兒,面色潮紅,胡亂囈語著,連說了些什么都不自知。

    “娘子,娘子?!鄙蚴蠝愡^去,摸了摸早已陷入昏厥的花錦,小婦人身上雖然燙得厲害,手腳卻冰涼,此時眉頭緊縮痛苦地咬著牙,直打寒顫。

    沈氏與任氏不敢怠慢,娘子的身份旁人不清楚,她們焉能不知,隴西王親自吩咐了照料的人,她這周圍看似尋常,其實護(hù)得跟鐵桶似的。

    離她們馬車不遠(yuǎn)的那乘隊伍里,百總正是高堰身邊的侍衛(wèi)首領(lǐng)張伏,隴西王麾下三大軍營,五神營、火器營、千軍營,十二人為隊,百人為乘。

    不說只這小小掌管百人的百夫長,就是千總張伏也做的,要不是為了花錦,他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兒。

    沈氏尋了個機(jī)會將消息遞給張伏。

    張伏之前是見過這位小姑奶奶的厲害的,王爺把她瞧得比眼珠子還珍貴,聽到花錦病了只覺自己項上人頭不保。

    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就把何大夫給請來。

    何文謙匆匆趕來給花錦把過脈,見花錦仍咬牙不止,叫沈氏取了塊錦帕墊在她齒間,針往她頭部幾處xue位扎去。

    花錦慢慢停止了掙扎,何文謙收回針,沖沈、任二人點(diǎn)點(diǎn)頭:“娘子力倦神疲,又受風(fēng)寒之邪而致惡盛正衰,索性并無大礙,我將藥煎了送來,你們伺候娘子服用。”

    眾人方才松了口氣。

    但花錦的事饒是給張伏百個膽子,張伏也不敢瞞著高堰。

    沒想到夜里頭高堰竟屈尊紆貴親自過來了,周圍看見的將士不少,只個個噤聲不敢多言,高堰向來都不會動軍營里這些“洗衣婦”,也不知道他今天哪來的興致。

    花錦燒了半日,人還是沒什么精神,此刻正病懨懨地半倚在馬車中,高堰這樣大喇喇帶著楊素前來。

    楊素忙帶著沈氏與任氏稍微走遠(yuǎn)了些。

    “怎么會著涼?沈氏她們沒照顧好?”不過兩三日沒見,高堰看懷里這小婦人消瘦了不少,并不寬敞的馬車待高堰進(jìn)來后顯得更加逼仄,他將花錦圈住,低頭親了又親。

    花錦服過藥后出了一身的汗,這會兒渾身濕噠噠的,衣服黏得難受,男人熱氣重,讓他這么一摟,花錦更覺著不舒服。

    “干她們什么事,是我自己貪涼?!彼谒麘牙飹暝哐邊s抱得愈發(fā)緊,還是花錦狠捏了下他的胳膊:“熱,出汗后好多。”

    高堰這才松開桎梏,大掌覆上她的額頭:“你就是身子太弱,以后要有機(jī)會……”

    男人卻罕見地梗塞住。

    花錦狐疑地望向他。

    不知怎么,這箭刺入胸膛都面不改色的隴西王,此刻嗓音里竟叫她聽出了顫抖:“明日大軍將入沙漠,花錦,以前我走過數(shù)回,也沒有哪次像如今這般忐忑,這是條不歸路,若我敗了,高家百年英名皆葬于我輩,你可愿意陪我去死。”

    高堰又攥緊了她的手,將花錦給扯疼。

    花錦抿著唇,良久卻反問道:“王爺覺得自己會輸?妾身相信王爺?!?/br>
    她擺明了是不愿。

    不曾想高堰毫未動怒,他放聲大笑,低頭拿髯須扎她道:“你這婦人就是心硬,這便好!這便好!你放寬心,本王已安排好了,縱然我死無全尸也能保得你無恙。明日待我先取了那姚貴匹夫人頭再來見你?!?/br>
    隴西王在營妓那兒呆了半個多時辰。

    姚貴暗自嗤笑,心道:“這隴西王畢竟武人心思,如今竟還有這閑情逸致狎妓,殊不知大限將至,死到臨頭?!?/br>
    遠(yuǎn)入塞北,一旦后方糧餉斷絕,隴西王便就是天縱奇才,也是個有去無回。

    “王爺好興致,臣下聽聞那婦人樣貌生得極好,難怪王爺您也動了凡心。”姚貴正在大帳中看著輿圖,見高堰進(jìn)來笑道,“如今離亦集乃不過百里,待穿過這片沙漠,便當(dāng)破了它韃靼第一道屏障。”

    “韃靼人驍勇善戰(zhàn),本王與韃靼交戰(zhàn)數(shù)回,縱使勉強(qiáng)占了上風(fēng),也斷然說不出這樣的話?!备哐甙櫭?,“況我軍長途跋涉,必要扎營休整,姚大人,您那后方補(bǔ)給,糧餉可能跟上?”

    “王爺安心,臣除了那兩萬兵馬,還另征調(diào)了兩萬役夫運(yùn)輸糧草,斷不會給王爺您拖后腿。”

    高堰點(diǎn)頭應(yīng)是:“這樣便好?!?/br>
    大軍路程緩慢,花錦記得當(dāng)時在沙漠中走了不過三四日,如今足足走了近二十來天。

    過了沙漠,便是韃靼境內(nèi)。

    高堰命人在亦乃集十里開外的地方安營扎寨,停留了幾日,竟仍沒有動身的意思。

    偏偏更怪的是韃靼那邊,燕朝軍隊堂而皇之地在此地駐營,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對方既未派特使前來,也未嚴(yán)陣以待。

    姚貴總算意識到不對勁:“王爺為何在此拖延,給了韃靼防備的機(jī)會?”

    “姚大人?!备哐邊s盯著他道,“我軍將士所帶口糧至多只夠再支撐一兩日,本王在等您的糧草。”

    “王爺這塞北無法水路漕運(yùn),每駝峰負(fù)載不足兩石,駝隊行駛緩慢,不若臣下親自帶人去探,這兩天也該到了?!?/br>
    高堰眸光冷峻地盯著他片刻,頷首:“有勞姚大人?!?/br>
    姚貴帶了二十來個親兵動身往肅州方向走。

    然而不過半日的功夫就讓隴西王麾下大將郭成義趕回來。

    “姚貴賊人!本將自甘州來,一路都未瞧見勞什子糧草隊伍,你莫不是誆騙我們!”郭成義一腳將姚貴踹下。

    高堰沉下臉,俯身看向跌坐在地的姚貴:“姚大人?”

    姚貴見狀,仰頭大笑道:“王爺既已經(jīng)起疑心,又何必再與我兜圈子,臣只是奉旨辦事?!?/br>
    “哦,旨意上說了什么?”高堰卻沒想象中的驚慌,只淡淡問道。

    “國庫空虛補(bǔ)給不足,隴西王自當(dāng)為圣上解憂。”姚貴道,“王爺不會連忠君的道理都不懂罷。”

    “君要臣死,但臣也得死的明白,我高家軍世代駐守隴西,為大燕立下汗馬功勞,如何圣上遭小人蒙蔽!”高堰握著刀的掌微顫,聲如洪鐘擲地有聲。

    姚貴知道自己性命難保,索性道:“王爺擁兵自重早是圣上心腹大患,縱然你今日殺了我,也救不了你將士的性命,此去肅州路途遙遠(yuǎn)且荒無人煙,王爺不如放手一搏,這韃靼牛羊肥壯,不若取食于敵?!?/br>
    “好歹毒的心思,本王為了活命,不戰(zhàn)也得戰(zhàn),而我軍赤手空拳與韃靼對峙,幾乎毫無勝算,只會平白丟了性命?!备哐卟慌葱Γ耙Υ笕?,圣上是這么打算的么?”

    話已到這個份上,姚貴梗著脖子道:“沒錯?!?/br>
    這番對話,很快在軍中傳了出去。

    “真是可惜,姚大人您見不到那日了!”高堰不再跟他廢話,“想必您那一家子妻兒老小很快便會去找您?!?/br>
    姚貴聽及此,臉上這才露出絲錯愕:“你這是何意……”

    站在姚貴身后的田興已一刀嶄下他的頭顱,刀刃深深插入地中,撲通一聲跪在高堰靴前,高舉仍滴著鮮血的頭顱道:“昏君無道,戕害我數(shù)萬將士性命,請王爺早做決斷!臣誓死效忠王爺!”

    “誓死效忠王爺!”

    高堰麾下幾名大將俱跪了一地,這些人隨高堰出生入死,各個赤膽忠心。

    那音鏗鏘有力,傳至一兩里外,連在后方帳中的花錦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