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頂上吊了一盞瓦數(shù)噌亮的燈泡，人造的光線線充溢著這空間，細(xì)細(xì)描纂著歲月磨刻過的雕花桌椅。

    富康順牽著俞麥前腳還未踏進門檻。便聽見里面?zhèn)鱽韱柭暋案恍《隽颂送獾剡€不趕緊讓我老太婆看看是胖了還是瘦了?！?/br>
    富康順聽這中氣十足的嗓門便知道是奶奶已經(jīng)在大堂等久了他，開始忍不住聲了。

    俞麥一聽俞夫人已經(jīng)在大堂，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著手掙開了富康順。富康順尋著那手想去追，看那小人先一步踩著輕盈的步子跑走便作罷。

    屋里四個角熏著草藥包，裝的是驅(qū)蚊蟲的煙草。煙絮裊裊，攏著淡淡的蝦青色似的霧。聞著像寺廟內(nèi)燒的檀香，那味道縷縷地鉆進鼻腔。竟也有些安神。

    富康順一聞便道“家里還換了香？”

    在中央圓桌朝南坐著的便是俞夫人，小老太太鬢邊的銀絲又多了幾根。雖然皮膚不如年輕時的緊致，但還是考究地抹了口脂，顯得那張原本有些病氣的臉有了些神氣，描一雙秀氣的眉，映這底下的凌厲的鳳眼溫婉了幾分。身上還換了一身新做的黑底紅繡的旗袍，看來也是為了這次重聚花了些心思。

    俞夫人翻了白眼，只見眼白不見眼珠“還不是這小崽子對之前的一味藥聞了會起疹子，趕忙找了大夫重新開的?！蓖恐t寇的手指了指已經(jīng)落座的俞麥。

    被點名的俞麥抿嘴笑了笑，酒窩在頰邊若隱若現(xiàn)。

    富康順走到俞麥一旁，捏了捏他臉頰rou?！靶←溸@皮rou也是要好好養(yǎng)著的，嬌貴。”趁俞麥來掐他前松開，果然那處多了塊紅印。

    俞夫人讓他趕快在自己手邊落了座，一個朝西一人朝北，自己這大孫子在外奔波一年，回來也是坐輪船趕火車，路上一路的折騰。心疼地忍不住念叨瘦了瘦了...

    吳媽領(lǐng)了人過來布碗筷，桌上擺的菜都是富康順愛吃的，富家人的口味大致相投，喜辣不喜甜。俞麥?zhǔn)莻€例外，喝的白粥還要比人多勺糖。

    不過俞夫人現(xiàn)在的身體也不允許她隨著胃口吃，只嘗了剛剛吳媽端上來的一碗藥膳便叫人端走。

    俞夫人嘴巴閑著了，手上總要忙活。殷勤地示好般地夾菜給富康順

    “這是今天一大早我就吩咐廚子去買的鮭魚，養(yǎng)在缸里等你回來了才殺的，快嘗嘗?！?/br>
    富康順拿筷子的手頓了頓。形狀姣好的唇抿成一條干練的線，不過也就猶豫了幾秒還是張了口。

    俞夫人沒伺候過人，隨手夾的是魚尾上的一小部分

    那聚集的魚刺像是要在柔嫩的黏膜上攻城略地。

    富康順還是柔順地，跟著著俞夫人的話“這魚rou鮮嫩。”清淺一笑，是別家羨慕的新貴少爺。

    說完專挑了一塊魚肚子上的rou夾給了俞麥，小聲催促著“小麥，你也嘗嘗?！?/br>
    俞麥挑食，愛吃rou不愛吃魚。

    像小鳥般輕啄便扔在了一邊，靜心烹飪的魚rou像是一團惡臭的軟rou。

    “不喜歡，不好吃，以后別給我吃這種東西?！闭辛苏惺帧皡莔ama，我想吃咸鴨蛋，幫我拿個吧～”

    吳媽偷偷瞧了眼其他兩位主子，

    俞夫人一時語塞“干啥啥不行，撒嬌討嫌倒是第一名。”那另一位卻彎起了嘴角，琉璃般的眼睛透出暗暗的好笑，對這嬌蠻的行為很是縱容。

    “你這小崽子，教過你多少次！飯桌禮儀，哪有你這樣吃東西的！”俞夫人恨不得拿筷子敲敲俞麥的腦袋。

    富康順說“沒事，小麥這樣挺好的?！?/br>
    俞麥充耳不聞，把鴨蛋沿著桌沿嗑了一圈。

    “對了?！庇岱蛉藢Ω豢淀樥f“馬上暑假，樂樂也要放假了，到時候你大姐和你姐夫再過來聚聚，說正好一起吃個飯，也好久不見了?！?/br>
    富康順從俞麥?zhǔn)掷锝舆^剝地坑坑洼洼的鴨蛋，一雙手熟練地褪殼。

    “嗯嗯，都可以”把鴨蛋放進俞麥?zhǔn)⒅鹬嗟耐肜铩暗綍r候樂樂怎么回來，要派人去接嗎？”

    俞麥接了話茬“大哥，不用。富易樂那家伙上次還寫信和我吹牛他會自己乘火車了，我還不會他就會了，讓他自己回，哼?！?/br>
    富康順擦手的動作一頓，隱晦又直白地問“你們...經(jīng)常聯(lián)系？”

    俞麥抬起頭，喝了粥的嘴亮晶晶的“也不是經(jīng)常吧，他們隊可以寫信，一個月一封？”

    “那也挺多的了...”碎發(fā)不易受發(fā)膠束縛，散落幾縷在額間，富康順低下頭，表情看不真切。

    吃完晚飯，趁下人收拾碗筷，上茶的間隙，三人說了會話。

    可俞麥嫌這的電燈亮的晃眼，待久了腦子發(fā)脹，就找個理由溜了。畢竟他的外語作業(yè)還沒寫（抄）完呢！

    俞夫人說:“在廣州那邊一切還好吧？”

    富康順說:“一切都好，那邊的李家也挺幫襯著的?！?/br>
    俞夫人說:“嗯嗯，那...行，李家有個閨女你知道嗎？”

    富康順眼眸半瞇，努力回想:“李...懷瑾？”

    俞夫人說:“那還是有點印象的?！庇质怯懞冒愕亍绊槂耗愫瓤谶@綠豆湯，冰鎮(zhèn)了的，喝了舒爽?！?/br>
    富康順誒了聲，拿瓷勺舀了勺。

    俞夫人呷了口茶，清了清嗓。

    “李家那邊給我傳過信，有意想和我們家結(jié)個親家。我覺得挺好沒有推掉，順兒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富康順冷笑。剛?cè)肟诟侍鸬奶饻呀?jīng)從喉頭微微返澀，留在舌苔的全是綠豆泡爛的膩沙感，讓人有些反胃。

    一雙清冷的眼直直地盯著俞夫人:“奶奶都有了決定了，還問我干什么？”指尖用力握著碗壁，隱約泛白，碗壁起了霧，沁涼的觸感延漫了全身。“李懷瑾年歲還小，和富易樂倒是挺般配。我覺得挺好?！?/br>
    俞夫人聽了眼睛一瞪:“我說的是你！”

    富康順也不認(rèn)輸，也直直地用眼神固執(zhí)回?fù)簟８豢淀橀L得端正謙儒，但發(fā)起怒來也讓人生寒。

    充滿整個廳堂的熏香仿佛有了實體，凝固充斥著這里的空氣。

    俞夫人氣地胸口大幅度起伏，眉毛倒豎“你又不是不知道，富易樂以后是和...”

    凳腳在地上劃拉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吱——”劃破了俞夫人接下來的話。

    富康順站起拿起一旁飯前嫌熱脫下的西裝外套?！澳棠?，我累了，先回了?！?/br>
    俞夫人:“富康順！”

    富康順有著自己堅守的原則就和他山巒般闊挺的肩背一樣不會坍塌，像是有人在背后敲警他一般趕忙逃離這里。貼身衣料光滑閃著月光的影子，是出鞘銀刀一樣流利的決絕。

    俞夫人像xiele力氣一般彎起了腰。自言自語般喃喃:“都是為了誰啊，把我當(dāng)惡人一樣躲著我?！?/br>
    吳媽在祖孫兩起爭執(zhí)時便遣散了下人，回來去扶俞夫人“夫人，天色不早了，回去歇著吧?！?/br>
    俞夫人擺了擺手，整個人有些蔫蔫地，連帶著鬢邊的銀絲都有些失了華。“等會我寫封信，你連夜找人送去廣州李家?！?/br>
    吳媽問:“什么事這么急？”

    “說這親事不結(jié)了，自己的孫子能怎么辦，只能寵著依著！”